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河不喜
第166章 层层幻境
但这回的情况和往常有些不一样,我的意识只恍惚了一瞬就又清醒过来了,手电筒掉在身边,我正独自躺在一块大石头上,半身浸在水里,抬头就能看到从藻井里探头出来的巨龟。
这是一开始白神仙潜水离开的耳室。
感觉很真实,我甚至都能嗅到海水的咸味,我下意识开始去撸袖子,把袖子都撸到胳膊肘上去,顿时发现我身上半点儿伤痕都没有了,似乎之前见到田小七只是我做了一场惊险可怕的梦。
我拾起水里的手电,从地上站起来,这感觉实在太真实了,我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恍惚,分不清到底什么才是现实,我再度打着手电走到那堆陪葬品面前,蹲下身去搬那只底座嵌在地里的瓷瓶。
依旧是转了半圈,楼梯就再度出现在我面前了,我脚步顿了一下,继而打着手电下楼梯,跟我初次进来一样,走了五六步,身后的石墙就自动合上了。
但我这次没打算回去掰门,而是继续往前走,拐进走廊,一切仍旧陷入在寂静之中,我循着记忆准确打开一扇门,进了门就开始掏枕套,然而手往里面一摸,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我心中一凉,突然听到外面走廊里似乎有人来往跑动的声音,我跟着声音走到门前去看,走廊里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灯火通明起来,下一秒我就望见一队穿着军绿衣的新中国知识分子从我面前走过。
我连忙追上去,觉得为首那人的背影我很熟悉,于是追过去拼命想看清为首的那个人,然而我越往前挤,却越是挤不过去,只听身后有人叫了一声“甘老师”,我才停住脚步。
为首的被人拉着看文件的人转过头来,看见他的瞬间我觉得整个人开始天旋地转。
这个年轻人,是我外公,而我清晰地看到了他的肩章和衣服上粘着带有“434”字样的胸牌,而我身后叫他老师的那个和我擦身而过,我惊奇发现他的胸牌上明明白白写着一个“田”字。
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外公他们已经拐到了走廊的尽头,我咽了下口水,也快步跟过去,打开门,外公就冲我摆摆手示意我赶紧把门关上,这里是个类似于实验室的地方,面积很大,那些老旧的实验仪器如今都被丢在隔壁的杂物间,取而代之的是小型吊机和各种绳索。
我走到外公旁边,见他戴上眼镜,又将手套戴好,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实验室的正中间放置着一具金丝楠木巨棺。
为什么要叫它巨棺呢?因为这只棺椁比我之前见过的所有棺椁都要大上两个号,看着里面棺板的层数,里面最起码也得有四层,而上面三层和最沉的椁盖已经被清理出去了,几层的陪葬品也已经不在了,现在要开的应该是最后一层,也就是呈着墓主尸身的一层。
能看得出来,身边考古队员的神情都很紧张,一个个屏息凝神地看着那几个正在分离棺板和棺身的年轻人,等了一个小时,最后一层黑色的棺板终于被分离,他们把整个棺板抬起来放在一边。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围了上去,其中也包括我,一看之下,我们都骇然了,棺椁里呈着的是快要满溢出来的棺液,棺椁里有棺液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引起这些队员们稀奇的是这棺液的颜色,液体里由下至上无不透露着一种血红。
如何来形容呢?这棺液并不混浊,是一种清亮的、毫无杂质的红,你探身过去甚至能窥见一些浸在棺液里平躺的尸身,没有丝毫腐烂的气味,我的鼻子顿时开始嗅到一股似有似无的香,不知道是不是这棺液散发出来的。
这香气闻着上瘾,我又多闻了几下,这时就听见我外公突然一拍手,他脸色顿时变得相当难看:“坏了!这气味有问题,所有人都快撤离现场!快!”
我立刻往后撤了十几步,但刚才站在我身边的人却未动分毫,我转头回去看他们,震惊地看见他们一个个突然疯狂往那棺椁的棺液里钻去,有人见了赶紧要去拉,结果他们却跟中了邪似的把人推开,场面顿时变得一片混乱,拉人的栽进棺液里,也开始发疯。
“成仙!成仙!喝了棺液能成仙!”我听见一个正拼命用手捧棺液喝的突然疯了一样的大喊大叫起来。
我一时间听不到四周的声音,鬼使神差地走到那具金丝楠木巨棺旁边,这触感一摸我就发现,棺椁上刷着一层金粉,那些内壁的木头里居然还嵌刻了翡翠。
椁里的棺液此时已经少了一半,我的视线无意识地放在了里面的尸身上,透过一层层纱丽,我看到了尸体腰间挂着的木牌子,上面仍旧雕刻着那个奇怪的字形,这一瞬间,我头脑灵光一闪,脑海里突然跳出一个字来。
济,这个字是篆体的济。
我立刻去看尸体的脖子,脖颈间赫然印着一道勒痕,明显已经发乌发青了,这具尸体跟我在镇墓兽里看见的竟然是同一具!!
刹那间,各种繁杂的信息全部涌入我的脑海,路阿爻给我讲的那些、外乡人起死回生的故事还有路家古书上记载的诡异风水师。
济云师?这很可能是济云师的棺椁,可如果这具尸身真的是济云师本人,那我之前在镇墓兽里为什么会看到他被吊挂在石台上呢?
我抱住头,脑子想得都快要爆炸掉,不对啊,海底不是跟古讷国有关吗,怎么会有济云师的棺椁,这里到底是谁的墓?还有,这只棺椁是从哪里被挖出来的?
我看到的这些,真的只是幻觉吗?
还是说,有人一直想让我发现些什么,而且还是只让我一个人发现些什么。
一口水呛进我的喉咙,我咳嗽着从水里扑腾出来,抹了一把脸,抬头又见那只直冲我吐信子的藻井巨龟,我瞬间开始慌乱起来,忙后退上岸,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刚才的耳室,而且仍旧半躺在那块大石头上。
这还真是邪了门儿了。
还是幻觉。
我不想再度触碰机关,然后第三次进入那座建筑,于是我开始寻觅这里其他的路,沿着四角摸了一圈,发现这里除了那一角瓷瓶能够转动,其他确实是最普通的瓷瓶。
此时的我就如同传说中的村民,被困在了“外乡人循环”里,停在这里肯定没有办法,于是我被迫再一次启动机关,走下楼梯,石壁合上,我再度拐进了建筑走廊。
这回刚进去,走廊的灯就通通亮了起来,连墙壁新刷的漆我都能闻到,四周的考古人员走马灯一样来来往往,耳边到处都是他们嘈杂的交谈声,但我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我站在走廊中间,充斥着格格不入。
耳朵快要听炸了,我捂住耳朵蹲了下去,心里有个声音始终响着:你到底想干什么?到底想干什么?到底要干什么啊!!
我猛地睁开眼,一定是那具尸体搞得鬼!我两次幻觉都看到他,一定是他在搞鬼!
我气性一上来,顿时间什么冷静、什么逻辑全都被我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我最怕的就是这种幻觉不知道还要再进行多少次,还要进行多少次,我究竟还要多久才能回归现实,我绝对不要一辈子被困在幻境中。
我一脚踹开一间写着工具室屋子的门,随机从墙上拿下来一只锯子,在手里稍微掂了掂,就拎着赶到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房。
此刻那里门大敞着,显然情节已经进行到开棺之后了,棺液基本都被倒出来了。
而我穿过那些疯狂的人群,奔到那金丝楠木棺旁,高抬起锯子,对着那千年不腐的尸身正要往下劈,就听见外面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的动作立刻停在了半空。
“甘霁甘霁”
我听了一会儿,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了,那是何瑜的声音!
我一时间就快要喜极而泣,立马丢掉手里的锯子跑出门去,边哭边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跑,喊到:“何瑜!我在这儿!别先走,带我一起!等等我,等等我!”
真正醒过来的时候,何瑜正给我喂水,一只胳膊在头底下放着给我枕,他见我有了转醒的意识,先是往周围招呼了一声,然后就笑:“嘟囔啥呢?我们这不都在呢吗,再说去哪儿我们不都得等着你啊。”
我睁开眼睛,看着他愣住了,四周是完全陌生的环境,何瑜一招呼,旁边正生着火的路阿爻也快步过来,蹲下来看我。
“这还是幻觉吗?”我呆傻地问他俩。
听到我这么问,何瑜和路阿爻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何瑜问他:“老路,你之前没说这毒还会有副作用啊,没看这孩子人都傻了。”
“什么幻觉,你又出幻觉了?”何瑜继而又转过头来问我。
我瞬间意识到这不是幻觉,这是他们来救我了!顿时,我满肚子的委屈在这一刻全部爆发,用两只胳膊抱住他俩就坐起来开始哇哇大哭。
“我没死,我没死,你们来救我了,太好了!我还以为我要折在这鬼地方再也出不去了!”我边哭边嚎,嚎得嗓子都快哑掉了。
路阿爻被我卡的脖子勒,适当拍了拍我的胳膊,我就松开了手,何瑜大力抚了抚我的背:“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们这不是来了吗,那什么,你刚解了毒,情绪别这么激动哈。”
我这才回过来味,缓了会儿:“对了,田小七呢,我昏迷之前还跟她在洞里。”
何瑜一指耳室的角落,我望过去,看到田小七正靠在墙边睡得正香,他说:“好吧,之前是误会她了,我承认她从某种程度来说还是挺靠得住的,是她把你从洞里拖出来,然后把两天的食物都喂给了你,自己只啃了一天量的饼干,等我们找到你们的时候,她都快饿晕过去了。”
我望过去,路阿爻拿出自己的保暖毯给田小七盖上,然后又坐回火堆旁边发呆,时不时还会用树枝去拨弄一下那堆火。
何瑜说:“老路说你中的毒跟我们的不一样,白神仙给的解药最多只能克制一下,要彻底根除还要出去之后再想办法。”
“不用担心,你四哥已经没事了,但恢复得比较慢,我们救你心切,就先下来了,结果镇墓兽里面的情况变化了,我俩跟傻叉一样在底下忙活半天没找到你,反倒遇见梁四那帮孙子,他们求爷爷告奶奶死活要我俩带他们出去,没办法我俩只能把他们都捆了送上去。”
我又抬起手,看看自己手上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包扎得很精细,这看着不像何瑜的功夫。
“耽搁太久,我们再下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老路没问我就埋了炸药下去,具体我也不清楚他炸了哪个点,用了多大剂量的东西,反正半个镇墓兽是都没了,丫差点还把老子搭进去,不过得亏他给炸了,不然你这回肯定得歇菜。”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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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裹古尸
他说着话,我就去打量这里的环境,这是个新的耳室,面积是刚才那个藻井龟耳室的两倍还要大,但是顶相对比较矮,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设计。
我们靠着墙,坐在耳室的一角,这里的墙壁已经不是那么潮湿了,我猜测这里应该已经比较深入了,并且还只是一个单纯放置陪葬品的地方,没有棺椁。
没有死人的地方,都会让我莫名有一种安全感,他们应该是背着我走了很久才找到这么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倘若是何瑜,可能直接随便找个宽敞地方铺睡袋了,但有路阿爻跟着,他想得比较多,这地方很可能是他找的。
看着路阿爻面前的火堆,我去问何瑜:“这底下的氧气不多,怎么还能点火了。”
路阿爻听到我的问题,将火堆里的一根燃着火的棍子抽出来,头也不回地递给我:“这里有风。”
我接过那根棍子,愣是举着在眼前看了半天,等我眼睛都看疼了都没觉得那燃着的火苗有什么大幅度的动静,于是我看向何瑜,何瑜看向路阿爻。
“不是老路,你该不是没休息好眼花了吧,这火看着也没啥动静啊。”他拿过我手里的木棍又举起来去看。
路阿爻继续坐在那里,没有回头,但是他斩钉截铁地说:“有风,但很细微,所有我们经过的墓室和神道都是流通着空气的,墓葬里应该有一条连接外面的通道,不知道在哪个位置,如果这里没有流通空气,那我燃了这么久的火,我们正常来说应该早就被憋死了。”
我望了望田小七,心说也是,我直到现在都没感觉到呼吸困难,所以确实应该是有这么一个通道的,只是这里不是进风口而已。
这时,我突然想到了幻觉里频繁出现的那具古尸,又想到了他身上的腰牌,于是立刻去问:“在到达这里之前,你们搞清楚了没有,这到底是个什么墓葬,墓主人是谁?”
何瑜摇摇头说:“你不知道,自从我俩进来这个斗,那真叫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压根没来得及去调查这个,后来看你弄成这个样子又给我俩吓一跳,我俩就更没精力顾及那个了。”
何瑜给我讲了半天,搞清楚了他们的轨迹和这中间的曲折离奇,我才终于明白过来,这座墓跟我之前进去过的那些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的东西。
既然是海底陵墓,路阿爻初步判断最外层必定是有一定空间的,这部分空间应该会相当大,仅用来作为塌陷之后保护中间陵寝的防水层,所以他用罗盘定出了几个位置,而镇墓兽的某一个孔洞很可能就连接着防水层。
而后来的炸药证明了他的这一判断,受到外部爆炸的影响,直接触动了防水层的保护装置,而路阿爻赌的就是这两分钟机栝运转的时间。
在墓室即将截断连接镇墓兽的通道时,何瑜他们顺利进入了这道防水层,但是进去之后他们惊讶地发现,他们并不是第一批到达防水层的人,原因就是防水层墙壁的中心,产生了一个足够两人多宽的大盗洞。
这就证明,这座墓已经被人盗过了,而且还是团伙作案,因为盗洞挖得相当宽敞,他们沿着盗洞一路向前,甚至还在洞里发现了锈得不能再用了的洛阳铲、随手丢弃在地上的烟头还有一瓶见底的二锅头瓶子。
何瑜站起身,一脚把白酒瓶踢开,啐了一口,骂道:“奶的,我就知道这破地方没东西,咱们吃的居然他娘的还是人家的剩菜剩饭,现在小幺生死未卜,搞这出,真他妈的晦气!”
路阿爻没看盗洞里的满地狼藉,也不打算等何瑜骂完,打头继续往前走,这人从来都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何瑜也见怪不怪了,结果一回头,路阿爻已经停在了那里,用手电照着前面的什么东西。
何瑜站起身走过去看,发现前面的盗洞中间正趴着一只龟,居然还是活的,这龟趴在地上半天也不动一下,要不是路阿爻停在那儿,何瑜还以为是个什么石头雕成的陪葬吉祥物。
“还真奇了嘿!这墓里有活王八的我还头一次见!”说着,他就大步上去将龟从地上拾了起来,龟一到他手里就慢吞吞地把四肢收回了壳里。
“老路,你们路家见多识广,这有说法吗?”何瑜蹲在地上盘手里那只王八。
路阿爻没说话,但是表情非常不对劲,眉心锁在一起就没舒展开过,盯那只龟盯了半天,他突然转头开始往回走了。
“干嘛?诶?不是,去哪儿啊?”何瑜连忙丢下那龟,追上去拽住路阿爻的胳膊问。
路阿爻被他一拉就停住脚步,目光扫视这条盗洞的每一个缝隙,沉下声说:“不能再往前走了,折回去找找,我们换条路走,这条盗洞有问题。”
何瑜不懂了:“不是,什么意思?这王八有问题还是怎么,这盗洞修得这么宽敞,咱们这一路也没见有什么问题,还有你这罗盘不是也没什么反应吗,为什么不能走了?”
他指了一下路阿爻手里攥着的罗盘,这种罗盘是他们家独创的,市面上买不到,这种罗盘很奇怪,它不指北用,正常情况下指针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动的,道上通常把这玩意儿叫做“阴间盘”,看懂个皮毛还得学几年,普通的罗盘压不住鬼打墙,但这东西只要会看,哪怕磁场再混乱,也能顺利走出去。
路阿爻对他摇摇头:“墓里有龟是正常的,龟聚财长寿,王陵墓葬里是可能摆放活龟的,活龟出现在墓室,风水上没有大问题,但是它出现在这儿就有问题了。”
何瑜稍一思忖,很快就理解了路阿爻真正的意思,他们进来不到二十分钟,按理说这还是在整片墓葬的外层,很可能连防水层都没走完,但前面却出现了一只本该呆在主墓室或是陪葬墓室的活龟,这老王八必定不是自己一路爬过来的,那么它是怎么到达这个地方的呢?
民间有许多关于盗墓贼的传说,其中何瑜就知道一种叫做“吃人洞”的东西。
这种洞一说是墓主设置的陷阱洞,在墓顶故意挖出一条盗洞吸引图省事的盗墓贼进去,结果里面一般都是尖刀毒箭,进去了根本出不来,二说是替死洞,人一进去就永远走不到尽头,像是走到了另外一个纬度空间,等被人发现时,头身都被嵌死在石头里,死相可怖。
所以老盗墓贼进斗基本都会自己找地方,现挖出来一条通向墓室的盗洞出来,通常不会借助其他人挖出来的盗洞。
何瑜想到这儿,连忙跟着路阿爻一起往回去的方向赶,想来一共走了没多长时间,赶到原点应该也费不了多长时间,于是两人越走越快。
但路阿爻跑到一半,突然刹住了,何瑜见势也慢慢停了下来,喘着粗气问他:“怎么了?”
他这句话刚问出口就看见,路阿爻手上的罗盘指针突然动了,而且颤动得相当激烈,罗盘指针转了两圈,忽然停止在一个位置,那是他们的正前方,路阿爻随便转了转方向,指针始终指的都是那一个方向。
那是他们来的方向,也就是盗洞的起点。
四周寂静地掉一根针都能听见,何瑜颤颤巍巍地往路阿爻边上又靠了靠,气温仿佛下降了十几度,声音有些发抖:“这什么意思,这意思是吉利的吧,应该是叫我们继续走吧?”
“前面有东西。”路阿爻简略地说了一句话,继而不动声色地抬起目光,平静地看着指针的朝向,拧动了一下手里的电筒,将光打到最亮去照二人的正前方。
何瑜瞄了一眼,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