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仙咕
室内那番打斗时，石妖便看出他真身来，也是一块石头。
既然都是石头，那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石妖撸起袖子，“啪”地甩了他一耳光，扇得这小子陀螺似原地转圈。
拖把头小子也不是吃素的，他借力自转了起来，越转越快、越转越快，很快就转成了一道黑白相间的残影。
人体陀螺发出“簌簌”的风声，所到之处，草木俱都被缠裹成浆，地砖也被磨出了深长的痕迹。
石妖“��”一声，纵身跳到房顶，随手捡了块瓦片丢过去，仅是触碰的瞬间就被绞碎成渣。
小东西不赖。
然而石妖已今非昔比，炼化了混沌灵气，她现在感觉自己连头发丝和脚趾甲盖都充满了力量。
房顶上跳下来，石妖双手握拳，膝盖微曲，如一口铜钟落地。
她深吸了口气，右手高高举起，广袖滑落，半空一条细白的手臂划过，“啪”地反手又一巴掌，小陀螺苍蝇似被拍飞撞在院墙上，墙壁赫然一个大洞。
土系妖灵的特点就是抗揍，拖把头地面滚上几圈后翻身爬起，大拇指一抹鼻子，十分不屑的模样，牛犊子似又冲过来了。
一大一小两只石妖抱打成团，时而飞天，时而落地，撞烂了小院的大门，撞塌了墙壁，撞破了屋顶，更毁坏花草无数。
灵华展臂护住自己奄奄一息的师尊，大喊：“求求你们，不要打啦！不要再打啦！”
赫连筝放课归来，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场景。
灵华眼尖瞥见，大喊：“少宗主，救命啊！杀人了！”
赫连筝回神，原来不是幻觉。
她不慌不忙抬手，指尖一缕清光飞出，化作两股水流，追撵上满天乱窜的两只不明生物，水团将这二人分别包裹，离地漂浮到半空，制止了打斗。
赫连筝这才看清水团中的石妖，她再一抬手，水团变幻出模糊的人形托举着石妖缓缓落地，搀扶她站稳后才化为灵光消失。
另一个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石妖回头，拖把头小子被冻成冰坨子，四四方方一尊坐在地上，愤怒的双眼不甘地圆睁着。
石妖呜咽一声扑进赫连筝怀里告状，“是他先打我的，是他先冲进来，荣长老也是他害的！”
太紧张一时忘了断句，石妖立即收声，小心偷瞟她一眼。
好在眼前这幕冲击实在太大，赫连筝不曾察觉，拍拍她后背，“好了，没事了。”
赫连筝又看向冰块里的拖把头，“这位，似乎有点眼熟。”
灵华满脸的鼻涕泪，“少主，先看看我们长老吧。”
赫连筝弯腰查看，“只是腰断了，无大碍。”
她自墟鼎中取出一只羊脂白玉瓶，瓶中抖出一枚金色的丹药，“五佛手，接骨生肌，一千上品，替你师尊记着，欠我个人情。”
灵华忙不迭点头。
不要钱当然是最好的了，师尊那么抠门，如果还清醒着肯定舍不得给自己用那么好的丹药，欠人情就欠人情吧，总比欠钱好。
服下丹药两刻钟后，荣锦在门内医坊醒来，灵华搀扶她坐起，在她腰后垫了软枕，又端来汤药喂她服下，荣锦茫然看向屋子正中那块四方的冰坨，“这是何物？”
赫连筝坐在圆桌边喝茶，石妖趴在地上研究冰坨里小小石妖的子孙根，觉得那玩意忒小，忒磕碜了，不懂为何同为石妖，两者差别竟如此之大。
她左比划右比划，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想给他噶下来。
满屋子女人，还有一只不谙世事的小石妖，灵华觉得实在是有伤风化，找了块黑布把冰坨子给盖起来。
赫连筝不以为意，她认为增长见识对石妖来说不是一件坏事。
“这小东西的身份已经查明，他是山门前照心石化灵，兴许是混沌灵气流走，被小熠吸收，失了守护之物，灵胎才得以破石而出。”
现下山门前的子石已经不复存在，化作齑粉让风吹散了。
冰坨里的小小石气得头顶冒烟，什么守护不守护的，混沌灵气明明是他的东西，他的东西！他生来就有的，自有意识便伴随他左右！是他的！
此人信口雌黄，颠倒黑白，其心可诛！
偏生此人修为了得，也不知用的什么功法，他丝毫也挣扎不得。
石妖掀开黑布往里瞧，冲小小石做鬼脸，略略略，出不来，气死你。
荣锦不关心什么石头什么灵胎，她指着冰坨子，“那他有钱么？”
赫连筝：“他初初化形，连衣裳都没有一件，你觉得他会有钱么？”
荣锦药碗往床边矮柜上狠狠一掷，“没钱，怎么赔我医药费！”
灵华补充：“还有修缮院子的钱，重新种植花木的钱。”
荣锦：“没错！”
赫连筝端起茶盏，浅抿一口，荣锦终于反应过来，“等等，你说什么消失，什么吸收？”
赫连筝双手抱拳，“托长老的福，小熠已将混沌灵气尽数吸收，如今修为大增，连皮肤都更为光滑白皙了呢。”
混沌灵气消失了？那她该如何向宗主交待，还有人形炼丹炉，也泡汤了？白花花亮闪闪的灵石，都没了？
荣锦身子一软，脖子一歪，又晕死过去。
荣长老：我是大冤种。
第17章
小小石被赫连筝命人扛到了戊定门。
戊定门门下弟子大多为土系妖灵，品种珍奇一些的有玉如意、玉佩、玛瑙、珍珠等，普通的有石狮子、石缸、照壁，甚至还有沼泽成精。
从五百年前，洗髓丹问世，土系人修数便急剧减少。
做土修干的都是粗活，种地、盖房子、搬货，又苦又累，大家都不愿意做土修，倾家荡产也要买洗髓丹重塑灵根。
然而众生平等，天地万物有序则生，无序则灭，大家都不做土修了，土修干的活又该谁去干呢？
涤天宗一早就嗅出风向，大开山门，广收土系妖灵，只要能通过照心石试炼，都可以进入外门学习、修炼。
土系妖灵可以享受和人修一样的待遇，还不用和人修竞争，通过考核直接进入内门，成为戊定门弟子。
反正涤天宗什么都不多，就是地皮多，住不下就自己开山挖石盖房子。
人妖虽已和平共处，但种族隔阂依旧存在，起初大家十分不悦宗主的安排，可日子长了，他们也渐渐觉出土妖们的好来。
土妖性情大多老实憨厚，人人都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他们充满热忱，又力大无穷，身体还十分强壮，无论是给寅初门做药人，还是给酉乾门搬矿石，都比人修强出了千百倍。
最重要，同门弟子间互帮互助，从不谈钱，干活没问题，管饭就行。
只是吃得有点多。
起初两百年，戊定门一直入出不敷，都是宗主在贴钱养着。
慢慢他们修为有所进益，将田地孕养得丰肥，使门内灵田大幅增产，挖山盖房等技艺也越发醇熟，加之修界高阶土修凋零，人工费暴涨，整个戊定门只用五十年时间就抹平了欠账。
到现在，戊定门已经超越擅长炼器的酉乾门，成为宗门第一富了。
小小石是照山石化灵，他如今这个样子也守不了山门，只能送到戊定门，交给长老管教。
大家听说，今天少宗主带着她的老婆孩子来了，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前来围观。
赫连筝走半道被人拽了拽袖子，回过头，身后几只土系妖灵一身庄稼汉打扮，袒胸赤足，健壮黝黑，冲她嘿嘿傻笑，“来啦。”
来什么了，赫连筝莫名其妙。
那汉子咧出一口大白牙，“孩子都这么大了哇。”
小石妖好奇地看着他。
旁边人搭话，“长恁快嘞。”
“就是，前几天不是还大着肚子。”
“少宗主啥时候办喜事，咱天下土妖是一家，都想去讨一杯喜酒呢。”
“你是什么石头成精的呀？”还有人问石妖。
和你们很熟么？神经病。
赫连筝拉了石妖转身即走。
议事大殿中的青灰地砖上，一尊四方的冰坨，从寅初门到戊定门，一滴水都没有化开，岚长老上上下下抚摸，心疼坏了，“快快解开，快快解开呀！他还那么小，犯错都是情有可原的嘛，怎能如此对待。”
“他不老实。”石妖替赫连筝解释，说罢仰脸看她，“嘎？”
赫连筝垂眸睇了她片刻，“嗯”一声，偏开头，施术解开束缚。
小小石落地，刚得了自由就要扑过来打人，被岚长老一把抱在怀里，照着脸蛋香了几大口，“乖乖嘞！”
小小石扑腾着手脚挣扎，“放开老子！放开老子！”
岚长老又是捏胳膊，又是拍脑袋，“乖乖嘞，你要去哪里呀����”
小东西张嘴就咬在人胳膊上，岚长老吃痛松手，他跳下地，左右一看，周围尽都是些人高马大的家伙，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便径直朝着大门跑去。
谁知还没跑出三步远，脚下忽生出一只黄沙凝结的大手，一把抓住他脚踝。
随即流沙平地而起，幻化出成年女子模样，把那小小石婴孩似抱在怀中，颠哄起来了。
岚长老轻抚胡须，“不喜欢我这个糟老头子，给你找个娘成吧。”
流沙凝出实体，显出衩裙、发辫，女子一身鹅黄纱裙，头戴金钗，腰佩琥珀，长长的流苏垂至裙摆。
她一双凤目狭长秀美，眼尾上挑，嘴角天生自带三分笑意。原是岚长老之女，岚溪照。
“便是你伤了阿锦。”岚溪照笑眯眯道。
小小石挣扎不休，他与懵懂憨傻的石妖不同，照心石中经历过太多世事，灵识早就存在，却一直缺乏教养，养成个乖僻性子。
他张口便要大骂，岚溪照“啪啪”朝着他屁股拍了两巴掌，又提了双脚在门框上狠砸了几下。
“咣����”
“咣����”
“咣����”
小小石软绵绵一动不动了。
众人目瞪口呆。
“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呵呵����”岚溪照倒提了小小石，翩翩然离去。
“长老费心了。”赫连筝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