作者:余河不喜
我见到他,莫名感到很开心,随即握着他的手拍拍身上的草站起身,路阿爻跟在他后面不远处也走过来,这时候我才注意到,我们三个现在简直就是刚从难民窟里爬出来的野人。
“韩剑他们从另外的口子上去了,陈苍海跟他们一起走,咱们得赶紧离开这儿,那边整块峭壁都塌下去了,一会儿肯定有人来,这要被抓了进去就完蛋了。”何瑜说。
我们现在这一身不管是在村子里还是在县城里的目标都太大了,所以我们仨一合计,用江水草草洗了脸和身上,争取把自己搞得体面一点,然后徒步走到离这里最近的镇子外面,用包里的帐篷和睡袋先凑合了一夜。
野外蚊虫厉害得很,我跟何瑜基本没睡,一整晚都在打蚊子,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去镇子买了些衣服裤子换上,镇里的服装店不多,款式也比较俗气,我跟何瑜都自认为挑了最潮流的几件衣服。
结果穿出来的效果跟两个当地的地痞流氓一样,只有路阿爻还好一点,他买的最简单,白色的短袖配长裤,何瑜还非常贴心地给他搞了个医用口罩戴。
我们三个在地宫里摸爬滚打,身上本来就没带多少钱,买完衣服才发现自己已经濒临破产的边缘。
我手机丢了,花了一块钱去镇子里的公用电话亭给我妈打电话,电话刚接通,那边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顿骂,搞得我只能先把话筒拿远了,等我妈骂完再拿回来时她已经挂断了。
我刚想再拨一下,电话亭的老板就一把将电话夺了过去,示意我再交一块钱才能拨号。
再给一分钱我都舍不得,于是只能先放弃。
我的找钱之路是直接没戏了,何瑜还在努力,他打算把帐篷和睡袋全部卖掉,虽然是二手货,但起码还能捞回来点儿,路阿爻身上带的钱最多,但最多只够一顿饱饭外加买衣服,晚上宾馆的钱就完全不够了。
于是我们俩一人叼着一根烟,排成一排蹲在马路牙子上,满脸写的都是惆怅。
“真倒霉啊,”我这时候也不嫌脏了,直接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早知道就跟姓韩的一块儿走了。”
路阿爻有点吃瘪,可能这货这辈子都没沦落到因为钱愁得蹲马路牙子的地步,我抬起头,就看见何瑜呲着牙从十字路口拐过来。
我看见他的一瞬间,“蹭”地一下就从地上窜起来,路阿爻也站了起来,他这回难得关注一点现实层面的东西,因为如果何瑜卖不掉我们那帐篷,那下一步我就打算直接给他买张布,在布上写“摆摊算命”四个大字,说不定还能赚个一二十。
我丢了手里的烟就朝何瑜跑过去,何瑜抛给我一个媚眼,我就问他:“怎么样,卖了多少?”
何瑜神秘兮兮地从兜里掏出来五张一百块的红票子,我都要被气昏过去:“不是,咱们这么贵的装备你就只买了五百?”
“这地儿卖帐篷他没市场啊,而且那帐篷破成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就这五百块,我他娘的还是苦口婆心,求爷爷告奶奶忽悠来的,有人要就不错了!”
何瑜数了一遍钱,又把钱塞回裤兜里:“管他那么多呢,咱先去开房,哥仨昨天就没休息好,真受不了,你看我被蚊子咬的,赶紧找个地方好好歇歇。”
日头大的很,我也累了,想着五百就五百吧,不够用再说,我们打听了一条街,发现这五百块钱确实是有点少,于是就找了一家最便宜的宾馆,何瑜开房,我跟路阿爻瘫在前台沙发上,感觉整个人都要被晒成红薯干。
何瑜开好房就过来招呼我,我跟着他上楼,感觉魂魄跟离体了似的,晃晃悠悠来到三楼,推开门,我才走了没两步就站住不动了。
“这,你开个大床房,是什么意思?”
我抬头看看墙角挂着的蜘蛛网,低头去伸手拍了下床,那床上的破布单子顿时激起一层绒毛,呛得我咳了几声。
“大床房便宜啊!咱这五百块至少得余出来三百块买回去的车票,还得余出来一百供咱们吃饭用,现在就只剩下一百了,一百块开不了两间房。”何瑜答。
道理我都懂。
但我还是深吸一口气,都快气笑了:“不是,咱们仨男的,你开个大床房,这床比我都短,今天晚上咱们怎么睡?摞着睡,梦里玩杂技啊?”
何瑜吭哧半天,又说:“你他娘的凑合凑合得了,这儿没标间了,再说额也不是睡不了,不就是这床你俩一半我一半嘛!”
路阿爻带上门,也走过来看,这时,我余光就看见有人从门缝底下塞那种少儿不宜的小卡片进来。
看他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我就忍不住骂他。
“凭什么我俩一半你一半啊,凭什么你占那么大位置,凭什么,”我直接半个人躺倒在床上,冲何瑜嘿嘿一笑,“诶,谁先抢到算谁的,我先抢到算我的。”
“嘿!老路你看这战斗还没打响,就有人玩赖了啊,不带你这样的啊。”何瑜卸了包一个熊扑就压在我身上,我俩瞬间扭在一起拿着枕头打架,把床单弄得乱七八糟。
路阿爻看了一眼我们,没管,径直走到破沙发上坐下,开了空调自顾自地吹风。
第130章 下一步
我们闹了一会儿就累得打不动了,于是各自去洗了澡,冲掉这几天浑身的疲乏,一张床睡三个人实在太挤,为了避免何瑜睡着后把被子全部拽走,我又去跟服务员多要了两床被子上来。
何瑜去洗澡,路阿爻靠在床头摆弄他那难得一见的手机。
我卷着自己的被子躺在床上,之前倒是没什么感觉,现在一躺在床上就感到腰酸背痛,合着前几天剧烈运动的后劲全展现在这儿了,没躺多久我的眼皮子就开始打架,我没忍直接两眼一闭,睡了过去。
本以为今晚凑合凑合就能过去,但我发现,我这样想是完全低估了何瑜睡觉时的战斗力。
这一晚上睡得那叫一个“跌宕起伏”,先是何瑜震天响的呼噜声,之前在甘肃,由于我们当时睡的是标间,所以这一点还没那么明显,但这晚仨人几乎是贴着睡的,这个声音就被放大了至少十倍。
我第一次被吵醒,蹬了一脚何瑜,这下蹬的没用力,没把他弄醒,但他那拖拉机般的呼噜声停了下来,我卷卷被子翻了个身,结果身后的呼噜声瞬间又开始继续。
我就将被子蒙过头顶,整个人钻进被子里堵住耳朵,事实证明,人在极度疲惫的情况下就算是你在我耳朵边施工我也就当你放了个屁,听着何瑜的呼噜声,我又模模糊糊地睡了过去。
到了后半夜,我睡得半梦半醒,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架在了我身上,这玩意儿正好压在我腰上,沉得让我喘不过气来,我就开始使劲往旁边挪,想把那东西从身上搞下来。
然后我就感觉身边一空,有人从床上坐了起来,我挣扎地睁开眼睛去看,只见旁边的路阿爻团了团自己的被子从床上下来,躺去沙发上睡了。
紧接着我才发现何瑜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腿架在我身上,睡得四仰八叉,而我距离床沿也没多远了,我推了他一把,想把他推回去,结果这货睡得太死,只把腿放了下来。
我又往床边让了让,抬起头看了一眼路阿爻,他躺在沙发上似乎已经睡熟了,我就又躺回去,心说算了,就这么着吧。
第二天中午起来的时候,我躺沙发躺的脖子疼,路阿爻不在。
何瑜夜里把我从床上挤到地上,我也懒得再翻上去,就直接裹着被子在地上睡了几个小时,后来还是路阿爻把我从地上叫醒,腾了位置,然后让我去睡沙发。
我刚躺下他就出门了,一直到我中午睡醒也没见他回来。
我去洗了把脸,坐在沙发上清醒了一下,何瑜还趴在床上呼呼大睡,我看了眼时间,第一件想到的居然是说不定路阿爻又没打招呼自己跑了,现如今我已经对他这种不辞而别的行为完全脱敏。
所以这一次我觉得稀松平常。
想着我就去翻了翻何瑜的裤兜,数了一下里面的钱,让我意外的是,钱就只少了几十块,心里又开始纳闷起来,跑路就跑路,但是怎么连钱都没拿够,就几十块钱,他这出去不得流落街头吗?
我这么想着,房间门就被人从外敲了几下,我正想着事情,就冲门说:“不好意思我们还在休息,先不打扫!”
“甘霁,开门。”路阿爻的声音突然传来。
我听见声音,愣了一下,即刻就从沙发蹦起来,赶紧去帮他打开门,想都不用想,我开门之后看见路阿爻的表情肯定十分诧异,还是那种见到鬼了的诧异。
“你你这次没走啊?”我脑子一热,说秃噜嘴了。
路阿爻对我扬扬手中打包好的食物袋,我连忙给他让出一条路,看着他进门的背影,我心底突然油然而生一种自家孩子长大了懂事了的情绪,能让路阿爻留下来的理由不多,难道是因为这货没钱?所以只能暂时回来?
他将打包盒放在小桌上,从里面掏出几小盒炒菜和一碗放了辣子的米线,我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式,心里有些暖意,想来这人也不是太过凉薄。
何瑜喜欢吃炒菜和米饭,我喜欢吃米线米粉之类的,路阿爻跟我们相处不久,但他却完全注意到了我们的喜好。
我坐下,路阿爻就把那碗米线推到我面前说道:“我吃过了,这是给你们带的。”
我道了谢,揭开盖子准备开吃,边劈一次性筷子就边对他说:“我还以为你又走了,你和韩剑那边的交易结束了?”
路阿爻看了我一眼:“我们只是临时搭伙,没有什么交易,之前的事情我向你道歉,是我瞒了你,从神农架出来我并没有跟车去医院,而是单独去探了九环玉匣水系图上的几个地方,我本以为那些地方会有线索,却不料它们只是一个个复杂的机关冢。”
“我负伤在身,只能先去云南,可到了云南我才发觉这个地方早已经被乔三贵的势力把持,我自己势单力薄,后来遇上了韩剑,他有相对完善的队伍和装备,除了和他搭伙我别无选择。”
难得路阿爻这么坦诚,他说话给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反应了一阵之后,我才挑了一筷子米线塞嘴里说:“韩剑是有目的的,我觉得他肯定不是单纯因为好奇才来的,你知道他要进佛塔找什么吗?”
路阿爻摇摇头:“但我知道他确实是在找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之前他打电话的时候我听到了,他找塔就是为了把这件东西带出去。”
他这样说话我很满意,虽然透露出的信息不算多,但好歹我们现在已经相处到能够正常沟通,而不是跟之前一样,说不到两句话我就想掐死他的状态了。
“田小七要杀你,她跟田雨青不是一伙的了,”我嗦着米线说,“她告诉我,你跟田雨青私下里交谈了很多,所以她认为你站在田雨青那边,据我了解,路家跟田家世代不熟,我很好奇,你跟田雨青能达成什么共识?”
听我这么问,路阿爻却犹豫了。
我连忙打住:“好,我理解了,这个不能说,那我换个问题。”
我喝了口汤,把筷子放下,重新把我们现在所有的钱点了一遍,然后拿出一部分放在桌子上,非常严肃地看着他:“这不是你的作风,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路阿爻抬眼望着我,皱了皱眉。
我视线没有半点偏移,继续说:“这里是我们现在全部的钱,卖掉的帐篷是我们仨的,所以这里的钱理应有你的一份,我现在把这部分钱给你,不管是回南京还是去别的地方,随你。”
说着,我把钱往前推了推,路阿爻瞥了一眼桌上的钱,就又把钱给我推了回来,我看着他的动作愣住了,怎么着,这小子怎么转性了?通常来说,他这时候不都该拿了钱走人吗?
“我不回南京。”路阿爻说,“接下来,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第三卷 怒江万婴塔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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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卖串子
“为什么?”我被他一句话吓得变了脸色,差点连筷子都没拿稳。
我马上向他解释道:“这个我之前说你是保镖啥的,那都是胡扯的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不知道你们路家内部有什么特殊的规矩,反正我是真心拿你当朋友,不兴你们铜钱报恩那一套说法,我外公当年给你们送米最多就是救济一下,你该干嘛干嘛,没必要真的跟着我。”
我说着,内心腹诽,想来这路家人也真是有点太轴了,每天讲的论的都是什么缘分什么报恩,就认个死理,仿佛人一生之中发生的桩桩件件的大事小事、欠谁不欠谁都要一笔一笔记录得清清楚楚,还完恩才肯罢休。
路阿爻听了我的话,固执地摇摇头,反问我:“从我们从江里爬出来到现在,这一路上,你难道没有发觉吗?”
我疑惑:“发觉什么?”
路阿爻看着我:“有人一直在跟着我们。”
我皱起了眉:“有人跟着,难道是乔三贵的人找过来了?”
转念一想,也不对,那峡谷这么大,我们上来的时候还丢了包炸药进去,整个儿峭壁连同里面的佛塔都被我们搞塌了,不知道乔三贵有没有被埋在底下,他们伤得也不轻,要是能上来大概率不会第一时间来跟我们。
“不是乔三贵的人,我很早就发现了,所以今天我去镇子上就是想证明这一点,结果我刚出宾馆,就有一个人一直跟着我,我将那人引到巷子里交手,对方身手不错,应该是赏金猎人或者职业杀手,但他跟我过了几招之后就逃走了,所以我应该不是他的最终目标。”
我哪儿听到过这种事情,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你还跟那人交手了?我跟何瑜都不在,你一个人没吃亏吧。”
“没有,但是让他给跑了。”路阿爻似乎有些可惜。
我被他的说法吓到了还没回过神,想来我最近经常干得罪人的事,初出茅庐就跟田雨青下地,不多久还跟侯金山在店里对峙,受到阴婆子庇护后,又跑来云南坑了乔三贵好几次,但他应该不至于请个杀手来搞我吧。
“我觉得那个人的目标应该是你。”路阿爻说。
“啊?为什么?”我不太懂,“乔三贵他们很记仇吗,没必要专门请个杀手来杀我吧,而且他们盯着我有什么好处吗?”
路阿爻又说:“这个我不太清楚,我只是觉得目标是你的可能性很大,这个杀手很专业,跟五师做生意的人基本没有这样的渠道,不太像这边的人。”
他刚说完,何瑜就翻了个身,嘴里哼哼唧唧的,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应该是快醒了。
路阿爻下意识加快了语速:“我们暂时不知道那人的底细,他究竟要干什么,所以我要跟着你,不然你单独跟他对上绝对不会有任何胜算,到时候就麻烦了。”
原来他是为了保护我,我不免就开始有些自责,看来是自己想浅了,还在心里吐槽人家,应该先问清楚才对。
“你俩背着我聊什么呢?”何瑜揉了揉眼从床上坐起来,又感叹到,“太他丫爽了,回归现代社会的感觉真好!”
我埋怨他:“您就别感慨人生了,快去洗洗过来吃饭,人老路给你买的菜都要凉了。”
何瑜听到饭就是浑身一个激灵,他灵活地从床上爬起来夹着被子挪到床边,“嚯”了一声:“什么情况这是,能叫阴婆子给我带饭回来那可真是三生有幸了啊!今天吃完饭这筷子不能扔,得收藏起来。”
我听了他的话就笑起来,然后眼神问路阿爻确定要跟我一起走,他看懂了我的意思,对我点点头,又从兜里把买饭找回的零钱也全部掏出来给我。
何瑜去洗脸,我坐在床上数钱。
就那么点儿钱,我硬是点了三遍,恨不得再从指缝里扒出来几块,点完我叹了口气,这地方是肯定不能再呆了,我们今天就必须把房间退了,然后火车站买票回去。
不过这点儿钱买硬座我们三个人是远远不够的,从云南到开封这么远的距离,几十个小时坐回去想必我这屁股也遭不住,之前说让路阿爻去算命那是开玩笑,所以我打算再去卖点儿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