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天的海
“这地方太难为精神力者了。”十夜感叹,说出自己的感受,“好像专门和我们作对。”
楚轩注视水面,他的目光像什么都能穿透。
“十夜,你将它们捞上来。”他柔声说,沉浸某个想法时特有的语调。郑吒叫起来:“嘿,到底是什么?”
“难道和那台大蛇的祭坛一样,有能量晶体?”十夜歪着头问。
“那也不能让你去。”郑吒坚持,“也许下面有水蛇之类。”十夜诚恳地望着他:“我是想拉你下水,拖人当垫背总是很有成就感,但我不用呼吸,也不怕毒,还是我一个人下去吧。”
“你这臭小子……”
轻不可闻的入水声,几滴珍珠似的水花扬起,以世界跳水运动员也望尘莫及的优美身姿一跃而入,少年像一条银鱼般,转眼不见。他没有让焦心的大伙等太久,蓝色的水面冒出湿淋淋的头,然后是肩……临水而立的身影完全没受到阻力的拉扯,迤俪而下的水珠也没有片刻停留。十夜轻轻一点还没闭合的涟漪,就借助那细微的浮力回到了地面。
他手里捧着几块蓝盈盈的晶片,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而忘记了那不可思议的轻灵曼妙,绝对不属于人类的出水姿态。
只有郑吒和赵樱空暗中打量十夜,他们早就发现,这人走路时相同的感觉——完美地控制身体,丝毫没有空气和大地的阻力感,他行走于现世,活动的却好像是一种遥远的、来自天外星河的神秘意识,而流淌在这具躯壳里的,是水银般剔透自如,清莹皎洁的能量。
相比之下,也变成超级核弹储存器的楚轩就隐藏得不引人注目了,这厮看起来完全像人——至少看起来像。
这个披着人皮的家伙翻弄那堆晶片,以狂热的眼神。
“湖底下长了一大片,我用心剑才砍了几块,摸上去软软的,像胶质。”十夜解说。王侠惊讶:“在湖底下?十夜,你游得真快,将来参加国家青少年游泳队吧,为国争光……”
“现在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郑吒吼完,自己也想入非非,“嗯,等回去后,我们都可以参加奥运会。”
“游太快容易脚抽筋,我看看。”程啸装出关怀的样子弯下腰,被十夜一脚踩趴下。绝世美少年狞笑着扳弄十指:“男人的小腿你也有兴趣?我要纠正你的审美观。”
程啸表现出被踩在脚底也不改色狼本色的气节:“我抗议!我是坚定的箩莉控!但十夜你也包括在内,因为你是美貌的小箩太!”
最后一句气势太足,十夜呆了呆,他一发愣,形于外的刚劲锐气就被骨子里的欲魔魅力中和,散发出水灵灵的箩太气质,可爱到萌杀,程色狼当场泪喷:“啊~~箩莉和正太,果然是世上最美好的生物,箩太更是打破美的边界的结晶,我控箩太!箩太万岁!”
铭煙薇等女忍不住欢呼支持。
哗啦!不用说,某人被踹进了湖里。
对这边的闹剧,萧宏律投以无奈的一瞥。楚轩压根没关注——他习惯了。
“十夜,用你的剑吸收这些魔化冻。”那些晶片在他手里融成了一块,澄澈的蓝,乳质一样的半液态,奇异的是没有继续融化。大家围拢过来。朱雯掩嘴低呼,张开眼,全是眼白的双眼晶光闪动。由于《预言书》的元素亲和功能,她对能量有了非同一般的感应力。
“能量…能量辐射出来了。”一波波深绿的射线发散出去,又被一轮冷银的光禁锢在内,银色的光芒之雪,在那变得柔软的物体里流转,好像已经控制住一切。
“这是什么?”十夜皱眉。楚轩微微翘起唇,眼睛出奇的亮,当他看到引起他兴趣的事物就会这样,“魔化冻,一种变质的、固态化的能量。再稳固的法阵,也无法做到力量全然不散失,何况这样对抗外部规则的小位面。岁月的流逝也会使它变得不牢固。植物的力量可以调节——像那棵树,但是生物的另一个坏处就是不能像机械那样精确。简单的说,它把变异的能量堆进了这里,这和它运行的空间规则同源,我们可以做个实验。”
在他的眼神示意下,十夜不甘不愿地召唤出心魔打造的武器,清冷如辉的光线绽放,森寒纯净,拒绝任何色彩的纯白。剑柄有倒钩,像恶意的刺一样深深扎进持剑人的手心,一丝殷红的血线细细流进凹槽,像是它唯一允许进驻的颜色。郑吒等人好奇地观看,这把剑无论看几次都给人一种异态的感觉,仿佛不应存在于正常的世界之物。
“咦,怎么又变白了?”十夜一讶,之前还是湛蓝中透出黑色。
“因为他很聪明,知道接下来的事需要专注,暂时把以前吸取的属性能量存在你体内。”楚轩攥起手指,纯粹的银光散射出来,现在那物质完全是纯银的了。他伸出手,十夜自然地握剑递出,光嵌入了剑锋。
“用你的剑切裂天空。”晰白苍劲的手指向天空,对所有人说,“仔细看,我们面对的敌人。”
十夜还没明白,嗡一声悠长不绝的清音,一人高的巨剑从他手中脱离,自主地飞向高空。
呈现出耀目白金色的剑身破空而去,狂热而没有一丝迟疑,沿途撕破了什么,也许是大气,也许是不知名又看不见的某样东西,摩擦出银青色的冷峻光芒,速度的的确确在减慢,然后定住,然而没有令它的气势有一点衰退。
空间被撕开了。
“天哪……”丹彤尖叫,张恒、罗甘道和黄丽林异口同声地呻吟,其他人的反应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们一直活在一个阳光明媚,有安全的可解释的科学定律的世界,即使不得已在恐怖片轮回,得到不属于常人的强大力量,这一切也不改变,他们终会回去,有着蓝天白云的那个家园——不管在现实还是心里,这代表根深蒂固的踏实过去。
可是现在天破了,像一张蔚蓝的纸那样破了。
狂风灌进来,电极呼啸,让他们看清了“正常”的世界会在怎样恐怖的外力下破裂,露出狰狞的裂口。那光景会让人的认知崩塌,灵魂从最深处泛起寒意。
天塌了高个顶,他们别无选择,至少也要看着。
一根粗壮的枝干渐渐浮现,正是它挡住了剑锋,一道创口往外流着乳白色的汁液,心剑贪婪地吸取着,似乎想让这个敢于阻挡自己的家伙尝到苦头。
啪!树干像有情感般恼恨地抽了剑一下,在心剑弹开后,翠绿的枝桠伸展开来,开出绿得活泼盎然的花朵,攀附在裂缝上,嫩叶蜷曲着交错舒展,花飞快地变得透明,融入那片狂躁的雷电和风暴中,浅蓝的光华大片大片替补、变深、接合,重新变回明亮的蓝天,连同路过的阳光在内都没变过,好似刚才发生的全是幻觉。
“我…我们的天是不是也这样补起来过?”张恒目瞪口呆,“女娲补天的传说是真的?”
“是的。”楚轩不动如山,“四阶高级圣人女娲当年在洪荒大战以后,用一种魔石‘天工石’补天,大致步骤差不多。”郑吒两手抱头:“我突然觉得世界好不真实。”
十夜打了个冷颤。
那是种心上被戳破一个小洞,被人窥见隐藏的真面目的恐慌,隐隐的,一丝细线,来自那把散发出狂怒气焰的剑。
它瞬间变成一把血红色的剪刀,咔嚓剪断了透明化的枝干,刚烈而决不手软的态度。
惊叫声模糊了,十夜呆呆站在原地,思绪抛回遥远的过去。
红色的剪刀,是他用红纸包的,带着一种已不复记忆,却依稀令心脏发冷,扭曲的心态,狠狠扎进报纸,撕扯扭绞,拉出一条条歪斜的破口。
之后他如梦初醒地拆开红纸,叠好放回;报纸用手撕得看不出破绽,揉成团扔进垃圾筒。再以后,他只会叫堂兄买来剪纸,用那把小剪刀剪出漂亮精细的花样,带着年复一年积淀的冷定,笑脸迎人,脾气温和,因为他的病不容他发火,也不想被爱着他的亲人们得知这一面。
他一直不知道他的里人格是什么,刻意不深想,这一刻,他无比深切地体会到那火山喷发般愤怒、狂野、激烈、不讲道理的情感,那么汹涌而不可阻挡。
“回来!”十夜大喊,同样勃发的怒气。
心之剑飞回他的掌心,轻颤着,仿佛嘲讽的低语。只有十夜知道,扣紧剑柄的刹那,他的手腕也在颤抖。
这把剑是他压抑的,早早埋葬的童年自我。
隐没的心魔留下烧灼般炙烫的黑色荆棘印记,十夜握紧手,状似无碍地回过头。
“抱歉,他变得有些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