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宁远
她也想要将阿娘和弟弟接去享福,可如今她才刚刚入仕,不过是个九品正字,依旧寄宿在童府,完全没这个能力。
倒是激发了她回京奋斗的决心。
若是能早一日在博陵购置房产,便能早一步与家人团聚,这是石如琢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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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逾听闻童少悬高中状元回来了,立即设宴招待她。
童少悬知道阮逾所想,便跟他说:“阮公稍安勿躁,若有机会,我一定会助阮公调回博陵。”
阮逾在夙县这儿待得已然磨平了焦躁的心气儿,让童少悬将一封亲笔信交予长公主:
“其他的,童评事不用太惦念。若是回不去,那便是某的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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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下旬,石如琢跟着童家上上下下一大队的人马回到了博陵,却听到了一件万万没有料到的事。
葛寻晴:“我通过了吏部的铨选,得到了官职。”
童少悬和石如琢立即兴奋了起来:“那不是好事吗?!”
站在一旁的白二娘脸色也不太好,替葛寻晴说了:“授的是蒙州荷县主簿。”
“蒙州……荷县?”
荷县在哪里她们都不知道,但是蒙州却很有名。
整个大苍最北的州,常年酷寒,说是个鸟不拉屎的不毛之地都不为过。
童少悬傻眼了:“这……为何会将你指去那么远的地方?”
虽说一般通过吏部铨选之后,的确有留在中枢任小官继续丰富知识,以及到地方去实干这两条路。
但一下子给指到蒙州,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结果。
葛寻晴自小在夙县这样的湿热之地长大,到了博陵,去年的冬日过得都很痛苦,何况是去最北的蒙州!
石如琢格外着急:“你,你可应了?”
“我已经呈文请调过了。”葛寻晴说,“之前两次一次是上任最西边的县尉,那处正在战乱。第二回 是指到胡国临境,一群蛮子的地方。去蒙州已经是第三回,最后一回了,无法再请调。若是不去,只能等候冬集。到时候也都是别人剩下的官职,恐怕连个主簿都捞不着了。”
石如琢:“……”
竟没有一个留在博陵的职位,这……
看好友们全都心事重重,葛寻晴却没她们这般泄气:“怎么了嘛,只是去个冷点儿的地方,又不是上刑场,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放心吧,只是四年而已,四年之后我会再参加铨选,争取回到博陵的。都说“不历州县,不拟台省”,说不定我从蒙州回来就能高升了呢。都开心点啊,有官做是好事。我又不是那种娇生惯养长大的小花骨朵儿。我可以的,真的,别为我担心了。”
第184章
葛寻晴被指去蒙州荷县一事, 让童少悬等人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虽然大家都没有去过这蒙州,可是此地的凶险,但凡是大苍百姓全都有听说过。
据说那里常年雪虐风饕折胶堕指, 粟米不产饿殍遍野,时不时还有些穷凶极恶的北方游牧野蛮人闯入村里,抢劫杀人。
童少悬特意去打听过,前段岁末之时,荷县守卫还与野人们发生了两次血腥冲突,为的就是保护村民们的食物。
虽说这几年中枢有想要好好建防蒙州的打算, 可是独特的地理位置造成了难以改变的凶险环境, 中枢也只能派兵驻守,暂时保证百姓们的安全,再调送粮米和人才去当地援建, 循序渐进。
“说不定这回仰光被指派去蒙州,回来还真的有可能高升呢。毕竟大家都不愿意去的地方, 最后肯定也是有人要去的, 能为他人所不能,才是中枢需要的人才。”
收拾了一整日,将耶娘、大哥和三姐全都安顿好之后, 浑身疲倦的唐见微与童少悬一起进入到热泉之中, 浮在热水里消除疲劳之时, 说起了葛寻晴授官一事。
既然葛寻晴已经决定要去蒙州, 就算童少悬再担心, 唐见微也只能说一些正面的好话,消除她的顾虑。
童少悬后脑勺枕在池边, 看着闪烁的星汉:“道理我都懂, 可是我觉得这事内有蹊跷。”
“有何蹊跷?”
童少悬一个翻身, 坐直了:“吏部铨选授官,有三次呈文请调的机会,可仰光说了,她请调了三次,所授的官职一次比一次差,且没有一次是京中职位,这就好像……”
“好像什么?”
唐见微一边问,一边从热泉里面起身。
此时已经是五月底,博陵的天气一日比一日热,在热泉里泡久了容易弄得头晕脑胀。
疲劳感被驱散,唐见微就再也泡不住,裹了浴袍上了岸。
童少悬本能地跟着她一块儿从水里起来,抽过浴袍,穿行沙沙作响的清爽竹林,往卧房方向走。
童少悬小声道:“就好像是有人故意想要将她驱逐出博陵。”
“会吗?仰光考中的是明经科,家里也不过是夙县县丞,谁会故意针对她?”
两个人并肩而行,沉默之中似乎各有想法。
唐见微突然停下脚步,拉了一拉童少悬的衣袖对她说:
“阿念,你这么一提我想起来了,前一段时间我注意到,有个人一直跟在阿器周围。”
童少悬听到她这话,后背连着头顶一麻:“谁?”
“吕澜心。”
葛寻晴即将离开博陵,石如琢怅然若失情绪低迷,但她不想让葛寻晴担心,打算给她举办一场送行宴,过来找童少悬一块儿确定一下时间。
才刚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了唐见微和童少悬在讨论那个让她极不舒服的名字。
童少悬声音又低又急:“你是说吕澜心一直在暗中监视着攻玉?”
唐见微便将她们那会儿赴考之时,于贡院门外遇见吕澜心的经过跟她说了。
“起码就我看到了已经有一次,此人特别善于隐藏,其他时候或许还有,只是我们根本没察觉到。”
童少悬心有余悸:“要不是你说的话,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吕澜心自小习武,想要隐藏自己的身影和行踪,并不费劲。”
童少悬琢磨了一会儿说:“如今她是八品典客令,想必以她的家世以及吕家和澜家在朝中的关系,想要通过吏部来将仰光调到北疆,也不是件难事。但她为什么要对仰光下手?”
“你傻了吗?当然是因为阿器。”
站在回廊另一头墙后的石如琢,将她们俩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衣襟上。
她悄然将眼泪抹去之后离开了院子。
童少悬长叹了一声说:“这件事情只是我们的猜测,暂时不要跟攻玉提及。”
唐见微:“我当然不会提,你才是要小心,不要说漏了嘴才是。对了,阿白铨选的事情怎么样了?”
“听说她还没有通过判词考试,暂时没有拿到春关,还未进入到吏部守选这一步呢。”
“这……也是愁人。”
一晚上唐见微都想着葛寻晴的事情没有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就醒了,跟童少悬说:
“不行,我得去找找长公主,跟她说一下仰光的事儿吧。我不能就这样让仰光去了蒙州。蒙州那种酷寒之地她肯定待不下去。”
童少悬听闻她又要去找长公主,心里有些想法,但一时没说出来。
唐见微吃了朝食就要出门的时候,葛寻晴来了。
“嫂子你这么匆忙是要去何处?”
唐见微道:“关于你去蒙州一事,先别着急,或许还有转机。你在家里等着我。”
“嫂子,你是要去找长公主么?不必了。”葛寻晴就是想到她会这么做,特意赶来说,“这点小事你若是再去麻烦天家,只怕天家再好的脾气,也会动怒。不仅不会出手相助,反而有可能与你们疏远,不划算的。”
葛寻晴所言,唐见微不是没想过,童少悬方才有些犹豫,也是想到了这一出。
但就算被长公主嫌弃,唐见微依旧想要试试看。
葛寻晴将平日里嬉闹的不着调都收敛了,将唐见微和童少悬一块儿拉回了前厅,语重心长地认真说道:
“我知道长思和嫂子都是为了我好,可此事不宜冲动。说到底还是我自己的能力问题。如果我像长思和攻玉一样,才华出众颖悟绝伦,即便不请托任何人,天子和长公主也会想方设法让我留在中枢,为天家所用的。就是因为我没有什么本事,所以才会被指派去蒙州。可我觉得,去蒙州未必是一件坏事啊!”
石如琢站在花丛之后,静静听着葛寻晴在前厅所言。
“蒙州虽然偏远,可那儿也住着大苍的子民!他们也需要有人去呵护救济,也想在食不饱穿不暖的时候,有人可以帮他们一把。再说了,博陵人才何其多,我一个明经科垫底的,即便留在中枢,上升道路也很艰辛。说不定我在蒙州还能够做出一番事业呢,要比留在中枢来得好!
“若是你们想方设法把我留在了中枢,我的确可能少吹几年冷风,可我不但不能成为你们的助力,反而会成为拖后腿的那个。长思,你不仅是长公主推举的进士,更是天子门生,一入朝便是八品评事,天子想要启用你的心思其实很明显了。你与攻玉也是好友兼同乡,若是再加上一个我,咱们夙县联盟必定会引得其他集团关注,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这样一来目标是在太大了。
“但是如果把我放去蒙州,一直紧盯着咱们的人说不定会放松警惕,或许能帮你们分散一些敌意。等将来我在蒙州做出一番事业,再回博陵之时,也可以成为长思和攻玉的臂膀。这是一举多得的事啊。”
葛寻晴一如既往乐观开朗,只是此刻的她比起以前的开朗,多了一份沉稳。
权衡利弊之后,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也愿意用自己一时艰苦,换得友人们最大的利益。
石如琢听着听着,眼泪不停地划过脸庞,随后立即擦去。
她知道仰光这么做是为了让她们能安心。
仰光这么喜欢博陵,这么努力才明经及第,已经是考生中的佼佼者,是所有大苍年轻人中的佼佼者了。
仰光努力了这么久,却因为我……
想到此处,石如琢锥心一般地疼痛。
她握着拳,用力抵在心口的位置,想要以身体的疼痛来抑制心上的悲痛若死。
“我已经决定去蒙州了,也书信给耶娘,让他们不用担心。你们要好好留在博陵,保护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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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怕好友们再为自己奔波,三日之后葛寻晴得到了调派文书之后,立马收拾好行装,准备启程。
前往蒙州就一辆吏部派来的破马车和一位官派随从,童少悬白二娘她们自己花钱,又聘了两名婢女跟随葛寻晴。
葛寻晴还调侃:“怎么了,这是让我一路逍遥到蒙州么?”
白二娘点她脑袋:“能有点儿正形么你?别瞎想,也别多人家小娘子动歪脑筋!”
葛寻晴:“我就这张嘴能说,脑筋歪不歪你们还不知道么?哎,我这一走,阿白你也没人打嘴仗了。”
葛寻晴这随口一提,居然教白二娘鼻子发酸,心里那压抑了好几日的不舍立即涌了上来,一边吸鼻子一边打她胳膊:
“能不说这种话了吗!信不信我给你捆这儿不让你去?”
葛寻晴看白二娘居然哭了,哈哈大笑:“行啊,你敢捆我就敢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