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只贝壳
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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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咱们到王府了,您下车吧。”魏忠德笑道,“奴婢给您烧洗澡水去。”
朱标睁开眼睛,踩着魏忠德放好的凳子下了马车。
眼前的王府和他离开时记忆中的模样完全不同了,屋檐上落着雪花,临近过年,廊下挂着成片的红灯笼,透过敞开的大门向里看,太监和宫女们走来走去,忙成一团,充满着人世的安乐味道,那些脸上的表情,一个个是幸福安乐的。
朱标解开披风,随手递给一个侍立的下人,径直朝马秀英的院子走去,他想这时候夫妻二人应该都在。
不出所料,屋里的桌子上摆满了饭菜,放有三副碗筷,朱元璋和马秀英坐在桌前,周围再没有别人,没有姨娘,没有弟弟妹妹,没有李鲤,没有其他的侍女,他们显然是在等他一个人。
朱元璋看着朱标走过来,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眼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似乎是等着他开口说第一句话。
朱标进屋了。
他撩起衣摆跪下:“儿子见过父亲,母亲。儿子祭祖回来了,万事顺利,祖坟安好,乡里和睦,共听教化。”
“好,好。”朱元璋赶紧把朱标拽起来,“回来就好,叫什么父亲,叫爹。”
“爹。”朱标笑了,从袖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柿子,“吃吗,是以前那棵。”
成长卷(完)
第三卷 登顶
第145章 宋濂的奇妙一天
洪武初年。
“好雨知时节啊。”
燕雀湖上,一叶小舟载着两个人在蒙蒙细雨中穿行。
宋濂端坐在船舱中,望着外面层层叠叠的新绿青山,轻轻念了一句诗。
雨打浮萍,涟漪轻动,放眼望去,碧绿的湖泊犹如一面镜子,两岸青山倒映其中,飞鸟贯空长鸣,宛如一副展开的写意水墨画。
湖外湖中,天与山与物分不清真假,人在舟中,顿觉天地浩大而自身渺小,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难得有出来悠闲游乐的机会,本不应该谈起公事,宋濂却还是很快抛掉了自己那属于文人的感伤,拾起政客的合格素养,欣慰叹道:“今年的春耕想必会顺利不少的。”
在他身旁的人似乎在发呆想着什么,并没有回应他这句话。
宋濂笑道:“刘大人,是你非要把老夫从府里拖拽出来的,结果到了地方,怎么反而做起甩手掌柜,翻脸不认人啦?”
“嗯?”刘伯温回过神来,收回不断掐算的手指拢在袖中,“宋大人刚才说什么?”
“在说朝局。”宋濂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自张士诚自缢,吴元年改号以来,我大明陆陆续续收复了许多土地,今年一开春,徐丞相又带着常遇春与蓝玉两位将军再度北征,眼看着南北便要一统了,驱逐胡虏,恢复中华,这可真是千秋的功业啊,陛下有德。”
“是啊。”刘基感慨道,“不知不觉间过去这么久了,我刘伯温三生有幸能见到明主登基。”
宋濂完全同意:“得遇明主是多少代臣子求也求不来的幸事。陛下的功德不下秦皇汉武,必定流芳百世。”
“宋大人写的谕中原檄已经成了天下士子做文章的榜样,以后亦会名传千古的。”刘基拍了个马屁给老友。
宋濂连连摆手,话很谦虚,嘴角死活压不下去:“哪里哪里,都是仰赖陛下的恩泽罢了。”
说到这里,背都更挺直了几分的宋濂继续道:“自知之明还是要有的,在政务上,我的才能并不充分,远不及朝廷诸公,天资也并非出众,能为太子殿下讲讲经,为陛下修修元史,已经很好喽,不求做什么榜样。”
刘伯温道:“宋兄谦虚了。”
“不说了,不说了。”宋濂道,“今日沐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们不谈这些。”
“好,我温些酒罢。”
他们乘的小舟是应天城中一家有名的作坊做出来的精品,漂亮雅致不说,功能也颇为实用,一拉舱中的绳子,就会扬起小帆,基本上不大需要人力划动,很适合士大夫阶层的读书人使用。
刘基拿了一壶酒支在红泥小火炉上,往里添了几块炭,顺便将帆挂了起来,两人一边品酒赏景,一边顺着风向朝湖中央前进。
痛痛快快饮了几杯酒,宋濂有了醉意,面上两颊微微发红,瞪着眼睛道:“回去以后,你我二人不如各做一首诗来应和,效仿古人,不失为一段佳话。”
刘基弯腰在清冽的湖水里洗了洗手,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擦了擦,含笑道:“只要你不嫌我才气疏短。”
“你的才气还叫疏短吗?”
宋濂突然想到了刘伯温一开始出神的样子,通过这句话又猛地意识到他似乎从来没把心思放在赏景上,不由皱眉道:“伯温,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今日约我出来到底为的是什么?”
他略一琢磨,继续道:“是不是兴修紫禁城的事遇到困难了?”
“没有心事。”刘基缓缓摇头,提壶为宋濂续了一杯酒,“非要说原因,我只不过是算到今日与景濂你出门会有好事罢了。”
“哈哈。”宋濂高兴极了,“如此看来,我也算有福之人?”
“能够教导太子,还不算有福吗?”
“算,当然算!”
酒劲上头,没过一会儿宋濂连眼睛都亮了几个度,整个人飘飘然仿若升仙,站了起来走到船头坐下,嚷嚷着要赋诗一首。
老爷子没练过武,也没修过仙,如今快六十岁,头发胡子都有些白了,但精神头还是很好,刘基劝不动他,只好一起过去。
其实刘基只比宋濂小上一岁,不过因为修炼的缘故,他的发须没有一根是白的,皮肤亦没有皱纹,身姿如鹤,精神抖擞,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加之责任心较重,自然承担起照顾友人的责任。
“嗯,让我想想……钟山咕噜噜噜……”
后半句还没念出来,突然狂风大作,船身一个不稳,宋濂竟连人带声掉了下去。
“景濂!”刘基吓得站了起来,一甩衣服就要跟着往下跳。
可谁知道宋濂掉下去以后,狂风突然停了,小舟也稳了,湖面更是毫无涟漪,水平如镜。刘基凝神认真看了几眼,松了口气,带着隐隐的笑意重新坐好,若有所思。
这边的宋濂掉下去后,很是呛了几口水,酒意瞬间飞到天外,手脚并用着想往上游,附庸风雅的宽袍大袖这时成了阻碍,吸满水后死沉死沉,像石头和海带一样捆在身上,拖着他向漆黑的深处坠去。
正当宋濂绝望之时,他的脚尖突然触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周身也环绕上一层泛着淡淡金光的薄膜,它如罩子般罩住宋濂,其中没有湖水,充斥着新鲜空气,把险些憋死的开国文臣之首给救了回来。
“……咳咳咳。”宋濂拼命地抚胸吐水,过了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迷茫地看向四周,“这是怎么回事儿?伯温呢?”
“宋先生好,在下乌品,奉殿下之命,特来请先生一叙。”
声音是来自脚下的,宋濂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原来是踩在了一只大乌龟上。
这只乌龟通体呈现出一种冷冷的铁绿色,有一辆马车那么大,四只脚爪扇动间,各有强劲的水流推动。
它的外表虽凶悍吓人,声音却截然相反,称得上沉稳有礼。
“殿下?哪个殿下?什么殿下?”
“是我等燕雀湖水族的殿下。”乌品温和道,“先生放心,在下与大明太子的关系算是不错,在镇妖司也有备案,并不是什么邪魔外道,等见过了殿下,先生自然能够完好无损地回去。”
它的言辞用语礼貌,里面透露出来的意思不容拒绝,宋濂只能点头答应。他认为自己身上没什么好贪图的,故而倒不觉得乌龟是在说谎。
乌品示意宋濂坐稳后,载着他游向深处,水流涌动如风似云,余光漆黑一片的深水渐渐散发出光点,宋濂睁大了眼睛,燕雀湖的湖底竟然有一片茂密的树林,也用金光隔着,林中开着杏花梨花,绚烂多姿不似凡景。
“我们到了,先生请下来吧。”
等落在实处,才知道这里不单只有繁花,亭台舞榭样样不少,琉璃石子路边上长满异草,微风拂面,淡雅的香气扑鼻,木质台阶盘旋纠葛,不知通向哪里,云雾缭绕间不时露出大片的如梦似幻的宫殿,宋濂跟随乌品慢慢走着,几乎看花了眼睛。
他也不是没有见识的人,最起码还是去过几次镇妖司的,在宋濂看来,镇妖司的桃树奇景已是人间之胜,此处燕雀湖的水底却也并不逊色。两者风格不同,一个使人感到世事繁华,一个令人憧憬归隐山林。
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后,宋濂看见一个散发的明黄背影,不由大惊失色。
此等颜色不是谁都能用的,普天之下,除了皇帝,皇后与太子,再无其他人可以穿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尤其是钟山脚下,龙脉所驻,它怎么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
乌品道:“前面那位便是殿下,我不好打扰,先生请上前去吧。”
“好。”宋濂皱着眉毛拱手,目送乌品慢慢顺着来路消失不见。
原地踌躇了一会儿,他最终走了过去,站在约有一丈的地方道:“在下宋景濂,不知公子找我有什么事?”
那人扭回头来,面目俊朗,气质温润,并不如宋濂想的一样是什么人身鱼脑袋,竟与常人无异,见到宋濂,笑着抬手请他坐下:“宋先生好,可要吃些糕点?”
请一个中国人吃东西,在任何时候都是拉进距离的好方法。
“孤在此地已有八九百年了。”男人道,“不过能遇到宋先生这样的大儒,还是十分难得。”
“……公子谬赞了。”常言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被食物短暂瓦解了部分警惕心的宋濂再度紧张起来,绷紧了脸上的肌肉,像极了一个误入妖精洞的老学究。
“这次请先生过来,其实是有事相求。”男人接着道,“孤听说大明皇帝要填了燕雀湖,在上面修建宫殿,是吗?”
“确有此事。”宋濂冷静道。
他已经想明白了乌龟把自己带来的原因,此时并不慌乱,要谋害一个官居高位的朝廷命官,什么妖怪也掂量掂量。
“先生不用紧张。”男人道,“孤无意针对先生,燕雀湖乃我等水族的生息繁衍之地,虽不好妄动,但还是可以搬走的。”
提起这个,宋濂有点愧疚了,但他不允许自己表现出来:“选址的事我也不太明白,只听说燕雀湖是块风水宝地,皇城不修则已,修便要修在此处,哪怕不惜耗费上万人力,也要建成。”
“我可以理解。”
男人起身道:“事到如今,孤不得不表露身份,也许宋先生知道文选一书?”
“这当然是知道的。”宋濂道,“昭明太子的文选一书继往开来,乃是文章诗作的集大成之作,我是读过的。”
男人点点头:“我就是昭明太子。”
“……什么?”
“孤曾经的名字是萧统,正是南梁的太子。”
萧统有心给宋濂一些缓和思考的时间,继续道:“当年孤在玄武湖落水后不治身亡,父皇为孤修建了陵寝,将紫玉杯与琉璃碗随之陪葬。那时这些东西十分稀有,有小人专门为此盗墓,取走了两样宝物,行至护城河时,一群雀妖路见不平,不仅为孤夺回了东西,甚至衔来泥土重修了墓穴。”
话到此处,一只圆滚滚的麻雀从枝头上飞了下来,停落在萧统指尖,对着宋濂叽叽喳喳叫了几声,神情似乎是在骄傲。
“尊驾原来是昭明太子。”极为重视身份正统的宋濂总算放下了大部分的忧虑,昭明太子生前以仁德闻名,史书上的记载十分正面,如果化鬼,应该不是大奸大恶之辈,他恭敬地站起来,给萧统珍重行了一礼。
“先生免礼。”萧统将他扶起来,“孤继续和你讲。”
宋濂眼睛都不眨地凝视着萧统的嘴型,生怕漏了一言半语。
“宝物被盗这件事的过程始末被唐时的唐焦璐记录在穷神秘苑一书中,说的大体不错,唯有一点疏忽了。”
“紫玉杯与琉璃碗并没有回到孤的手里,它们在半路上被雀妖们给遗失了,至今下落不明。”
“因为鬼体的限制,孤不能离开水中,忠心于我的水族们,也没有太多时间能在陆上挥霍,这两件法器实在是太过不凡,孤亦没有办法草率拜托他人,竟是几百年都没有找回。”
麻雀蔫叽叽地垂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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