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流鸢长凝
夜离雀停下脚步，回眸望向幽狱的如豆灯火。
她已经看不见那个用命威胁东方离的教主夫人，身后的追兵也没了声响。她欠了怜妆一个恩情，就像当初她欠了涟姐姐一件蓑衣一样，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还她们。
月光依旧，人应是两个人，可为何会有这样熟稔的感觉？
熟稔得好像怜妆就是涟姐姐一样。
“涟姐姐……”夜离雀被这个想法惊了一跳，脑海中凌乱地出现了石室的画像，荒泽中的涟姐姐，还有怜妆那诡异的笑容。
一定有哪里不对！一定有！
夜离雀此时想不明白，背上的伤口啧啧生疼，不容她再耽搁下去。当务之急，她必须先自救，才有机会把这一切弄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第84章 女菩萨
“我待你还不够用心么？”东方离强忍怒火钳住了怜妆的下颌，逼她正视她的哀伤，“我费尽心机为你续命想方设法让你痊愈如初你呢？不领情就罢了，为了夜离雀竟连命也不要了你真当我不会杀你么！”
怜妆嘴角微颤似是在笑。看东方离如此愤怒，想必阿离已经安然离开。死了也好从今往后，东方离便再也没有要挟阿离与漪漪的人了对怜妆而言，她也算是解脱了。
东方离厌恶她这样的笑，不觉手指收拢，微微用力，捏得怜妆的下颌骨咯咯作响“想死？我是不会成全你的！你是我的妻，我要你生，你就得生我不准你死，你就死不得！天王老子来了也一样！”说完东方离的手指骤然戳入了怜妆的心口她指甲上的毒液很快便浸入了心脉。
无常肆低声提醒道：“教主如此一来夫人岂不是要……”
“我就是要她好好睡上几年！”东方离不想今夜之事再次重演如此一来怜妆只要昏睡不醒她最后的那口气便可以一直吊着。等她完成了她的大业，她就不信江湖那么大，她找不到第二个巫先生。
毒液与怜妆体内的傀儡毒起了效用，怜妆只微微挣扎数下，便昏睡在了东方离的怀中。她温柔地轻抚怜妆的后脑，宛若痴傻了一般，“天下只有我不会负你，安心睡一觉，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好了。”说着，她将她打横抱起，一言不发地将她送回了内院，放入了水晶棺之中，吩咐伺候的婢女每日都要仔细伺候，每日梳洗揉捏，定时用竹管喂续命的汤水给怜妆。
无常肆静静地跟着，不敢多言。
等东方离办完了这些事后，她便带着无常肆去了鬼堂，召集了剩下的两名无常使过来，安排后续之事。
“我要闭关修习一个月，教中一切事务，都交给小肆照看。”
无常肆领命：“属下领命。”
“至于小伍与小陆，你们潜回大胤，帮衬青崖完成先前我交托她的任务。”东方离知道没有多少时间了，“让她一定要快准狠，莫要耽搁。那群女人逃了，她们的脸会让夜离雀怀疑青崖的身份，所以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
无常伍与无常陆齐声领命：“是！”
“小肆。”东方离又想到一事，“无常使接连折在夜离雀手中，如今仅剩你们三人，我闭关这一个月，你在弟子当中选一选适合的，等我出关逐一筛选，补上无常柒与无常捌的空缺。”
无常肆点头道：“教主尽管放心，属下一定办好此事。”
“若是却邪堂那边来人了，让他立即回去，这几日都消停点，四大世家的人查不出什么的。”东方离可不想这个时候又出什么乱子，“小肆你带人加强幽狱巡逻，我总觉得夜离雀还敢再来。”
若是夜离雀很快发现青崖是假的，以她的心性，即便知道幽狱是虎狼巢穴，她也敢一而再地强闯犯险。
嬴官有个这样的手下，也不知是幸事，还是祸事……
东方离忽然沉默了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妙计，对无常伍陆道：“青崖那边先交给小伍，你往明月山跑一趟，想法子把夜离雀强闯幽狱重伤逃离的消息传入魍魉城。”先前听无常肆回禀，嬴官为了控制夜离雀，竟然用了能使人产生药瘾的毒丸，想来嬴官对夜离雀也是忌惮的。
“再传一个消息出去。”东方离阴冷下令，“就说夜离雀盗了我教大量秘药，我教正在全力追拿她。”
能强闯幽狱重伤逃离，足见夜离雀已经脱离药瘾束缚，后又盗取大量沧溟教秘药，若是全部吸纳入体，夜离雀第一个要对付的只能是嬴官。养大的老虎崽突然脱离了控制，嬴官这个时候若还不清理门户，今后便只有死路一条。
沧溟教连番被夜离雀重创，这个时候需要休生养息，可也不能让夜离雀缓过这口气来。所以，能挑动嬴官下场，东方离倒也乐见这两人先杀个你死我活。
如果说东方离与夜离雀有什么事能想一处，便只有这一句话了����看戏本就是一件快活的事。
只是，东方离想看夜离雀一命呜呼，夜离雀想看东方离到底写了什么话本，现下唱的又是哪一出。
朝廷积弱多年，万幸大胤于两百多年前已是一统天下，四境并没有什么强敌环伺。这北疆的府兵不战多年，战力低下不说，调动起来也颇是拖沓。明明谢公子要的是三日之内，齐集北疆州府，可直到第三日，才收到附近数州府将的回书，每一句话都在说调动兵马费时，请殿下稍待数日。
谢公子鲜少发火，可瞧见这些飞鸽回书，只恨不得把鸽子也一同炖了！这下他庆幸自己不是皇兄，否则每日都要见识这种推脱搪塞之言，他不知自己能忍多久。
“可恶！”谢公子将信纸揉成了一团，砸在了书案之前，正好滚到了沈漪的雪色小靴前。
沈漪本是来问询谢公子兵马集结情况的，可才踏入左脚，便瞧见谢公子发了这样的火，便知情况并不好。
“明日赶不到了？”
“嗯。”
谢公子让自己冷静下来，歉声道：“方才失仪，还请沈姑娘莫怪。”
沈漪捡起地上的信纸，打开匆匆一看，脸色变得尤为铁青。虽说早知朝廷并不可靠，可真见了这些搪塞之言，心头还是凉了大半。
“让我回天佛门一趟吧。”沈漪正色道，“多耽搁一日，便多一人甚至多很多人无辜丧命。”虽说其他三大世家也并非什么好人，可江湖人解决江湖事是最快的。三大世家与朝廷联手清理沧溟教妖人，此事若成，于三大世家而言是美名，于朝廷而言是威名，沈漪知道三大世家的人不会拒绝，尤其是等着大出风头多年的萨珠。
“殿下！殿下！”太守喜滋滋地跑了进来，对着谢公子重重一拜，“大喜！大喜啊！”
谢公子愕然，“喜从何来？”
“失踪的百姓们回来了！”太守真是高兴坏了，这次也不必跟着大军出去打什么妖人了，小命可算是保住了。
谢公子以为自己听错了，“回来了？！”
太守猛点头，“对！他们说遇上了一位红衣女菩萨……哎！沈姑娘，你去哪里啊！”他的话没有说完，沈漪已大步走出驿馆正堂，头也不回地往驿馆外走去。
谢公子按捺站起来的冲动，急道：“沈姑娘！你别一个人出去啊！来人！快跟着沈姑娘！”说完，他只能耐下性子，推动木轮车的轮子，艰难地往前走了几步。
太守是个有眼力的，赶紧扶上了谢公子的推把，笑道：“下官推殿下出去瞧瞧。”
“好。”
沈漪走出驿馆没多久，便听见州府大门处响起了一阵刺耳的炮仗声。她循声望去，瞧见哪里围了好一圈的百姓，有喜极而泣的，有抱着呜咽不休的，有看着面目全非的闺女心疼咒骂的，也有没等到亲人失望掩面大哭的。
能从那么一个鬼地方活着回来，他们那些人的遭遇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讲明白的？只怕这一辈子都会陷在那些阴暗可怖的回忆之中，夜夜睡不安稳吧。
寻常百姓肯定没有这样的本事，想来想去，只怕是夜离雀帮了手，所以沈漪可以断定，他们口中的红衣女菩萨就是那个妖女。
一个人只有一双手，却能救下这么多人，也不知那妖女是不是又逞能了？本就旧伤未愈，倘若又受什么新伤……一念及此，沈漪的心湖已乱，她想，若是瞧见那妖女身上又挂了彩，她定要狠狠“教训”她一回！
可那红衣女菩萨只活在劫后余生的百姓口中，沈漪看了又看，人群里并没有那妖女的身影。
心急如焚。
沈漪生怕是自己离得远，所以往人群里挤了又挤，还是没有瞧见那个妖女的身影。
“那红衣女菩萨怎么了？”沈漪焦声问道。
百姓们你看我，我看看你，回答沈漪的只有摇头。他们只知那姑娘一直在殿后保护他们往南逃，后来逃着逃着，他们便再也没有瞧见那姑娘的身影。
“摇头是什么意思？”沈漪隐觉不安。
其中一名姑娘答道：“我们也不知道啊，恩公突然就不见了。”
“在哪里不见的？”沈漪再问。
“在……在出荒原的时候……”另一位姑娘补充道。
沈漪脸色苍白如纸，她害怕自己的那个猜想����那妖女难道是拼死拖住沧溟教倾巢而出的妖人，所以才……才没有离开荒原。
“安心，我一定活着回来！”
沈漪还记得临行时，夜离雀对她的这句承诺。
“骗子！江湖第一大骗子！”沈漪眼圈微酸，视线很快便陷入了模糊。说好要回来的，她答应过她的！
正当这时，忽觉肩头被小石子不痛不痒地打了一下。
沈漪回眸看向石子打来的方向，微微抬眼，只见那抹熟悉的红裳坐在城门楼上，一手把玩着小石子，一手提着一壶酒，提壶美滋滋地喝了一口，莞尔低首对上她的眸光，明知故问道：“啧啧？哪个骗子不长眼啊？胆敢欺负我家漪漪，简直该死。”
沈漪破涕为笑，眉头微蹙，冷声反问道：“你说哪个骗子？”
“恩公！”
“是恩公！”
“恩公也回来了！”
百姓们突然沸腾了起来，夜离雀向来不喜欢这种场面，“各回各家！莫要聒噪！本姑娘不爱这种场面！”说完，只见她站了起来，把小石子一扔，飞落沈漪身侧，牵了她的手便跑，“走！我们去说点悄悄话！”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捉虫
第85章 心生疑
沈漪确实有好些话想问于是便依着夜离雀，跟着她一路往驿馆的方向跑去。两人与谢公子擦肩而过，谢公子还来不及与夜离雀打声招呼便听见了夜离雀扔给他的话。
“那些百姓就交给你善后了老规矩，记得哦！”
谢公子苦笑这种事他早就习惯了。不过夜姐姐回来了就好。
“照着户籍一家一户重新统计。”谢公子看向太守，“到底救回来几人我要清清楚楚。”
太守恭敬答道：“诺。”
谢公子又想到了另外的一事，“回来的人都好好盘查一回不要混进沧溟教的妖人。”说着，他捋起了衣袖，指给太守看，“沧溟教的妖人常年修习《沧溟心法》，右臂这里的青筋凸起摸上去都是凉的。”
太守心领神会答道：“下官明白了！”
“去吧。”
“下官还是先把殿下推回驿馆吧。”
谢公子摇头，这个时候夜姐姐只怕只想与沈家姐妹说说话吧。他倒也不急着回去，于是道：“就百余步的事我慢慢走，无妨。”
太守还欲再说什么谢公子轻咳两声。太守是个有眼力见的便不再多言吆喝着府兵办正差去了。
“老规矩……”谢公子仔细琢磨夜离雀的那句话。倘若只是让他善后何须强调那句“记得哦”谢公子似是想到了什么不禁失笑出声无奈道：“怕是又伤了，跟我要伤药呢！”他本想慢慢回去，这会儿可半刻都歇不得，奋力地推动木轮车的轮子，往驿馆方向去了。
沈漪跟着夜离雀进了驿馆后院，瞧见她避开了阿姐的房间，出声提醒道：“阿姐也很担心你……”
“你担心么？”夜离雀的眸子眨了眨。
沈漪要说的话瞬间哽在了喉间，咬唇道：“我跟你说正事！”
夜离雀只是笑笑，没有停下脚步，拉扯她进了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了门，便松了她的手，解开了雪鸿皮鞘，将红裳剥落在地。
“夜……”沈漪刚欲阻止，声音却猝然停住。她看着夜离雀染红了的内裳，心头似是被什么拧了一把，心疼问道：“怎的又伤成这样？”
“所以，这不算正事么？”夜离雀把药典奇书往桌上一放，叩了叩药典奇书，“这还有一桩正事呢。”说着，她回头对着沈漪抿唇轻笑，“只是，孰轻孰重，就看漪漪的了。”
沈漪瞪了她一眼，上前把她按着坐下，哑声道：“坐好了！我先给你擦擦，然后上药。”
夜离雀满意地杵着腮，看着沈漪走至衣柜边，翻出了一套干净的新红裳，搁在不远处后，又去盆架上拿了铜盆，出房打热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