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多拉 第77章

赫尔墨斯低冠帽上的翅膀颤了颤，“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顾连的声音不断地拖长，他任由赫尔墨斯深深地望着他，然后眉眼微弯地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句让赫尔墨斯瞳孔微缩的一句话，“这是冥后的命令呀。”

眼皮轻微跃动了下，赫尔墨斯隔了会儿后，琥珀色的眼眸中才划过一些异样。

他就眼睁睁地看着少年再度和他拉开距离，继续道。

“但比起这个，我更希望神使大人能接受的理由是，你可以因此而看到更真实的我。”

赫尔墨斯顿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看不透你。”

“那是因为神使大人对我还不够用心。”顾连收回了和赫尔墨斯对视的目光，“身为欺诈之神的您，只要想，就能轻易剖开我的伪装。”

赫尔墨斯眼睛半眯地听着顾连接下来的话。

不带之前绵软的勾人，也没有用什么特别的语气，看似只是在陈述某种事实。

“我的伪装骗得了其他人，可唯独骗不过你。”

但偏偏就是这样，让赫尔墨斯的心跳无端加速。

俊秀的神使轻笑了声，“看清真正的你一定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赫尔墨斯吞下了心里的后半句话。

但再大的代价似乎都是值得的。

*

波塞冬在听到宙斯的要求后，就一直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这也让他没有在回来后，第一时间发动宙斯想要的灭世洪水，而是在持续蓄力，争取灭世洪水掀起后，能最快地完成它的任务并迅速退回海洋。

伴随着他终于挥动三叉戟的刹那，由蓬托斯化身的海洋奔涌咆哮而出，那滔天的气势甚至遮盖了天空的光辉，似要将天空也吞灭。

没有任何生灵能不被这洪水抹除。

众神都在冰冷地垂眸注视着。

顾连同样安静地看着，他的潘多拉魔盒还在悄无声息地吸纳着这数量庞大的灵魂，借着他编织出来的真实丝线，以及赫尔墨斯刚刚为他覆下的一层欺诈之力，即便是这种情况下，众神也依旧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毁天灭日的洪水在大地上席卷而过，冲刷着一切。

顾连在特洛伊那停留一瞬。

阿瑞斯似乎想要保下特洛伊，但宙斯思索过后还是不想要留下人类的城邦家园，他让狄俄尼索斯去制止了阿瑞斯的行为。

两位主神正在奔涌洪水中战斗，狄俄尼索斯不是阿瑞斯的对手，但他想要和阿瑞斯僵持足够多的时间还是能做到的。狄俄尼索斯通过战斗转移走了阿瑞斯的心神，让阿瑞斯没有余力再庇护特洛伊城，无差别摧毁一切的洪水不过片刻就将那里踏平。

人类的哀鸣声在那一刻让整个世界都仿佛震颤了下。

只有提前躲在诺亚方舟里的杜卡利翁和皮拉，在仿佛随时都会支离破碎的船里胆颤心惊，相拥在一起，恐慌地等到一轮又一轮的浪潮过去。

顾连垂眸看着这一幕的时候，面上没什么表情。

可怕的洪水很快就在波塞冬的再挥动下，回归大海的怀抱。

待整片大地都变成湿泞的沼泽时，做完这一切的波塞冬刚想回去休息，就脸色微变。

不仅仅是他，所有看着这一幕的众神都呼吸微窒，就连稳坐在高位上的宙斯都收敛了慵懒神情，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一道身影蓦地从大地上展现，那是一位极其温柔的女神，但她的衣服破烂不堪，本该精致漂亮的裙摆上全是咸湿的海水。

伴随着一滴清泪从女神的眼角悲悯地滑落，女神睁开了眼睛。

盖亚睁眼的一瞬间，所有神都屏息敛神。

他们的表情惊疑不定。

谁都没有想到，这位沉眠已久仿佛要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原初创世神竟然会在此刻醒来。

弱小的人类竟然能引起盖亚的关注！

“波塞冬，你做了什么？”她悲哀的声音响起时，波塞冬再也维持不住脸上惯有的笑容。

盖亚看着自己泥泞不堪的身体，想着那把她唤醒的绝望悲鸣，“你竟然操控着我的孩子蓬托斯，摧毁了我身体上所有得到过我祝福的生灵吗？”

波塞冬心里暗骂了宙斯几句，但面上却只能表露出尊敬的姿态，牵强地向盖亚解释着他这样做的原因。

他将人类的堕落，他们的亵神，以及潘多拉魔盒背后反映出来的人类黑暗都讲了一遍。

“是吗？”盖亚仿佛看透一切的反问让波塞冬心惊。

她朝着奥林匹斯山看去，没有先去看波塞冬提及的潘多拉，而是先和宙斯对视了一眼。

哪怕是至高无上的神王，也露出了足够谦卑的神情。

银发神王在盖亚的注视下，在表露出足够仁慈的笑容后，像是接受到什么警告般微微垂首。

盖亚这才继续看向顾连。

她的眉眼瞬间闪过些许复杂。

不仅是因为盖亚感受到了提丰的气息。

她这个最小的儿子竟然也有想要守护别人的时候。

还因为盖亚看到了少年身侧那个据说灭了世的潘多拉魔盒。

顾连能瞒过其他神祇，却瞒不过她这位已经成为世界一部分的创世神。

盖亚一眼就看到了被魔盒装着的所有生灵灵魂，它们已经在最初的茫然后，开始在魔盒里安居乐业。

这并不是带来毁灭和灾厄的魔盒，而是未被众神发现的最终庇护所。

盖亚用一向温柔的眼神打量着这位她第一次见的新生神祇。

她想，她应该给对方送上一份礼物。

也是这个时候，在众神因为盖亚长久没说话而又忐忑又惊疑的等待中，盖亚听到了顾连的声音。

第75章 渺茫的希望

女神的眼眸微垂，她长时间没再表态的行为，让众神心神不宁，直接唤醒她的波塞冬更是嘴唇紧抿。

众神不知道的是，盖亚在听到顾连响在意识里的那些话后，已经用神力帮顾连遮掩了真实身形，留在奥林匹斯山的不过是一个附加了真实属性的虚假空壳，真正的顾连已经被盖亚借着大地之力直接送到了帕纳塞斯山。

潘多拉魔盒的踪迹并没有隐藏，魔盒跟着顾连一起过去的时候，普罗米修斯适时催动了自己的神力。

在众神眼中，眼前发生的情形，不过是普罗米修斯使用了他的后手，而盖亚默许了罢了。

宙斯脸上的慈爱假面僵了僵，他虽然十分不愿十分想阻止，却在盖亚的的注视下无可奈何。

只有茫然从诺亚方舟里出来的杜卡利翁和皮拉，看到了顾连的真实身形和真实声音。

在盖亚的帮忙屏蔽下，所有神眼中，都是被普罗米修斯唤来的潘多拉魔盒自己在发出声音。

“杜卡利翁，皮拉。”

顾连看着他们眼中的怔愣和惊喜，示意他们去看悬在半空中的潘多拉魔盒。

“你们该代表人类做出最终的选择了。”

“魔盒里还装着智慧女神雅典娜洒进去的‘渺茫的希望’，如果你们选择打开，人类就会再拥有渺茫的希望。”

杜卡利翁和皮拉都愣了下，他们看着满目疮痍毫无生机的周围，低喃的同时黯淡的眼神重新亮起光芒，“希望。”

“是渺茫的希望。”顾连看着似乎不解其意的杜卡利翁和皮拉，轻声道，“这是最后的诅咒，也是最沉重的诅咒。”

“之前的所有诅咒会引导着人类走向灭绝，但它们并不是最强大的诅咒。渺茫的希望才是，如果你们选择了它，就意味着你们需要痛苦地活着。延续下来的人类无法过着曾经的美好生活，人类必须付出更多后，才能以更顽强的意志艰难活下去。”

杜卡利翁和皮拉喃喃着，“痛苦地活着……”

顾连看着面前的潘多拉魔盒，他悄无声息地将神格中代表变数的一部分‘可能’也丢了进去，“但它也会是最美好的祝福。”

“它会削弱先前所有诅咒的力量，让人类永远有保持自我和理性的可能，也会联合其它所有诅咒，用贪婪和欲望鞭策着人类壮大前行。”

顾连收回了自己落在潘多拉魔盒上的目光。

“它的渺茫，会让它就像天边明月般，永远可望不可即，但它希望的本身，又会一直帮人类照亮黑暗中的方向，只要选择向上看，人类就会永远看到它。”

“杜卡利翁，皮拉，你们是最后幸存的人类，你们必须做出要不要接纳这最后诅咒的选择。”

这些话语让听到的众神都有些异样。

雅典娜在沉默半响后，唇畔轻微扬了下。

世界陷入了漫长的沉默，所有存在都在等待着杜卡利翁和皮拉的选择。

万分纠结地沉思后，杜卡利翁和皮拉对视一眼，两人在不约而同地坚定一笑后，双手牵着一起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随着渺茫的希望自魔盒离开，欢悦地在大地游荡，位于泥泞中的杜卡利翁和皮拉，恰好被一束阳光照亮。

在所有神的注视下，他们的脚下，一颗快要溺死的种子突然涣散生机，种子发芽，一抹翠绿蓦地蹦出。

荒芜的大地再度有了新的生机和颜色。

宙斯收敛了所有表情，冷淡地垂眸看着这一切。

顾连也再度被盖亚送回了奥林匹斯山。

他摩挲着手边的潘多拉魔盒，时隔许久地将它重新融于自己的神格。

但很快，顾连就微微怔住了。

他发现了大地母神送给他的礼物。

那被放置在魔盒里的，部分大地神权。

宙斯忌惮不已，不想被任何神得到的东西，被盖亚在此刻送给了他。

——我已经很久没有从众神身上见过这份对生灵的温柔了。

盖亚的声音很温和。

只下一秒，她就移开了落在顾连身上的视线，重新看向了愈发不自在的波塞冬。

盖亚扫了眼心思各异的众神，在众目睽睽之下，调动了诅咒之力。

“波塞冬，既然你这么愿意在大地上驻留，插手陆地上的事情，那么我诅咒你，你的海洋神权和神力将被剥夺，你无法再回到海洋，只能终日在大地上游荡。”

盖亚的声音一如既往得柔和，却让众神面色微微发白，宙斯心有余悸。

盖亚看了眼杜卡利翁和皮拉，“直到你为人类建立起新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