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阙
顾以羡嘴上说没事儿,心里吐槽她一句废话来回问,但隐约还觉得有点儿受用。
燕归把绕在人偶上的绳子解了下来,把人偶放平,然后观察它的脖子。
顾以羡这才注意到,这人偶表面是白色的,现在竟然被绳子勒出了一道很深的红色印记,就像是勒痕一样。
“这是?”顾以羡蹲在燕归旁边,看一眼就明白了,“你给绳子上涂了颜色?”
燕归笑了笑,说:“红色的颜料,我需要测试这个勒痕的方向。”说着,她拿出死者申悟尸检时脖颈勒痕处的照片,跟人偶脖子上的红色印记对比,问:“是不是一样?”
顾以羡对比了一下,无论是两处勒痕的重合,还是勒痕的方向,都几乎是一样的。
“凶手下手时的动作和我刚才一致。”
燕归看着她,狭长的眼睛微微弯了一下,道:“对,我现在有了一个猜测。不过还需要更多的佐证,我需要任队的帮助。”
……
今年的春节是2月15号,但按照一二七别墅分尸案的进度来看,专案组大部分成员估计都没有回家过年的可能了。
2月10号,距离过年就剩五天,任悠然带着顾以羡和燕归,驱车前往京城,她们约见了一位已经退休返聘的足迹坚定专家。
这是燕归提议的,她在那天模拟实验之后得出的想法告诉了任悠然,还有一个新的发现。
“咱们局里的设备可能不行,这个脚印太淡了。”燕归拿着死者死亡时穿着的那件衣服,指着衣服后背的位置说:“我让检验科的陈科长用显液检测过,这里有一个很淡的脚印,应该是凶手勒死他时以脚作为支撑点时留下的。但是这个脚印实在太淡了,以咱们局里的条件无法做详细的鉴定,我知道京城有人可以。”
任悠然立刻明白了,她想让自己帮忙联系公安大学京城校区痕迹检验学院的杜隆教授。任悠然出身警察世家,她父母都在公安部工作,认识不少全国乃至世界知名的刑事侦查和鉴定专家,杜隆就是其中之一。
任悠然看了燕归一眼,看似无意地问她:“你怎么知道我认识杜教授?”她不仅认识,杜隆是她老爸的师兄,她从小都叫人家杜伯伯的。
燕归面不改色:“你不是公安大学京城校区毕业的么。”
这个答案无懈可击,任悠然只又看了她两眼,不再多问。
于是任悠然给杜隆打电话约了时间,她带上燕归和顾以羡,燕归带上检材,来到了京城。
第17章 清空 17
杜隆今年已经64岁,早就过了退休年龄,现在是返聘在公安大学做教授,也偶尔受邀到全国各地帮忙做足迹鉴定。
见面地点就定在杜老在学校的办公室里,这里设备齐全,方便他直接做初步的鉴定。
“老早就跟你说过不止一次,遇到案子的时候要善用鉴定学,你看看,这么完整的一个鞋印,你们怎么这么多天才想到来找我呢?”
杜隆把死者的衣服铺平在桌子上,一边拿放大镜观察一边念叨任悠然。
“鞋印绝对是刑事侦查中非常具有代表性的证据之一,这个世界上没有完全一样的鞋子,哪怕是同一个模型、同一个工具生产加工出来的同批次鞋,都不可能完全一样;还有啊,每个人的习惯也都不同,所以在穿鞋的过程中造成的磨损也是唯一性的,这种特征是我们锁定嫌疑人的最佳例证……”
也不知道是人老了还是怎么的,杜隆现在越来越爱念叨,每次任悠然跟他联系,不出三句话他就能绕到专业上,然后叭叭叭个没完没了。
不过他老人家叭叭的都是金玉良言,任悠然哪怕耳朵长茧子了也每次都在这听,就算走神也不让他看出来。
这次来了个虚心好学的,燕归从头到尾帮杜老打下手,杜老说什么她都附和着,有的甚至还加两句自己的见解,哄得杜老高兴的不行,脸上的皱纹都笑出了三层。
等衣服上的鞋印整个提取完毕,杜老拍拍燕归的肩膀,说:“你这个孩子悟性很高啊,来,咱俩加个微信,以后有什么鉴定上不懂的都可以问我。”
燕归笑着点头:“好。谢谢杜教授。”
一旁的任悠然和顾以羡双双被无视,她俩倒是乐得自在,从头到尾坐在实验室里连句话都懒的说。
加完微信,杜老把提取好的检材传输到机器中,一个清晰无比的鞋印影像呈现在屏幕上。杜老熟练地操作着仪器,很快把鞋印更加清晰化,基本的痕迹信息便自动显现了出来,任悠然和顾以羡也连忙过来看数据。
“这是个37码的鞋。”杜老摸摸下巴,说:“女的啊。”
燕归眯眯眼,凑过去问:“有没有可能是大脚故意穿小鞋用来伪装?”
杜老看她的眼光有一些赞赏:“你这孩子还挺细心。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是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通过更深入的鉴定可以看出来,不过需要一些时间。我今天没有课了,待会儿就可以先帮你们做鉴定,最快明天我可以给你们答复。不过因为这个鞋印是凶手蹬踹死者后背留下的,不能作为甄别凶手行走特征的证据,只能用来比对凶手案发时穿的鞋,顺便确定一下他脚的大小。”
燕归感激道:“这就足够了,谢谢杜教授。”
杜老眼睛一弯,说:“别客气!以后有什么要问的直接微信联系!”
从杜老那离开之后没什么重要的事了,任悠然提议带她们俩去吃饭。
“既然来了京城,我请你俩吃饭吧!”任悠然是京城人,分到滨河市局去之后除了休假很少回来,难得带同事过来就一定要尽地主之谊。
……
京城夜生活丰富,一顿饭不够尽兴,任悠然又带着她俩去了酒吧。
酒吧名字叫“当归”,顾以羡看见这名字突然莫名兴奋,胳膊肘捅了燕归一下,挑眉道:“你看,是你的名字。”
她随口一句话,倒是说中了燕归的心思。她之前给自己取新名字的时候,确实有着“归来”的寓意。
燕归沉默地看了看酒吧门口古色古香的牌匾,上面的行书潇洒恣意。这家酒吧的老板是任悠然的朋友,自然不用预约。老板听说她带朋友来,直接把她们引到了vip雅座。
古风特色的酒吧一点都不吵闹,反而有一些悠扬古朴的古典音乐轻绕耳边,听上去格外舒心惬意,能让人短暂忘记烦恼,沉浸在一个无忧无虑的世界中。
顾以羡随手翻看竹简制成的酒单,上面文绉绉却都有隐喻的酒名让她很感兴趣:“‘潦倒新停浊酒杯’,其实就是正山小种配金酒和菠萝汁,这可还行!我去过这么多酒吧,这家真是别开生面。”
燕归很会抓重点,扭头看她,嗫嚅道:“你经常去酒吧么?”
顾以羡随口答道:“闲的时候去放松一下,自己呆着多没意思。”
夜晚降临的时候容易加深人类的孤独感,顾以羡非常讨厌这种孤独感,沉静的夜色像是无处可逃的一张网,让她心底那些奇怪的空虚趁机横冲直撞,她不明白这些感觉来自哪里,越想弄明白就越烦躁不安,不如逃避来得有效实在。
燕归没再说话,她想到心理医生说得那些话:【燕小姐,顾小姐因为剧烈的精神创伤选择性忘记了你。选择性失忆是人类精神遭受重大创伤之后的一个防御机制,顾小姐无法面对失去你的痛苦,所以选择遗忘这个人和这段感情,造成情感上缺失了一部分。这部分确实直接导致她内心总是存在一处空白,这处空白会无形的折磨她的意识和心理,时不时提醒她自己缺失了什么,但她又想不起来,会很折磨。】
这家酒吧的酒种类齐全,任悠然和顾以羡没有点那些名字猎奇的鸡尾酒,两个人点了两瓶红酒,燕归不喝酒,要了杯苹果汁。
酒水陆续上来,三人边喝边聊天,话题围绕的也跟案子有关。
“我们这次跑出来,真的能放松郑明路和凶手的警惕?”顾以羡一口酒下肚,暖意从胃里升起。
燕归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划着杯子边缘,道:“郑明路不好说,但是凶手应该会急着动手。”
顾以羡睨着她,笑问:“这么肯定?”
燕归只轻轻笑了下:“猜的。”
顾以羡:“但我总觉得你一定猜对了。”
燕归看着她,又狭长的眼睛又弯了下:“直觉?”
顾以羡笑:“是呀。”
那边任悠然正争分夺秒在微信上跟女朋友聊天,丝毫没注意到身边这两人距离越坐越近。
也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酒吧气氛作祟,顾以羡今天有点儿飘,她歪着头看燕归,只觉得这病秧子越看越顺眼,尤其是她身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气息,带着隐秘而致命的诱惑,勾得顾以羡总忍不住想要靠近。
“燕法医之前在省厅也是做法医么?”
这个问题就是私人交往的部分了,燕归怔了怔,一下没反应过来。
顾以羡今天酒喝得急,红酒后劲儿上头,她就飘的很,见燕归不回答,她不满地嘟囔了句:“我们好歹也认识俩星期了,你怎么还这么生分呢?”
真不是跟她生分。
燕归看着她凑到面前的精致容颜,轻笑了声,道:“我在省厅的时候只做鉴定。”
“啊,不出现场的么?”
“不出。”
“呀,那不是很无聊?”顾以羡抬手拍了拍她肩膀,笑道:“还是来了我们这边有趣吧?是不是?”
燕归很诚实的点头:“是。”
顾以羡就笑了,她一手搭在燕归肩膀上,另一手拍着胸脯说:“来了我们这么有趣的地方,以后我罩你,一定不会让人欺负你!”
燕归觉得好笑:“没人欺负我。”
顾以羡好像没听到,兀自又说了句:“我会保护你!”
燕归看她说得一本正经,心中微微一动,突然想问她为什么这么说,可话还没出口,服务生小哥就凑过来给她们添了一杯酒。
燕归:“不好意思,我们没加单……”
服务生小哥侧身指了指吧台旁坐着的年轻姑娘,礼貌道:“这是那位女士给您点的。”他话是对燕归说得,意思不言而喻。
燕归和顾以羡同时抬眼看过去。
吧台旁挨着坐了三个姑娘,看上去年纪都不大,但身上的衣服看得出十分昂贵,八成是京城的富家女。坐在中间的那个姑娘十分漂亮惹眼,见燕归看了过来,还冲她甜甜一笑。
燕归沉默移开视线,她没动那杯酒,就那么让它摆在那。
本来一直在跟女朋友发微信腻歪的任悠然看见了这一幕,忍不住调侃:“燕法医艳福不浅啊!”
燕归不搭理她。
顾以羡看看那杯酒,又看看桌子上摆着的酒单,确定这杯酒是本店招牌“天青色等烟雨”,原本诗情画意的名字,顾以羡如今看来却只觉得又臭又长,碍眼得很。
等什么等,等个锤子!
顾警官眉头越皱越深,她突然伸手拿过那杯鸡尾酒,送到唇边仰头喝了下去。
任悠然:“?”
燕归:“……”
这突然唱的哪一出?
顾以羡自己都不清楚,就跟本能似的,她特别不喜欢刚刚那姑娘对燕归表现出如此直白的好感。她心底深处莫名其妙产生一种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的感觉,占有欲从心里深根发芽,一秒钟破土而出,直冲天灵盖。
顾以羡往沙发上靠了靠,她喝了红酒,现在又喝了黄酒调制的鸡尾酒,两种酒在她胃里混着,让她特别上头。
直冲天灵盖的不是占有欲,是特么酒精。
第18章 清空 18
经常喝酒的人都知道不同种类的酒最好不要掺着喝,结果今晚顾以羡不仅掺着喝,还喝得又快又急,饶是她酒量很好,到最后脚下也有点儿飘。
“当归”二楼有客房,是为喝多了走不了的客人准备的,偶尔也接待老板自己的亲朋好友。顾以羡虽然没完全醉到不省人事,但为了省去麻烦,任悠然还是让老板给她准备了一间房间,燕归则留下陪她。
任悠然自己回了家,燕归扶着顾以羡去了二楼客房。
客房干净舒适,环境不比外面酒店差,燕归扶着顾以羡坐在沙发上,那人瓷白的肌肤染上了一层醉酒的红晕,漂亮的桃花眼迷离地半睁着。
“渴不渴?”
顾以羡虽然飘了,但没糊涂,意识还算明白,盯着燕归看,还有些意味不明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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