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环 第90章

作者:余河不喜 标签: 推理悬疑

这时四哥将手搭在桌子上,稍微扭过身对我妈说:“甘茸姐,梁四确实是我多年的手下了,盘口也在西郊,我中了毒,当时的情况我确实不太清楚,你看该怎么处置?”

我这时不由得去看了看两旁的伙计,他们一个个都低着头,之前在船上胡乱闹腾的状态一下子全没了个干净,这会站在这儿连大气都不敢出,我又去望四哥,四哥面前没有茶,也就是这里唯一的一杯茶是专门给我妈上的。

我立即意识到,这里的主事正式从我四哥转移到了我老娘身上,连我四哥都看着我妈的脸色说话,可我老妈却早就对外宣称不再管生意了,看着身边这些伙计,他们实在不像是不知情的样子。

或许,我早该意识到,陈肆管了如此多年的生意,这大大小小的盘口却仍旧姓甘,五师里仍旧打着甘家响当当的名号,以及,他们这些伙计照顾我,究竟是在给谁面子,这些背后真正的原因。

我妈往后翻了一页书,笑了笑:“他是你的人,不能因为他刁难的是我的亲生儿子就直接交给我来处置了,这事传出去,必得说我不讲理不公道了。”

“姐,这是哪里的话?”四哥赔笑。

我妈拿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不过对这件事,我可是听到了些不一样的说法。”

“大小姐久不在中原,更不在船上,哪儿来的说法?”梁四冷笑一声。

我妈放下杯子,杯子底碰到桌面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她抬头用目光冷冷扫视了一圈,最后停在我们这里。

起先我以为她在看我,后来才发现我并不是那个所谓特殊的人,她平淡地转过头看向梁四,说:“你应该不知道,小伍是我派给老四的人。”

原来她刚才是在确定小伍的位置。

我跟何瑜瞬间扭头去看小伍,都是一脸震惊,我心说他娘的难怪呢,难怪我总觉得能见着他,还他妈觉得这是缘分!我本来以为他是四哥的人,真是操了,合着他是我老娘派来潜伏在我身边的!

她说完这句话,我明显感觉到前面梁四本来挺起的肩膀瞬间塌了下去。

“‘以后这盘口是姓甘还是姓陈,都未可知’,这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我一听,心中便断定梁四这回必死无疑,甘家之所以这么多年仍然姓甘,必定是有些缘由的,如果按辈分来算,我妈才是这一代甘家盘口真正的话事人,她绝不会允许一个动摇她地位的伙计继续存在下去。

梁四吓得浑身已经开始有些发抖了:“不是!绝绝对不是,我这这绝不是我的本意啊大小姐!这我我不”

我妈没再瞧他,而是转头去对四哥说:“你毒刚解,身上还没好利索,不宜做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所幸今天人齐,我就替你把这事儿给料理了。”

“小伍,”我妈问,“蛇洞都清理干净了吗?”

小伍说:“还没有。”

他话音刚落,就有十名打手一样的伙计掀了帘子进来,我妈再度拿起放在桌案上的书,翻了一页,也不知道是传递了什么信号,那些打手立刻就走上前。

“你们干什么?”

“东家救命!东家!我们可是跟了你十几年的伙计啊!”

梁四嘶吼着,想扒住地上的地毯,却被一个打手毫不留情地扇了一巴掌,他当时就被扇懵了,我跟何瑜瞪大了眼睛,看着趴伏在地上的梁四和他的手下全部都被打手生生拖出了帐篷。

四哥微微转过身对我妈说:“可现下梁四死了,他的盘子就没人来管了,西郊那盘口又不算太小,我的人都腾不出手来。”

“他管不了自会有人去替他去管。”我妈继续翻着手里的书,声音抖也没抖。

她看着书莞尔一笑,语气却散着阵阵寒意:“不要说十几年的伙计,就算是心腹,犯了错一样得重罚,甘家多少年家业心血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怎么,少了他一个梁四,我甘家的生意就做不成了?”

“甘茸姐说的是。”四哥在一旁附和。

何瑜此刻拉了拉我的袖子,咽了口唾沫,趴在我耳朵边小声念叨:“梁四,不会真被”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真狠呐,不过解气。”何瑜叹。

第198章 露馅

等人处置得差不多了,四哥就挥手让所有人出去各司其职,四哥挥手的时候我明显能看出来他们都猛松了一口气,看着他们纷纷出去,最后就只剩下我跟何瑜像棍子一样杵在原地。

“站那么远做什么,都过来坐。”四哥向我招招手。

我就拉着身后的何瑜缓缓走上前,小伍自然坐到了我的对面,我坐在了距离四哥最近的一把椅子上,何瑜坐去我身边,他难得一次显得整个人都相当局促,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屡屡用手去整理身上的衣物。

等帐篷里重新恢复平静,我妈才放下手里的书,看了我和何瑜一眼,语气稍微柔和了一些,对何瑜说:“不好意思,御下无方,刚才吓着何少东家了。”

何瑜受宠若惊,坐在我旁边连连摆手:“啊,不敢不敢,放心吧我嘴很严的,绝对不会说出去不是!”

我悄悄打了他一下让他少说点儿,何瑜这人一紧张就开始胡扯,我已经料想到他脑子里现在肯定全是黑社会杀人灭口的臆想,刚才一紧张,把心里话全给抖落出来了。

四哥微微向我倾过来,问:“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出来之后去给白神仙看了吗?”

“还没有。”我这才隔着外套起来摸了摸胳膊,刚才上来擦洗的时候太匆忙,都没来得及包扎纱布,这时候伤口被布料摩擦得微微有些不适。

四哥叮嘱我道:“白神仙在最左边的帐篷,一会儿记得去给他看看,我听小七姑娘说,你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过,当时吐了很多血,虽说你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但就怕是内脏的问题,最好还是去给他检查一下。”

我点点头,看到我妈望向了我。

我妈对我说:“你已经成年了,在开封呆了这么久,有些事情不要总是让你四哥替你操心了,难不成这天塌下来,你四哥也要帮你顶着吗?”

我不太想说话,心情实在有些复杂,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其实我是完全有时间先去白神仙那儿做个检查的,但我还是为了早点过来连包扎都给省了,但此时的我保持了一贯的沉默,因为我妈最讨厌的就是跟她打亲情牌,这套对她没有用。

何瑜帮我说话道:“这不是着急过来见您吗,小幺可想见您了,在帐篷里换衣服匆忙得差点都摔了,是不是?”

何瑜耸肩碰了碰我的肩膀,一脸“这回我没说错”的得意样,我小声让他滚蛋,然后偷偷抬头瞧了一眼我老娘,发现她的表情几乎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过了一会儿,我老娘才又开口,这回问的是我:“甘霁,你四哥之前托付给你的东西,我听小伍说,你带队下水的时候一并把东西也带下去了,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我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心跳瞬间加速了,托付的东西还能有什么,只能是那块黑蹄铁,何瑜也坐在我旁边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俩偷偷对视了一眼,我心说看来今天是必遭一劫了,能不能蒙混过关就靠我跟何瑜这两张嘴了。

于是我逐字逐句斟酌着,按照之前我跟何瑜盘算好的说:“小伍说的没错,为了不让梁四得手,我是把东西一并带下去了,可是可是下面太混乱了,我们进了阴阳十三宫被那些白尸龟仙攻击,又跑又摔的,就”

“啊对,你看我这记性,刚才我俩本来想说这件事,这不,事情一多就不知道忘到哪里去了,那块生犀料我们跑路的时候一直揣着呢,那谁知道一停下来它就不见了,说不定是掉在哪儿了。”何瑜接着我的话往下说。

四哥显然非常相信我们的说法,此时他犹豫了一下,叹了声:“虽说那块生犀料是师父祖上传下来的,但你们在下面九死一生,黑蹄铁丢了就丢了,人能平安上来就好。”

何瑜跟我的头马上跟小鸡啄米一样,笑着附和:“对对对,四哥说的对啊。”

我俩丝毫不敢去看一旁我老娘的眼神,不出我所料,下一秒,她打断了我们的话。

“丢了?”

她一开口,我跟何瑜都不由得抖了一下。

我心说,完了。

“小伍,待会儿记得跟他们下去搜索的人说一声,把整个墓的前前后后里里外外,该进的不该进的地方、每一块地砖,都给我翻一遍,想来不到十天半个月,这丢了的黑蹄铁怎么着也该找到了。”她说。

我老娘非常严肃,说这话的时候丝毫没有停顿,何瑜扭头看了我一眼,眼里全是惊恐,然后连忙去拦:“哎哎哎,那个阿姨啊,这这就没必要了吧,我们去过的地方可多了,这这这全部搜索,这没必要。”

我妈朝他轻松一笑:“何少东家有所不知,这是我甘家祖辈就传下来的东西,突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没了,回去跟那些盘口的人不好交待,没关系,我的伙计之前也做过这样的搜索,虽说这个墓稍微大了点儿,但总是能找到的。”

我内心有些不耐烦了,她明明都已经看出来了,还说这些有的没的,这话表面上是在跟何瑜解释,实际上是在点我呢,看我是主动投案自首,还是闹大了让别人来打我的脸,其实就是看我有没有这个主动交代的觉悟。

所以我整个人像泄了气一样靠在椅背上,何瑜还想替我再说几句话,结果我猛拉了他袖子一下,接着把手插进口袋里,闷闷地交待:“我刚才没说实话,东西没丢。”

四哥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我把黑蹄铁给烧了,你们就说,要怎么处置我吧。”我说着说着,突然有点想笑,搞这么一出鸿门宴,处置完梁四,再接着处置我,亏得我还巴巴地过来,以为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这话一出,何瑜和四哥都愣住了。

我老娘用手指敲了两下桌子:“处置是必须要处置的”

何瑜最先反应过来,他一拍桌子站起来,情绪很激动:“不是!别介,那玩意儿是我烧的,我们当时在阴阳十三宫里,被那些幻境足足困了一个多小时,后来想起来犀照通灵,我们只有生犀料这一条路了,只能先把犀料烧了看看,还有那犀料最后也是我扔掉的,我难辞其咎,你们要处置他,那连我一起也处置了吧!”

他一口气把这些说完,停下来的时候胸口还在起伏。

听他给自己也揽了一通罪名,我顿时开始生气起来,黑蹄铁确实是我带下去的,现在没了,责任在我,是我毁了我们甘家传了五六代的传家宝这点没问题,我妈这明摆着就是只想处理我一个人,我本来想着自己交待了,看他们怎么处理我这事情就结束了。

但是这时候何瑜又突然冒出来说这些,无疑会把事情变得复杂起来,黑蹄铁不是什么寻常犀料,在五师中是有一定象征的东西,这若是被有心之人传出去,事儿就大了,肯定得上升至何甘两家,说不定两家长辈还要见面。

我抬起头就骂他:“你开玩笑呢,我烧我自家的东西,跟你他娘的有毛线关系?你搁这儿跟我演什么同生共死呢,我稀罕吗,甘家要处置小辈跟你姓何的八竿子打得着吗?”

这下何瑜更激动了:“老子什么时候替你揽罪了,我这是陈述事实!黑蹄铁就他娘的是我点的,是我从你手里抢过来的,老路、田小七都能作证,我知道你是不想把这件事闹大,但我就是说,让兄弟顶罪,我何瑜不是那样的人!”

他说得我几乎无法反驳,何瑜说完就转身坐下,看着四哥和我老娘,做了个揖:“二位,本来小幺没想烧你们这传家宝,是我觉得不能把人困死在里面,硬抢过来烧了的,当时只知道是传家宝,没想到这东西来头这么大”

“你闭嘴吧,吵那么大声音是想让全世界都知道吗,难道还要我四哥叫你家长辈过来,事真闹大了对谁有好处?现在是甘家的地盘,我负主要责任,你回家爱怎么请罪就怎么请罪。”我打断何瑜。

紧接着我侧过头去对四哥说:“四哥,我这次是要抄书扣生活费还是被罚别的什么,随便你怎么处置吧。”

第199章 休息

我跟何瑜你一言我一语,其中还时不时夹杂着一些粗语,但听到现在,这前因后果我四哥也该是听得明明白白了,他一直不在意物件,而且介于他向来惯着我,态度上显然也不太想大动干戈。

于是我四哥开始为我求情起来,他转头对我妈说:“姐,照他们这样说,下面当时应该是相当凶险了,我记得阴阳十三宫的记载是在那本《八方阴阳见闻》的古册里,属于大凶之穴,黑蹄铁是祖上传下来庇佑子孙的,若是就这么用了也没有大碍,不如就从轻罚吧。”

虽然我问的是四哥,但我妈在这儿,想来该怎么罚也应该是听我妈的,但这件事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她都不可能往轻了罚。

我老娘想了一会儿,说:“快过年了,既然你四哥给你请了假,你就别回学校了,你四哥年后要去内蒙,我也要回家里呆一段时间,帮你四哥盯着盘口的情况,黑蹄铁不是小事,这段时间我不允许你再到处乱跑,给我老实呆在家里。”

我老娘的意思就是要从长计议了,这里的人太混杂,消息稍微传一传就搞得人尽皆知了,她要让我跟着她的船回去,等到了河南境内,再决定怎么收拾我。

我的胸口又开始没来由地发闷起来。

四哥看我浑身的气压很低,连忙摆手:“一会儿你跟你妈的船走,现在快去添点儿衣服,看你穿得薄的,你们两个都去白神仙那里检查检查,身体没事的话记得叫人给我捎个口信来。”

何瑜替我应了一声,拉起我掀开帐帘往外走,出了帐篷,我浑身顿时一阵轻松,紧接着鼻子嗅到一股最为自然的泥土气息,整个人舒服了很多,头脑也清醒了。

何瑜满脸不忿,搀着我的胳膊往前方煮饭的空地上走:“干嘛,要我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就是个破犀料吗?我家里要多少有多少,有什么可宝贝的,大不了再给你打个送回来呗!”

他情绪方面最为敏感,可能也感到我心情不好,又开始停下来对我说些轻松的话来:“没什么,你别放在心上,大不了回去就是被臭骂一顿,你要跟船,我陪你,我一会儿就跟家里打电话说今年不回去过年了,这有什么的?”

也不知道他这些话哪一句戳到了我,我眼中突然有点湿润,转过身就狠狠抱住了他,趁这个时机我悄悄把眼里积蓄的泪水给擦了。

何瑜一愣,然后拍了拍我的背:“行了抱一会儿得了啊,大晌午头别整这肉麻的,影响多不好。”

一句话直接给我气笑了,立刻松开他,顺便给了他一拳,把他锤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我俩看着对方,接着都笑起来。

“那个对不起啊,刚才在里面,我没想骂你。”我跟他道歉,我俩边说边往左边的帐篷走,我知道那里是安置伤员专门搭建的简易帐篷。

何瑜用手挡了挡刺眼的太阳:“我懂,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也扯进来,毕竟真闹大了咱俩谁都没好果子吃,但我不能够啊,不能让你自己扛了这罪名啊。”

我们停在帐篷面前,何瑜对我摆摆手道:“我跟你说,你今儿要是把这事儿全扛了,那我这心里过意不去,再过十年,我也过不去,懂不?”

我搭上他的肩轻拍了两下,何瑜是我认识的所有人里最仗义的一个,要我替他顶罪,还不如直接给他一刀。

这时候,白神仙全副武装着从帐篷里出来,白大褂中间的位置血红一片,两只手套上也是血淋淋的,应该是刚做完手术,他抬着手和我俩对视,歪了歪头:“两位,还嫌我不够忙吗,闲杂人等,都一边儿凉快去,别挤在这儿碍事。”

白神仙说完就剥掉手上带血的一次性手套丢进垃圾桶,然后径直去旁边放置的水桶里拿起里面的瓢,蹲下身,一次次从桶里撩出水来洗手。

“什么叫闲杂人等,我们可是病号,陈肆叫我们过来检查的,这回你可得对我们态度好一点儿。”何瑜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

白神仙洗完了手,抬头看向我们,说:“你俩终于想起来看伤了,不过你们看上去能跑能跳,能吃能喝的,没感觉有什么大问题啊。”

“我没问题,主要是他。”何瑜把我一下子拽过来,“他之前从很高的石梁上掉下来过,当时人摔晕了,吐血吐得止不住,我背着他跑了一段,他才醒过来,你得给他看看。”

“多高?”白神仙问了一下,然后又换了个说法,“你摔下来的地方,有多高?”

我稍微回忆了一下,只觉得在半空都停留了两三秒的时间,简单换算一下这距离至少也得有十几米了,于是我就如实说了。

这时,白神仙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些变化,他立刻站起身,先开帐篷的帘子朝我招手:“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吐了血,怎么上来之后不知道赶紧来找我?”

“这还不是被他家的事儿给耽搁了,都这样了,他们家的人,还因为那黑蹄铁的事儿要罚他呢。”何瑜抱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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