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天的海
冷…冷静,詹岚,把事情都整理一遍。进入基因锁三阶,詹岚模拟楚轩的头脑思考起来。
返时器,即时间返回装置,这里面牵涉到一个悖论:能否真正改变过去。现有理论是不可能,例如那个著名的“祖父悖论”:某人回到过去,在自己父亲出生前杀害了自己的祖父。既然祖父已死,就不会有父亲,也不会有他——既然他不存在,又怎么能回到过去,杀死自己的祖父?
有科学家提出“平行宇宙”的假说,也就是这个人回到过去时,他事实上是进入了另一个相似的平行宇宙,他在这个世界所做出的改变,不影响原有宇宙的发展。但悖论的原理没有解释出来,只是用另一种方法回避了。反推回来,既然有“返时器”这种装置,就证明时间回溯是可行的,如何解决其中的矛盾?
那个答案是:意识。
当一个人抵达光速,在周围人眼中,他消失了,而对他本人而言,时间永远保持当前状态,无穷无尽。这是不同的时间感的由来,对外界运动速度的感受力。基本肯定这里是梦境世界,物理性能的返时器无法使用,尤其我还不清楚这是什么装置,就启动了,更不可能真的产生“时间返回”的效果。那么有85%以上的可能,楚轩制造的是一个意识折叠器,将我的意识一瞬间折叠至光速的反弹速度,分裂出一个“未来”的我出来。
我还是我,和过去的我有精神联系,那么楚轩的目的是……
桀桀怪笑在背后响起,詹岚心下发凉,从模拟状态退出来,转身面对一个穿着红黑条纹T恤,满脸烂疮,戴着剪刀手套的男子。
《猛鬼街》的恐怖鬼王,佛瑞迪。
“我还在奇怪为什么那些人没有完全消失,原来还有一个支点。”佛瑞迪伸出长长的锐利手爪,带着残虐的笑步步逼近,“这里是我的梦境世界,时间,空间,全由我主宰,你的小伎俩,就让我彻底粉碎吧。”
“做梦!”詹岚取出审判之矛,凝聚灵力,却发现它在手中化为一缕轻烟,接着,身上的其他装备也消失不见。她立刻抽出一道心灵鞭挞,挡住佛瑞迪的脚步。
“哦,哦,好痛。”佛瑞迪怪叫,身前出现一面隐隐闪动光芒的墙。詹岚也架起牢固的精神防壁,化成实质长鞭的心灵能量如狂风暴雨抽打:“你这老不死的变态,以为虐杀就能吓到人了?我还怕你不来。”
对一般人来说,《猛鬼街》系列确实极其吓人,种种匪夷所思的杀人手法挑战人的心理底线。但在轮回世界多历劫难的中州队员看来,那只是小儿科的玩意儿。真正令他们忌惮的,是佛瑞迪挖掘心伤的能力。若面对面对决,没人会怕他。
时间,空间,果然,在这个梦境空间,我能突破领域的界限,楚轩希望我做到的,找回大家的方法……
一双手臂从后面环抱住詹岚,打断她的思路,感到那熟悉的体温和气息,詹岚的泪水夺眶而出,比起内心所受的冲击,一股更深的怒火自心底酝酿开来。
不可原谅!这个人渣!
“宝贝,到地狱去吧,你反抗不了的,你的伙伴创造了一个精神黑洞,知道黑洞是什么吗?哈哈哈!”佛瑞迪放肆地狂笑。
挣扎着被拖入一个漆黑的黑色深洞,詹岚用全部的意志起誓:“我不会输给你!”
“消失了……”萧宏律面色沉重,看着一片黑暗的窗外。
“那是你的一个破局点吧,失败了,楚轩。”
刘郁和林俊天不明所以,忐忑地对视。楚轩合起《第七书》,平静地抬眼。
“人的意识深层,有着名为‘神我’,最靠近识海的层次。心灵之光就是从那里浮现,慢慢形成人与人不同的自我,神我包含‘本我’和‘超我’。十夜的心灵之光十分强大,又领悟了领域,他的心神在佛瑞迪制造的幻境沉溺得越深,散逸的心灵之光越多,无意中融合成一个向中心压缩坍塌的精神力场,引起心灵之光的共振。赵樱空她们不是被佛瑞迪抓走,而是陷进自己的心灵底层了。她们压抑在心底的情绪爆发出来,吞噬了她们,比如盼望,比如自我怀疑,比如爱情和遗憾。”
“唤醒十夜,也救不回大家吧。”揉着手里的头发,萧宏律苦笑:“这是个连锁反应,不是单个人力能挽回。向内坍塌的力场,这不就是黑洞吗,谁的力量能强过十夜?这已经不是看破心魔能跳出的了。楚轩,你走了一步险棋,我都不知道你怎样才能翻局。”
“十夜的沉沦是黑洞,反过来是什么?心里的漏洞消除不了,不止十夜,每个人都是。面对自己的弱点,才能发现自己的坚强。”楚轩清澄干净的嗓音像冰凉的泉水滑过心间,“萧宏律,相信他们吧,凡人的心没那么脆弱。我们是中州队的军师,军师的责任不是为他们安排好一切,是给他们变强和成长的空间,一半的几率,一半的信任。”
萧宏律怔怔看着对面的男子,良久,他低下头,默默思索。
“接下来的问题是,能否在十夜看破以前坚持住了?破而后立,在十夜跳脱心灵的弱点时,我们的精神力也会得到大幅度的增强,潜在的心理漏洞不是通过虚拟幻境能找到,只有这样的方法……我明白了,楚轩,我之所以还在这里,是因为你希望我主动进入梦境,普通人可以一时软弱,但是我们智者必须有坚定的心迎接挑战,没有后退的权利,我们的存在,就是让大家确保团队不会崩溃的信心。”
“是的。”楚轩说,然后,萧宏律也消失了。
冷雨拂面,一男一女走出医院的大门,女的脸色憔悴,男的慌张地低头劝她,两人近乎逃跑地离开。
不远处的街角,一个小男孩注视着他们,眼里隐隐有泪光凝聚。
这么害怕啊,我脑门上的疮有那么可怕吗?
过于发达的脑神经部分组织长出了体外,造成婴儿的异常,在这个雨夜,一对夫妻就这样抛弃了他们的儿子。
一直用天才少年的光环武装自己,一直嘲笑抛弃他的父母不懂得他的优秀,可是这一刻,当亲眼见到亲人的离弃时,他再也无法否认这十多年来的孤锐后,是渴望亲情的怨愤。
眼眶终于潮湿,萧宏律低声啜泣起来。
室内压抑的静默,到了这一步,刘郁和林俊天反而不慌了。这个最后的资深者坐在窗边,安静岑寂的气质就像冬雪覆盖大地,不知为何,他们有种他绝对不会消失的感觉。
仿佛察知他们的心情,楚轩静静睇来一眼。
“保持稳定吧,新人首先需要的是勇气,若佛瑞迪来,你们还是要单独面对他,记住这是个意识的世界,自信和执念的力量是最强的。”
求不得,主人格的赵樱空和程啸的心结都是求不得,这样的心魔最难度过,但是他们有着坚韧的心志,满足了宿愿,反倒能无怨无悔地告别过去。十夜……惟有驾驭住你的恐惧,你才能拥有属于你的真实。
惆怅旧欢如梦,觉来无处追寻。
十夜倚着医院走廊的墙壁,感觉意识好像漂浮于水面的树叶,找不到根的茫然若失,全身都疼,像火烧一样。
他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白炽灯发出青白色的冷光,角落盘结着蜘蛛网,一大块油漆剥落了,下面歪歪斜斜写着小孩子的涂鸦,瓷砖年久失修,沉淀着岁月的暗色斑驳……这些都是他记忆里无比深刻的景象,渐渐取代了朦胧的梦境,他沉入回忆,想着第一次被急救病床推进来的情景,那昏暗无边的绝望;隔壁得了白血病的盲眼小女孩,她吃着冰激凌时脸上开心的笑容;第一个死去的王爷爷,他家人的冷漠和为房产的争吵……
“小弟!”
清亮的呼喊让十夜错愕地转过头,看到长廊尽头大步走来的修长青年。
他挑染的金发还是如一簇熔铸的日光,熠熠生辉,一双细长隽秀的眼睛黑亮莹澈,笑起来会别致地弯起,他穿着白条纹的格子衬衫、烟灰色长外套和海蓝西裤,一如记忆的抢眼。他的哥哥,永远是帅气,斯文,耀眼,无论在男生和女生的圈子里都不失格的引人注目。
“斐……越……”十夜失神地呢喃,不知为何,这个名字让他的双眼蒙上一层雾气。
“你在这里发什么呆?”斐越熟稔地敲了敲他的脑袋,眼眸含笑一弯,就变成招罪的桃花眼,“嗯?找你的嫦娥泡妞吗?真悲哀,在这个鬼地方,我们只能找到心理变态的大妈大婶。”
“罗嗦!”十夜把他的手扒下来,活力十足地嚷回去,“你这没女人品位的脱窗眼,今天戴的是隐形眼镜?”靠近观察了一下,“没戴嘛,居然没撞得头破血流被送进外科手术室。”他知道自家堂兄近视八百多度的可怜视力,要是不戴他那副金丝边眼镜,走在校园的路上都会滚进花坛,错把校门口停靠的自行车当女朋友,还叫着“嗨,达令”走过去。
斐越笑眯眯地拨乱他的头发:“要听吗,小弟,今天我在课堂上解剖了一具尸体。”
“呕——别跟我说这个!”十夜拨开他的手,“别碰我!我们约好的!”斐越的眼神一沉,随即露出笑脸:“那么我们去花园坐坐,你再继续待下去,会越变越笨的,小笨蛋。”
十夜心一震,只觉他的语气异常熟悉,好像在某个梦里听过。斐越已经拉着他,朝楼梯口走去。
“我不要坐轮椅!”十夜下意识喊,他现在的病情,只能这么外出。
“你没有腿吗?不会自己行走?”斐越头也不回地道。十夜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跟在堂兄后面健步如飞,双脚有力,呼吸流畅,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