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陌封
有妖怪恨恨嘀咕:“就不该放他离开。”
片耳投去一瞥。
赤夜叉不愿投诚,不放离开显然就是像寻常战败妖怪那样杀死。
片耳的眼神微微阴沉,抱着胳膊站在原地,并不掩饰自己的不悦。那只妖怪身边的人提醒地撞了他一肘子,留意到片耳的神情,忿忿地闭上嘴。明明如愿占下了地盘,此前胜利带来的喜悦却荡然无存,即便有妖怪试图活跃气氛也只是让沉闷的气氛中多添了一丝尴尬。
鲤伴走过来揽过片耳的肩膀。
“走,庆功。”
夜叉组没有美食美酒,好歹占了个山头,哪怕冬天也能咂摸到吃的。没一会,摸鱼的摸鱼、掏兔子的掏兔子,原夜叉组的几只妖怪全被揪着带路。原本寂静的山很快热闹起来。
鲤伴就笑着坐在一旁看他们忙活。
首领的状态最容易影响到组内妖怪的状态,所以只要鲤伴坚不可摧,奴良组的妖怪们就无坚不摧。也正因此,身为首领即便内心失落也不会表现出来。
但知道他和艾修情况的,没人觉得他真如外表这样毫无波动。
那么,鲤伴自己知道自己在身边人眼里的形象吗?当然是知道的,还是他有意为之。
想要做出改变,总不能是毫无预兆就去提出,这样即便再尊敬他,组里的妖怪们也要闹的。至少要让他们知道为什么改变不是吗?
这套路除了滑瓢看出个轮廓,就连艾修都不知道。
当然滑瓢知道就等于璎姬知道,滑头鬼直接在信上就吐槽自家儿子磨磨唧唧、不够果断。
璎姬可不爱听他这么说话。
“这分明是策略。”
长发披散的美丽女子手执毛笔,秀丽的字落在信纸上。
就打个比方,一位商人散尽家财,只为买一个木片,这样的行为无疑是难以理解且荒谬的。但如果这个木片对商人格外重要,重要到失去了它商人就睡不着觉,就郁郁寡欢。
商人明知顾虑,也曾痛苦挣扎,试图克服这种吸引,但他终究难以抗拒,做出一个明知道损害利益的选择。
这样即便是旁观的人仍旧不能理解他的感受,却会变得能够理解他的行为。
写着写着,璎姬忽然想起她和滑瓢。
当初的滑瓢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作为一个纯血的、强悍的妖怪,却娶了一个人类女人,并与她繁衍子嗣。
乍一听也是奇怪的吧?
但他曾为这个寿命短暂,青春薄浅的人类女人,不顾一切地在自身羽翼未丰的时候,抛下奴良组的手下们、独自一妖,决绝地对上那个绝对无法对抗的敌人。
奴良组的妖怪无人能够理解自家总大将对她的感情,却没人会不理解他终生只娶璎姬一人的行为。
这么一想,鲤伴大概是亏在和艾修的感情发展没在明面上,也没父母爱情那么危机重重跌宕起伏,就只能人为制造点波澜。
鲤伴不知道自己分隔两界的母亲把自个看得透透的,回到组里,他拒绝了下属们喝酒吃宴的邀请,假装没发现个别细心妖怪的偷偷观察,摆出懒散躲闲的样子一个人回了房间。
踏进门的一瞬间就好像撞倒什么无形的泡沫,已经熟悉这种被帐纳入的感觉,鲤伴眼睛一亮,几步走到艾修身边,从他背后探头看他画着的东西。
“我还以为你要晚回来……在画扇子?给我的?”
“对,给你的,今天任务解决得快。”
艾修嘴上说着话,也没耽误手上给扇面的画收尾。
刚才一进门,看着鲤伴房间里那面光秃秃的墙,艾修忽然就想起这人之前在废墟里心疼扇子的模样。
鲤伴余光瞟到地上的一角,站直身体看过去,只见榻榻米上还摆了好些个扇子,笔触秀丽,或风景花鸟或兰草竹木。鲤伴凑近了托起其中一个,嗅到其中新鲜的墨香。
“你什么时候回来,一直就在画画?”
艾修笑笑:“给你多备点,省得不小心毁掉一个就可惜得不行。”
鲤伴却已经很了解他。
艾修绘画水平高,却不代表他就喜欢。除非是有需要,画笔他是碰都不想碰的,有空闲时间宁愿躺着发呆或是变成原型打滚。
用来补上上次的扇面安慰他的话,一两幅就够了,后面那些更像是消磨时间。
“心情不好?”
鲤伴冷不丁地问。
艾修惊讶抬头。
“怎么这么觉得?”
“猜的,出事了吗?”
鲤伴贴着他坐下。
开心的时候,时间都是过得飞快的,只有心情糟糕或是一般的时候才会需要消磨。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就能忽略掉糟糕的情绪。
艾修沉默片刻,无奈:“我在你这是越来越透明了。”
潜意识里刻意不去想有些往事,他自己的心情,刚才其实自己都没太注意到,却被鲤伴看了个清楚。
鲤伴把他捞到自己腿上,握住他的手亲一口,声音慵懒:“说说?也让我有机会当一回体贴人意的解语花。”
艾修失笑,枕在鲤伴膝盖上这么看着他。俊美逼人的青年有意收敛了气势,眉眼温柔唇角含笑,当真有了点解语花的轮廓。
只是艾修才欣赏了一会他不一样的风情,鲤伴就询问地一挑眉,那股与生俱有的倜傥风流立刻溢出了不走心的伪装。
艾修捏住他往自己衣襟里伸的手,似笑非笑:“不是说要当我的解语花?”
“我解的这语不对?”
如果是艾修不想说的,那做点别的舒缓心情,难道就不是温柔小意了吗?
艾修敲了他一下:“说来话长,还是我在大明时候遇到的人和事,你要做别的可就讲不了了。”
鲤伴立刻正襟危坐,一副坐怀不乱的沉稳模样:“你说,我听着。”
实际好奇已经明晃晃写在了脸上,有关艾修的一切,从银杏岛到地狱,鲤伴都已经有些了解。只有大明那一段,包括此前那么亲近的樾,都是半点不清楚的。
只有从偶然过来的青琅那里听说,艾修刚从大明回来的时候,是他第一次见老师受那样重伤势、重到许多年才恢复过来。
第76章
有些事可能是以往时候的自己回想都觉得刺疼的,但当它可以被宣之于口的时候,大概也就意味着放下。
至少艾修此刻是觉得轻松的,面上还带着笑。
回忆着自己的曾经,却平静得像在说另一个人的故事,不管是悲是欢都是浅淡的。
鲤伴却随着他的话,一点点难受起来。
就像当初对他说起一只只被他捡到身边的妖怪,艾修回忆起那个叫韩行稳的时候仍旧是美好的居多。
行稳是他的字,韩逖才是姓名。
艾修遇到韩逖的时候已经在大明待了五十多年,这么多的时间,足够任何一只实力不差的妖怪在一处地方落稳跟脚。
他比较与众不同,硬是把生活越过越糟。
源自血族的血煞气息一进大明就被察觉,像晾着血条进了玩家的聚集地。等他度过最初的迷茫,他的出现却也被传开,到后来,他就跟许多武侠小说里的魔教教主一样,追杀他是政治正确,哪怕是一些三流的修士都乐于没事扒拉扒拉他,好给自己挣个不错的名声。
韩逖祖辈出过仙人,他生来天赋悟性无一不是绝佳,别人穷尽一生都无法入门的高深术法,对他却只是闲暇学来解闷的东西。家族举族相护,师门全力培养。
“和我当朋友,大概是他唯一的污点了。”
艾修仍然记得他们初次见面,他毫无还手之力的狼狈。
但韩逖从始至终没有拔剑,只是在用阵法将他束缚住之后询问:“华县那次,你为什么要救人?”
华县,地处陕西,韩逖所说的,大概是当时半年前的事了。那是一次恍如天灾、几乎要将天地倒翻的剧烈地震。
地震发生在子夜,面对这样可怕的地动山摇,巨大的畏惧让缺乏对这种天灾了解的人即便醒来,也很难冷静做出合适的反应。
救人哪里有什么太具体的原因呢?
非要说,也是只老话常谈,看不下去罢了。
艾修当时是边救人边喊话让在屋子里的人尽快跑出来,还要组织一下秩序、给伤重者进行治疗,就顾不上用帐遮掩自己的气息和行迹。他自知做得明显,震感稍微歇一些就果断传送去了荒凉偏僻的地方窝着。
被看到不算意外,会有人较真才是罕见的事。
毕竟这五十多年里,艾修亦是从没有伤过人的,哪怕是对想方设法要杀他的人,也是能躲避不交手,交手了也不会真的下杀手。
但这些都不耽误那些人继续置他于死地。
偏偏韩行稳是个较真的人。
自负的天才固执地只相信自己双眼所见,不屑俗世的偏见,也不被流言所左右纷扰。那次地震过后,他用了半年的时间去调查观察这只见必诛灭的‘上古妖魔的后裔’。
可笑的是,他只是囫囵地查,他的前辈们追杀了艾修几十年,竟然没一个能拿出他确凿该死的证据。
哪怕有个别凶恶的传闻,稍微去了解就发现其中的牵强附会。
就像那个他亲身所见的、艾修一刻不停在救人的地震,都被当时查到他在附近的修士传出‘这场灾难是由艾修引起’的流言。要问为什么,大抵就是‘这次地龙翻身那么严重,总该有个原由’、‘即便灾难不是因他而起,也该是他带来的’。
就像同为上古妖魔的旱魃,所过就会造成干旱。
那时候的艾修也不是鲤伴刚遇到时候那么郁郁无为、谨小慎微。韩逖找上来二话不说先开打,后头又自顾自说要去找他作恶的证据,找到就把他就地斩杀。
他就看热闹一样跟着,看他能查出个什么花样。
说到这里,艾修也有些好笑。
“结果挨个查过去,反倒洗掉不少泼在我头上的污水,又掀翻了许多借着有我顶缸就肆意妄为的家伙。”
年轻时候的韩行稳实在是个认死理的家伙,他没找到艾修伤人的证据,反而翻出不少他救人医人的老黄历,就也不让其他人伤他,为此数次跟其他修士产生冲突,还差点和艾修一起被打成邪魔外道。
艾修不想连累他离开,韩逖都要仗着自身能力再把他找回来,问就是‘你此前没有伤人,不代表以后就不会,我有责任看着你’。
几次下来,艾修也就随他去了。
“现在想想,那时候我和他确实应该是友人的。”
如果不是这样,韩逖也不会在艾修被他家人设局重伤过后炼制一堆遮掩气息的器具,他最常用的幻术石盘就是其中之一。
又教他道门法术遮掩自身气息。
韩逖着实是天才,艾修的实力跟他比较就是个渣渣。
但再天才的人类也是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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