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远
第191章 走不走?.
自明里。
自明?自知者明吗?
江枫看着里墙上的大字, “这里面住的都是余家人吗?”
余殊将马车交给了迎上来的家将,道,“还有家生子, 佃户, 家将和她们的家眷, 零零总总也有两百多人。”
她一边与来往众人微笑打招呼,一边给江枫介绍,“我家人丁不旺,直系加旁系也不过十来人。”
“之前余家家兵也就五十几人, 后来我当了镇东, 养了些因伤退役的将士,”她道,“约莫一百来人,加上原来的家将,就是余家的所有防护力量了。”
江枫若有所思,回头看了她一眼,“钱够吗?”
余殊立刻变脸, 委屈巴巴的道, “特别穷, 攒不起钱。”
江枫忍不住笑了出来,“我知道了。”
叶瑜对余殊比较感兴趣, 最近一直在若有若无的调查她的过去, 她的情报自然不会对江枫隐瞒, 所以江枫也大致知道了不少余殊的习惯。
比如, 她确实对赚钱这种事不太敏感。
而且她又不喜欢私相授受, 接受贿赂, 给别人当保护伞, 所以穷倒是真的穷。
只养她自己肯定是够了,但是如果加上一个宗族,数百家兵,那俸禄就有点捉襟见肘了。
怪不着她买把剑都要攒钱,而且还心疼了很久。
李清明的根基不如她,没有宗族撑腰,但是依旧看起来比她富裕。
之前她还以为江枫缺钱,要把她四年攒的小金库献给江枫,被江枫狠狠的拒绝了,还生闷气。
养家将多花钱,江枫是知道的。
很大程度上,她能把宣武军发展壮大,是因为她会赚钱。
相比待遇差劲的正规军,宣武军无论从哪个方面,待遇都更胜一筹。
就算是前世那种‘礼乐崩坏’的时代,肯给钱的老板依旧能收买到忠诚,更何况是现在这种世情。
当时李清明这个镇南将军,真的被她压的死死的。
南州优质兵员全部以加入宣武军为荣,有钱有面子还有理想,伤亡也不怕,有江枫兜底。
这可比朝廷的镇南军待遇好了太多。
百姓嘛,当然用脚投票了。
李清明看在眼里,却不敢学,更改军制是犯忌讳的事情,会被朝中弹劾,而且她也不会赚钱。
以至于很多时候镇南军的将士对她微词颇重,羡慕宣武军的待遇,暗自腹诽她,‘镇南军狗都不去’云云。
再加上其他种种因素,那四年她是真的极为憋屈,整个人都要抑郁的那种。
江枫没再多说,将此事记在心里。
余家好像真的挺穷的。
里墙陈旧,地板坑坑洼洼,顽强的野草从石板缝隙中钻出来,来往众人多粗衣短褐。
守卫里墙出入口的家将,也都是硬弓长剑,没有甲胄,皮甲都没几个。
只是,来往之人衣着虽然朴素,但是头脸都很干净,举止恬淡,表情自然。
家将们老练而从容,面色红润,精气神十足,一看就是精锐士卒。
江枫随便一扫,就看见地形要处制高点,隐晦的用麻布盖着什么。
只看造型,江枫就了然。
大黄弩。
如今朝廷远程攻击的巅峰,一根箭粗约半尺,射程近一里,能对巨龙造成大量伤害,更何况是人呢?
她就知道,以余殊的脾气,怎么可能疏忽自家的安全。
一路偶尔路过几个院子,院子都很普通,上了年头的矮墙,受潮变色的木门,不甚平整的台阶,大多数都无人。
也偶尔有几个院子稍微好一点,用青石铺地,院内有仆役和马厩菜园,看起来干净整洁一些。
江枫在打量余家,余家人也在打量她。
女子一身白衣,身量匀称纤细,墨发如瀑,眉眼秀美绝伦,一身白衣,肩上搭着华美的狐裘,有种说不出的高贵风雅。
江枫回过神,发现路过的人当面不如何,等她走过后却会停下来打量她,满眼好奇。
只扫了一眼,江枫只觉得,要么是余家家教很好,要么是余殊在余家地位很高。
思虑了一瞬,江枫觉得应该是余殊地位很高。
余家在余殊之前,不说完全没有入仕,但是显然仕途相当不咋地。
余殊正三品的镇东,封疆大吏,放在京洛公侯之家,也属于顶梁柱了。
地位高不奇怪。
余殊缓步走着,很快将江枫带入一个院子里。
这个院子明显比之前见到的都华丽许多,粉墙朱户,进来之后仿佛将外面的世界隔开。
余殊将她带入堂中,轻声道,“我去拜见大父大伯,让他们来见你,你在这里稍候。”
有满脸好奇的侍童偷偷探头,被余殊发现后,他立刻缩回头,没过一会他乖巧的捧着茶壶茶杯到江枫面前,“请客人饮茶。”
江枫微笑颔首,示意他放下。
侍童很不情愿,但在余殊的眼神下,乖乖的退了出去。
江枫:“末晚辈也,怎能自大到让长者来见我呢?”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你自小由曾祖抚养长大,我正想去拜见他,感谢他帮我养了个能臣。”
说着她调笑的朝余殊眨了眨眼。
余殊白皙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大父脾气温和,就是年纪大了,记性有点不太好,听力也不太好,你多多担待一点。”
江枫欣然听从,跟随她进入内院。
余殊低声道,“余灵认识你,但是她现在舒城,短时间应该不会回来,但是我若是呆久了,我不确定她会不会回来看我,介时……”
江枫懂了,“到时候我见机行事。”
余殊笑,“善。”
穿过长廊,一路也没什么人,余家侍人很少。
趁着机会,余殊临时跟江枫说了许多信息,让江枫对余家的情况略微有所了解。
这大概就是来她家的好处了,不然她打死都不会说的。
很快,来到堂外,江枫隐隐约约好像闻到了药味。
她下意识看向余殊,果然看见余殊眉宇微锁,似有忧色。
察觉到江枫的目光,她下意识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收敛眉眼,褪去轻履,步入堂内。
江枫脱了丝履,缓步跟了上去。
她没有闻错,确实有药味,隐隐从后堂传来的。
堂上,一个石青儒衫的老者半靠着看书,看见余殊,他极为惊异,然后目光就落向了江枫。
余殊当即跪地叩首,“不孝孙女殊今日归家,给大父请安,问大父安好。”
爷爷=大父。
说着,她膝行至老者膝下,抱着他的腿,眼角都红了,“孙女不孝,竟不知大父身体有恙……”
老者眼神温柔的厉害,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好了好了,是我叮嘱她们不要告诉你的,我家稚奴在外劳心伤神的,我身体也不是一两天的毛病了,哪需要特地跟你说?”
他又板起脸,将余殊拉起来,“毋作小儿女态,给我介绍一下,这位是……”
余殊弯着腰,轻声与他叙说。
堂中阳光清朗,药香浅淡,松绿衣衫的女子弯着腰,轻声细语,老者眼眸温和,闻言看向江枫,眸光微异。
见余殊停止了话语看向自己,江枫就知道轮到自己了,她估算了一下余殊的声音,控制自己的音量音调,刚好够老者清晰听见的程度,恭声道,“远宁江氏江末,见过长者,问老大人安。”
说着,她深拜而下。
这个时代,什么身份做什么事,几乎是刻在所有人本能中。
余殊是孙女,所以要跪拜叩首,她是江末,深拜正好可以显示她的礼貌与尊重。
因为江末没什么官职成就,又是晚辈,乃代侯故部之后,见了老者深拜是理所当然的。
若是江枫,她就只需要微微一拜就行了。
如果她以江枫的身份深拜,不仅于礼不合,还会让人误解,以为她和余殊到底什么关系……
有的时候,名不正则言不顺,即使她想表示亲近,也必须要有由头,不然只会让人暗自戳她脊梁骨,说她不知礼,没家教。
事实上,若非江枫的直系长辈都过世了,但凡有一个人还活着,江枫就过的没这么舒坦了。
孝道就是这个时代人头顶上的达克摩斯之剑,不说生杀予夺,但凡是江枫的事情,她们都能干涉一二,而且江枫还不能龇牙,一旦她敢做什么,被爆出来,那就是有悖人伦,为天下所不容。
君不见国律规定,‘父母告子女,毋缘由,定杀’‘子女告父母,杖五十,毋功,流三千里’……
意思是父母告官,无论缘由,官府会抓住不孝子女,判定杀。
子女告父母,先杖五十,就算胜诉,也要流三千里。
简单粗暴的让人想落泪。
在这里,不孝是极重极重的罪,一个背着不孝名声的人,基本上没有前途可言,百行百业都不接受这样的人,真社会死亡。
朝廷大臣上疏,开口便是‘臣闻圣天子以孝治天下’,诸如此类,可见一斑。
当初江家老太君尚在的时候,作为最受宠幼子的遗孤,江枫也很受宠。
她几乎被老太君捧在手心宠,但是晨昏定省,冬温夏清,一点都不敢打折扣。
她从能走路开始,就被人带着学礼,待人接物,吃饭睡觉,样样都有要求。
孝道关乎太大,即使是她也不敢有丝毫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