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阙
有些熟悉的感觉和气息像是刻进了灵魂深处,即使完全不记得了,也还是遵循着本能亲近,顾以羡从第一天开始就对她另眼相看,燕归都察觉得到。
晚饭的时候,顾以羡点了外卖送过来跟燕归一起吃,两人边吃边聊,主要还是围绕案子。
“病秧子,你听说过K社么?”
燕归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她看向顾以羡,眼神平静里藏着震惊。
顾以羡没把她的反应往心里去,只自己说:“你从省厅来的,应该听过吧?我觉得咱们津海省的公安应该没人不知道这个杀手集团。两年前因为抓捕计划的失败,牺牲了不少同事,我们每年都会举办追忆会。”
这个追忆会不是只有滨河市局在办,整个津海省和其他兄弟省市参与专案组的公安体系都会举办。
燕归沉默了好久,久到顾以羡以为这个话题是不是有什么避讳。她刚想转移话题聊别的,燕归才终于开口:“我听说过。K社的案子应该是公安部督办的,省厅是专案组的核心。但是两年前专案组暂停了,之后还有没有新的计划就不知道了。”
顾以羡见她没有异样,这才放心,又道:“K社的案子是机密,我只知道这个杀手集团里有各种各样杀人的花样。我觉得我们遇到的那个人,和带走郑明路的人,都有可能是K社的成员。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燕归:“……”她还能有什么感觉?
燕归咽下嘴里的饭,缓缓说:“如果跟K社有关,我估计很快省厅就会下达命令把案子转移。”
顾以羡看上去有些遗憾:“我本来还以为有机会跟这些穷凶极恶的人交手。”
燕归没说话,她最不希望的就是顾以羡跟K社有什么正面冲突。
……
检验科的结果很快出来,陈冰亲自过来送的结果。
“小李送来的检材中都检测出了毒物反应,具体的成分还需要花时间解析,我先把结果告诉你们一声。”
燕归拿过检测报告看了一眼,对陈冰道了谢。
顾以羡道:“这下可以确定我们的猜想了吧?”
“之后就是任队跟省厅汇报了。”燕归把报告拍下来发到任悠然的邮箱里。
……
任悠然两天都没来局里,顾以羡跟她联系,她只说这两天要在省厅处理一些事,具体什么内容没有说,顾以羡也没追问。
津海省公安厅厅长办公室内,张延旭站在窗边抽烟,盯着窗外雾蒙蒙的天空出神,任悠然就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等着他下达指示。
半晌后,张延旭一根烟抽完,在烟灰缸里掐灭,重新坐回桌对面。
“这个案子你们先不用管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任悠然没有纠结,但她有其他要求:“张厅!我申请重启缉拿K社的专案组。”
张延旭瞥了她一眼,道:“你申请?你申请就算完事儿了?”
任悠然抿着唇不说话,表情倔强。
张延旭叹了口气,说:“少任性,回去该干嘛干嘛。”
任悠然直视着张延旭,咬牙把心里话说出来:“张厅,一零九惨死在长岛上的冤魂,你们能忘我忘不了!”
张延旭气得直拍桌子,指着她鼻子骂:“你特么说谁忘了呢?你再说一遍?老子告诉你,一零九谁能忘我都忘不了!这特么是戳在老子心窝子上的一把刀!老鬼这个混蛋一天不伏法,这把刀就一天拔不出来!当年是我让楚言去卧底的!她和其他同事们死在那鬼地方,我心里比你们任何人都不好受!”
也许是听他提起楚言,任悠然紧紧绷着的唇颤了一下,她表情松懈下来,转换成隐忍的悲伤。
楚言是法医,是干技术的警察,本质就区别于擅长侦查及近身搏斗的刑警和特勤,她本身是不适合成为卧底的。但因为K社的性质特殊,区别于其他犯罪集团,它是个只干人头买卖的杀手组织,能进去的人必定手上沾上人命,卧底要想保证清白几乎不可能,除非是有医疗技术的人。
K社需要医疗员,楚言是最合适的人选,所以张延旭让她去了,也把她送上了绝路。
任悠然静静看着张延旭:“所以,您也是相信她的吧。”
张延旭叹气道:“她这个孩子,绝不会干那些事。K社的事一定会有个了结,但是现在还不到时候,你先听我的回去,我会向上面打报告,至于什么时候重启专案组,到时候通知你。”
任悠然得到了保证,表情终于松懈下来,站起身向张延旭敬了个礼,转身离开。
……
滨河市看守所内,燕归见到了郝时。
青年男人依旧戴着那副斯文的眼镜,脸上除了胡渣多了一些之外,与之前没有太大不同。他似乎对见到燕归有些意外,坐在对面打量着她。
燕归做了个自我介绍:“我是滨河刑侦支队技侦大队的法医。”
郝时挑了下眉,冲她颔首,问:“找我有事?”
燕归开门见山:“郑明路失踪了。”
郝时这一瞬的表情有些精彩,又像是惊喜又像是预料之中,还有些得偿所愿的轻松快意。
“是吗,又有什么仇人找上门了吗?”郝时靠在椅子上,道:“警官,我们可都在看守所呢,这回不是我们做的吧?”
封闭的会见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燕归不跟他兜圈子,压着声音问:“你联系的是K社的哪位?”
郝时笑容凝住,眼中有些震惊。
燕归:“是T吗?”
郝时抿着嘴不说话。
“你见到他本人了吗?见到真正的长相了吗?”
郝时蹙着眉,不耐烦地打断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是K社的人带走了郑明路,他们收钱办事,干得是索命的买卖。你是怎么跟他们联系上的?见没见过面?钱怎么交易的?你都知道些什么?”
郝时沉默了起来,喉结上下滚动,打定主意无论燕归问什么他都不会开口。
燕归看他态度倔强,越发着急:“郝先生,如果晚了,郑明路就要死了……”
郝时猛地抬眼瞪着她,冷声道:“警官,他不该死吗?”
“该死!”燕归毫不犹豫给出自己的答案,“但他不能这么死!”
郝时冷笑一声,不屑地看着她:“事到如今,你不会还指望我相信你们口中的法律和正义吧?我告诉你们,迟到的正义在我这里永远都不是正义!冤案已经造成,少跟我这假惺惺了!”
燕归知道,郝时对警方的信任无限趋近于零,否则他也不会做出这些极端的事。
但她没办法,必须耐着性子跟他再讲道理。
“我说得是认真的,郝先生,郑明路该死,千真万确该死,但他不能这么死!这句话是为了正义,也是为了你们这些受害者。”
郝时明显呆愣了一下,但随即又轻蔑道:“少拿这些花言巧语诱骗我。”
燕归摇摇头,道:“K社的人要杀郑明路,轻而易举,简直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郑明路很快就会死,如你们所愿。但是郝先生,这真的是你们的愿望么?郑明路死了,一了百了,但那些旧案将会永远成为过去式,再也没有翻出来在阳光下晒的可能!”
郝时微微睁大双眼。
“你能花钱买郑明路的一条命,但你换不回你父亲的清白,也买不回丁忆姐妹死亡的真相!”
“我已经看过这两个旧案的卷宗,可以说所有物证都随着沧海桑田消失殆尽,要想翻案,只能从人证这条路下手。郝先生,郑明路是两件旧案的始作俑者,他是最重要的人证之一!”
燕归是真的急了,她平时一天都说不了这么多话,但郝时很可能掌握着K社的消息,她必须循循善诱,尽快从他嘴里得到线索。这不仅仅是为了抓住K社,也是为了让郑明路活着,只有他活着,之前的错案才有推翻的希望。
两人相对沉默了许久,郝时看上去很纠结矛盾,但他最终还是泄了口气,道:“我是在被他们找上门的。我没见过他们,他们也没有什么联系方式留给我,只有一个邮箱,里面有交钱的时间地址,我只是按照这个把现金送了过去,从头到尾没见到人。”
燕归蹙了蹙眉,问:“他们主动找你?是什么时候?”
郝时仔细回忆了一下,道:“应该是申悟死了一周左右吧。”
燕归把这个时间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想起申悟死亡第二天K社的情报员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以及案发一周后任悠然被疑似T的人打晕了挑衅。K社明显是针对滨河警方做出的行动,他们在挑衅,但挑衅的是谁?任悠然吗?还是……
郝时见燕归沉默不语,犹豫了一会儿,主动开口说:“郑明路之前合作的那个律师,已经死了。被郑明路灭口。”
燕归抬眼看他,眉眼压了压。
郝时见她神色郁郁,心道这是个好警察。他最终站起身,主动结束这次谈话:“你们不用费劲了,这案子走到今天,我们对法律没有信任,所以我才会同意从K社手上买郑明路的命。警官,你和任队都是有责任的好警察,我相信你们不会重复过去的错误。至于郑明路嘛,你们就别管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燕归叫住他:“你就不想给你父亲洗脱罪名么?”
郝时的手敲了敲门,叫来羁押的警员,他回头看了看燕归,冷漠道:“不关你们的事了。”
说完,郝时就头也不回的跟着羁押警员离开,所有罪孽都会清空,我们也犯下了必须付出代价的罪过,但却不会后悔。
……
从看守所出来,燕归跟任悠然撞了个正着。任悠然正往里走,看见她出来脸上大写的震惊。
燕归表面平静地和她打招呼,但心里却五味杂陈。
任悠然问她:“燕法医,你来这做什么?”
燕归冲她笑了笑,脑子里快速思考自己来这应该干什么。这地方是看守所,来这还能干什么!
燕归有些绝望,最终只能实话实说:“见郝时。”
任悠然追问:“见他做什么?”
燕归又快速思考了一遍自己说谎的可行性,最后发觉说谎不是个办法,任悠然来这里八成跟自己的目的一样,那她见到郝时就会知道自己过来是干什么的,现在扯谎就是等着被拆穿,毫无意义。
在心底无奈叹息,燕归把心一横,说:“来问郝时是不是联系了K社。”
任悠然睁大双眼,眼神中满是震惊,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你怎么想到这个?”
燕归:“K社名声在外,看过那个鬼魅般的视频之后,很难不跟他们联系到一起。”她顿了顿,顺便拖顾以羡下水:“前两天跟顾队聊天的时候,她也有这个猜测。”
任悠然的眼神更加复杂,眼前这人说得都在合理范围之内。
“那问出什么了吗?”
燕归摇头,实话说:“没有,他说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完全不想配合在敷衍我。”
任悠然眉眼一压,道:“他不知道如果郑明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他父亲就永远别想翻案了吗?”
燕归耸肩道:“知道,我都跟他说了。”
任悠然表情有些烦躁,她看看燕归,不死心,道:“你去车里等我,待会儿咱俩一块儿回局里,我再去见郝时一面。”
燕归点头,从她手里接过车钥匙,上车里去等她。
大概半小时,任悠然回到车上,脸上的表情又冷又烦躁,燕归看一眼就知道她也无功而返。
燕归不想触她霉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默默系好安全带,把自己缩成一个鹌鹑。
任悠然没说什么,自己运了半天气,发动车子离开看守所。两人一路无话,快到市局的时候,任悠然心情调整好了一些,才开口:“郑明路失踪的案子省厅会转移走,我们暂时不用管了。”
意料之中的事,燕归只嗯了一声。
两人一起回了局里,电梯停在7楼,要分开的时候,任悠然突然叫住燕归:“燕法医,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么?”
燕归脊背一顿,但转瞬便迈出了电梯,她在电梯门重新关上之前回身看着任悠然,淡道:“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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