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梦我先觉
“你在好奇玻璃瓶吗?”掌心上漆黑的小乌鸦挥了挥翅膀,“丢进来就行。”
这一次布鲁斯倒是终于看明白先前儿童绘本是从哪个地方的仓库掏出来的了,它并没有藏在羽毛里,毕竟连玻璃瓶的大小都和希维尔整只鸦差不多大。
但严格说来,希维尔鸦只是长得像小乌鸦,他本质还是一团黑漆漆化形的能量体。
最先接触到玻璃瓶的羽毛边缘在某一瞬间失去了形状线条的限制,黑色的光团粘到了玻璃瓶上慢慢拽拉进去,再接着彻底消失。
嘻嘻。
希维尔颇有些骄傲地展示了自己的独特技巧,再用先前熟悉的讨要夸赞的眼神盯着布鲁斯看。
他可是立志要当排名第一的死神实习生的努力鸦鸦!
但布鲁斯依旧没理希维尔,他对这类眼神拥有着充分的抵抗力,尤其是这种骄傲的,觉得自己格外了不起的眼神。
布鲁斯依旧熟练地转移开话题:“因为我觉得这本儿童绘本长得有点眼熟。”
“但有点不确定,我需要去证实下我的想法。”
希维尔胡乱点头,眼神乱瞟。
为了防止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一点的希维尔鸦又被屋子内别的东西夺去注意力,布鲁斯微微收拢掌心,提醒说:“你不是说已经准备好冒险了吗?”
希维尔鸦激灵了一下:“当然准备好了!我没有走神,你可不能去告状。”
布鲁斯也不知道该去哪告状,但他会熟练地拿捏对方的把柄:“我想你应该还记得在哪里翻到的这本书?”
希维尔点点头:“好吧,我带路,但是……”
布鲁斯耐心地等待希维尔把话说完。
小乌鸦继续把头歪进羽毛里,看上去终于懂了一点什么叫做不好意思:“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佐罗的面具到底讲了些什么鸦?”
“我肯定没有听不懂!我只是好奇你怎么看待这个故事,老师们通常都是这么干的。”
希维尔其实压根没记住佐罗为什么要戴着面具打架,也许是因为戴面具打架会更疼?又或者是出于戴上面具特别帅气?就像死神外出时永远戴上祂宽大的斗篷帽,几乎能够遮挡住整张脸,希维尔曾经拿穿斗篷这个问题问过死神,祂的回答是后者。
不过佐罗身上穿着的黑色斗篷和面具都很好看,希维尔很喜欢。
尽管布鲁斯并不是特别喜欢《佐罗的面具》这个故事,这个故事在他脑海里留下的记忆也并不是那么美好,但还不至于成为应激性障碍的事物,他也无所谓和别人详细介绍这个故事到底说了什么。
就像他在小时候害怕蝙蝠,长大后更乐意到处用蝙蝠的印记来彰显身份一样,如果他讨厌这些故事,那他会选择经常提起这些故事。
“等等,你就打算这么出去吗?”希维尔喊住布鲁斯,他已经把手搭在了门框上,想要推门出去,找希维尔提起的那栋建筑。
布鲁斯没说话,示意希维尔接着往下说。
“外面的阳光很大,照在身上也不会舒服的。”希维尔说。
“这没关系。”布鲁斯说,“如果你愿意,可以待在我的袖子里,阳光不会照到你身上的。”
希维尔转头看了一眼外头炽烈的阳光:“你的意思是你不会不舒服吗?那些阳光照在身上也不会感觉太烫?它们和普通的太阳光不太一样……”
布鲁斯有些奇怪希维尔问的话:“当然会不舒服,那些阳光确实很烫。但我们只能出去找路,没有别的方法能选。除非你能在这些建筑里设计出一条合理的遮阳路径?”
“你是个人类,但听上去为了完成目标什么都能接受一样。”希维尔若有所思,“这就是你的灵魂颜色这么好看的原因之一吗?”
而且一个普通的人类竟然还愿意替自己挡太阳!希维尔越看越觉得眼前这个人类的灵魂长得更好看了。
“……希维尔,只是晒点太阳而已,没有那么多价值。”布鲁斯停顿了一下,“不过你要是乐意这么想也没关系。”
“或许你的死神希望让你学习一些坚韧的品质。”
“好吧,如果你选择忍受屋子外的那些阳光,那我们肯定只能出去在大白天冒险。”希维尔鸦一说起话就很难停下来,“我以前也喜欢冒险,不过在人类里的冒险氛围有些可怕到过分了。”
布鲁斯引导着希维尔的话,他不介意了解更多神明侧的东西:“人类世界的冒险?”
“我喜欢把它叫做冒险,不过死神先生好像更喜欢把它叫做上班,真奇怪,祂每天去‘上班’都不高兴,两边都不高兴,也算扯平了。”
“你问人类吗?反正我们见到的人类大多数都耷拉着一张脸,不那么高兴地看着死神到他们的身边,为什么会不高兴呢?只是因为他们死了吗?”
布鲁斯一边从窗外望去,在心里估算建筑和建筑之间的距离,尽量少完全暴露在太阳底下,一边随意附和着希维尔:“没人会高兴见到死神的。”
希维尔:“啊?为什么呢?”
布鲁斯:“你回答过你自己了——因为他们死了,这就是原因。”
希维尔可能是第一次接受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讨人喜爱的事实,说话都失去了原先的活力:“原来这么多人都讨厌死神啊,因为没办法继续活着?但他们祈祷死亡的时候也不是这么说的鸦……”
“不,并不一定是他没办法继续活下去的问题。”布鲁斯点评说,“死亡是个大命题,但我想理论的知识,死神祂肯定教了你不少,只是你还没能彻底理解而已。”
“所以,干脆把自己代入人类想一想,希维尔。”布鲁斯问他,“如果你的死神先生,祂也像那些人类一样去世了怎么办?迎来生命的最后一天。然后,你再也不能像昨天和祂见面一样轻易地在明天、在未来再见到祂了。”
希维尔没听明白,把脑袋重新转回去,和布鲁斯面对面,用那双一如既往的茫然眼睛瞅着他看:“可是,死神是不会死的……”
“我们只是在进行一场假设。”
布鲁斯突然觉得自己说的话有点残忍,眼前的希维尔或许从未遇到过这种假设,但他又偏偏来自死神死亡的未来,又或者说,死神极有可能在这个时间段就已经步入死亡了,只是希维尔还什么都不知道而已。
红色的宝石眼睛里似乎极快地储起了透亮的水花:“那,那如果祂也死了,我能在哪里见到祂呢?”
“或许……”布鲁斯对这个话题深有体会,他的指尖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你在昨天的记忆里能见到他们。”
然后会困在记忆里,每次遇到糟糕的情绪时那些回忆就会一遍一遍地钻出来,变成偏执的牢笼——但说到底,又能怪谁呢,怪那天的小巷太过于昏暗?怪他自己因为害怕蝙蝠的阴影过早离场?还是怪那天‘佐罗的面具’的电影?现在他倒是知道了,连神明都不能决定自己的生死。
这个回答过于偏诗意了一些,对希维尔鸦的理解水平来说可能有点困难,布鲁斯原本还想再用简单易懂的话来解释一下:反正,总之,就是他们永远不能再见面、再像往常一样谈论身边的琐事,一切的关系进度就像是入口损坏的游戏存档。
是好是坏,是完成时还是未完成时,那些过往都停留在那了,再也没办法去修复,如果是一些遗憾的事,那就只剩下还活着的人独自痛苦了,然后时间依旧会一直往前走,不会特意关照是否有人被永远抛在时间之外。
但小乌鸦的反应却出乎了布鲁斯的预料,文盲鸦在此刻的文字解析能力和语言阅读能力突然上线了,手掌心上出现温热的触感,聚拢在红宝石眼睛里的水花往下掉。
“希维尔?”
“我只是……”希维尔说话只开了个头就停了下来,他似乎在自己贫瘠的语言字典里挑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但失败了,所以他只能茫然地追问另一个人,“为什么眼睛里会掉水珠?”
他也会掉眼泪吗?希维尔并不那么喜欢玩水,水滴粘在羽毛里会显得格外黏腻,连身体都会变沉重,落在眼睛里那就更难受了,把眼前的景色糊成一团,路也会看不清楚。
“这就是不高兴的感觉吗?”
布鲁斯实在不那么擅长安慰人,他想了好一圈该如何回答,但面对躲在手掌心默默掉眼泪的小乌鸦好像还是说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是的,它就是不高兴。”
“这只是一个假设,不必放在心上,不必难过。”
黑漆漆的小乌鸦缩成一团。
“死神好坏,祂怎么这么对别人鸦。”希维尔鸦对死神的行为非常委屈,“听你这么说,我也觉得死神他们好讨厌,难怪别人都不想见到他们。”
呜呜。
他原来不是死神口中受人喜爱的小乌鸦,而是受人讨厌的坏乌鸦。
希维尔觉得自己心快碎掉了!
希维尔接受了自己心碎的事实,用之前摘下来的羽毛顺势擦掉了眼泪,再拖着羽毛躲进袖口里面。
虽然死神的前程是被人厌恶的,但希维尔依旧得完成他的实习生任务,没办法,难怪死神祂一直都不喜欢上班!看在祂被人类讨厌了这么久的份上,希维尔会自愿担负起被别的人类讨厌的职责的。
这次小乌鸦的声音从袖口处传来了,隔了一层衣料会显得声音稍微有些沉闷:“现在该讲佐罗的斗篷故事了!”
“那是佐罗的面具。”
“好吧。”希维尔回答说,“你讲面具也没关系,我两个都可以听的!”
“……”布鲁斯对希维尔时不时断线的语言理解能力感到惊奇,并真心可怜以前教希维尔的‘老师们’。
希维尔不喜欢外头这些炽烈的阳光,太阳把旺盛的生机撒到整个地界上,连怪物们互相撕咬产生的伤口在太阳下也会愈合得更加快一些。
死神的属性恰恰好和这类过于旺盛的生机互相克制,他觉得自己对太阳有点过敏!
好在布鲁斯有着一件深色的西装,只要希维尔躲在袖口里,就完全不用担心被外头炽烈的生机啃噬到一丁点羽毛。
希维尔尽管感受到自己被讨厌的阳光包围了,但依旧属于可以忍受的范围。
布鲁斯的感受倒是没有像希维尔那么好了,走在太阳底下全身都会有着一种非常奇怪的触感。
正经的太阳光——当然指的是他所熟悉的那个世界的太阳、超人最爱的黄太阳光,它本身并不会占据空间的位置,也不会挤占宏观世界的大小,那只是普通的太阳光而已,顶多研究研究它的波粒二象形。
但这个世界里的太阳光却非常奇怪,它所投射下来的温度高得惊人,可是一旦适应了它有些过高的温度,身上就能感受到周围的光线似乎被扭曲了一瞬,无形的光线化成了透明的、占据着所有空间的实体,源源不断地把生机塞进所有待在太阳底下的生物。
布鲁斯没法具体地描述这种在精神上不舒服,身体上却充满无与伦比力量的感受,硬要拿一种相近的事物概括……布鲁斯不动声色地抬了一下胳膊,防止希维尔从袖口边缘掉下去。
这种太阳光给他的感觉,和伪人当初的薯条、星之彩的零件非常相似。
“你怎么了?”
待在袖口里的小乌鸦似乎察觉到了动静,他趴在里头躲避阳光,旺盛的生机让希维尔整只鸦都感觉不那么对劲,再这么待下去他就要丧失往日的活力了。
“你也觉得太阳光照在身上很不舒服吧?既然如此我可以晚一点听佐罗的斗篷——往左边的房子走。”
“对,开门就去就行!实际上我偶尔会把各种房子的侧门和正面串通起来,就像是一个完整的迷宫,绕来绕去就能成功摸到路的终点,很有趣的!”
“也不用担心房子里有没有怪物的问题,他们都待在教堂里。呜,真羡慕他们对上帝的信仰,我还以为他们喜欢我,也就是喜欢死神QAQ”
布鲁斯打开了希维尔口中左边的那扇门,没捧场,他试图开一个冷笑话:“不,我感觉浑身充满了活力,别想逃课。”
“佐罗的面具讲的故事一点也不复杂,很符合儿童绘本的强度。”布鲁斯说,“我在八岁的时候就看过由它改编的电影。”
“八岁?”希维尔听到这类闲谈八卦就重新精神起来了,“那岂不是比我还小!”
“……”布鲁斯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你今年多大了?”
希维尔低头数了一下自己的羽毛,有点眼花缭乱,干脆又张开翅膀划了一圈,不过可惜的是他正待在不那么宽敞的袖口里,根本施展不开:“呃,呃呃……应该有那么大吧?”
布鲁斯不可能去问希维尔口中的‘那么大’是指多大。
好在希维尔也意识到他的形容非常奇怪:“在天堂过的日子应该是不会算在计数的规则里!那年龄只能放在人间里算……”
“我刚出生就待在医院里啦。”希维尔说,“那可真是个可怕的地方!我这辈子都不会自愿去医院玩的!”
“你对医院的回忆还剩下多少?”布鲁斯问,“大部分人类有可能会特意屏蔽掉关于痛苦的回忆,只留下一个大致印象,你们也会这样么?”
“这个你得问死神先生。”希维尔抬起脑袋认真思考,“不能问我,我单纯是脑袋不好用。”
布鲁斯:“……”难道他该夸希维尔谦虚吗?
“我的意思是死神先生祂自愿为我的脑袋不好这个问题负责!”希维尔说,“祂承认的,毕竟是祂的疏忽才把我丢在医院,哪有靠谱的大人会把幼苗丢在医院这种地方?根本没有吧!”
“大部分医院的生活我也忘得差不多了,反正——反正每天都是饿肚子。”希维尔陷入回忆,“不过倒是有一个小孩我记得蛮清楚。”
“他的灵魂一开始就不好看,也没有发光,我怀疑一阵风就能把他的灵魂吹灭了。”
“一点饭都没能吃上的我当然是要朝他下手啦,不过医生们每次都来得很及时,我不但没吃得上饭,还得付出吃饭失败的代价……哎,就像现在这样。”
“不过那个小孩进了手术室后灵魂的色泽好看多了,没过多久他就出院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蛮经常进医院的!”希维尔振振有词,“那我肯定要帮老熟人一把嘛,说不定他进医院的目的就是为了我呢?”
“可是每次都失败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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