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惘然
程听言不知姥姥会做出什么选择，不过她已经早就选好了。
就在程听言眸色愈深，心愈沉得时候，手腕上的手表亮了。
亮了，亮了，又亮了……
一串语音，齐刷刷的，都是满格的六十秒。
翻出蓝牙耳机带上的程听言不禁想到上回听说能说满一串六十秒语音的人，还是卫承礼。因为小胖兔妈妈少给他寄了一朵小胖兔兔做的蕾丝花，转头二十三条六十秒语音就到了小胖兔兔的手表上。
现在……
程听言一边听，一边看着还在增加的语音条数。
能突破二十三么，有点好奇啊。
程听言那原本因为刘琼芳的异状深沉下去的心啊，就又在那一声声奶凶奶凶的吐槽声中，渐渐浮了起来。
真可爱啊，不想回老家过年的小胖兔兔。
程听言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她都能想象这会儿小胖兔兔是怎么一边在床上耍赖打滚一边发的这些语音。
没再看床上的刘琼芳，程听言快步走出了病房，寻了个安静处对着手表轻轻开口。
话说卫卯卯，被卫承礼的坚持气得回房一边滚一边发了一堆语音之后，气消了大半，看着和程听言聊天界面那一排的六十秒，不免有些觉得自己没礼貌的心虚。只不等这份心虚变成懊恼，对面就有了回复。
六十秒的语音，一条，又一条，还一条……
卫卯卯忍不住把脸捂进枕头，傻乎乎地笑了好几声。
虽然最终无法改变卫承礼回老家过年的想法，但是好歹在程听言这边得到了安慰，卫卯卯又觉得自己可以站起来了。
其实卫卯卯自己也明白，有钱没钱，回家过年，过年比天大。这一趟老家，这回去是去，下回去也是去，总是要去一次的。
但是有没有下一次，就不是卫承礼一个人能说了算的了。
观察了几天，在确定了刘琼芳的确不对劲之后，程听言再次失去了在医院久留的兴趣。不过也没法乱跑，只能在医院旁边的出租屋里看看书发发呆。本来最有意思的事情就是和小胖兔兔发发消息。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回了老家亲戚多事情多，小胖兔兔发过来的消息也变少了。
虽然小胖兔兔在抱怨一定要回老家的那次，语音说过卫承礼答应她，如果她乖乖听话跟他回老家过年，不搞事表现好，年后就有机会被卫承礼带着来程听言这边看看。但是时间上不宽松，前提条件还挺模糊，程听言对卫承礼那话并没有抱有什么希望。
可谁能想到呢……
甚至没有等到年后……
程听言在腊月二十八，距离除夕夜只有两天的时候，就见到了小胖兔兔。
那一大早，程听言还没起床呢，听着声坐起来，一眼就看到一张小胖脸从半掩的门缝里挤进来，歪着头眼睛亮亮地问自己有没有想她……
就差点吓死，呵呵，不敢想……真不敢想……
来的当然不止小胖兔兔一个，卫承礼和章诗兰都来了。
不过满脸写着开心，兴奋得像是下一秒就要从兜里掏出把烟花放个满天星与天同乐的，就只有小胖兔兔一个。
待面无表情气压极低的卫承礼和满脸无奈总欲言又止的章诗兰跟着姥姥去医院了，不等程听言发问，小胖兔兔就直接把话篓子倒了底朝天。
“堂哥堂弟很坏的，我上次回去，他们就欺负我。那时候我很小，我说不清楚，爸爸根本听不懂！”
“我说不想去，他们都坏，爸爸不信。爸爸还说爷爷奶奶很想我，呵呵呵……才不是呢，他们很用力捏我的，他们不喜欢我，才不会想我！”
“他们对爸爸笑呢，对妈妈也笑，对我也笑。爸爸妈妈不在的时候，他们就会欺负我！”
“哼，这次我有手表了，去就去吧，我要让爸爸知道他们坏，我以后再也不要去了！”
“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说话的时候，我就去找堂哥堂弟，他们说看了我们的节目，问我是不是挣了很多钱。我说是啊，挣了好多，我好多，爸爸也好多，爸爸的都给我花。他们就生气了哈哈哈。我一直开着录音呢，他们说他们也要花，我让他们去找自己的爸爸，我爸爸挣的只给我花。然后他们就打我了，他们……”
程听言攥紧了手心听到这里，心脏被重重揪了一下，一把拉过一脸得意的小胖兔兔，抬下巴翻手手：“打你哪儿了？我看看！”
“打我的背嘛，他们很坏的，不打能看见的地方。不过我很聪明，他们一打，我就向前一扑，直接摔地上……”卫卯卯骄傲昂头。
程听言听得都气得要背过去了，实在忍不住，伸手在卫卯卯的小胖屁股上打了一下：“你这是聪明吗？”
“你！你！你！打……”卫卯卯捂着屁股，一蹦老远，原本得意的小脸一下子成了热水锅里的番茄，又烫又红。
“我！我！我！打你，打的就是你。”程听言冷笑学舌，伸手捞兔，“我看看，摔哪儿了？手？还是膝盖？你还聪明呢！你多重要，他们多重要？一百万个他们摔山崖底下，都不够抵一个你摔一跤的！你！你简直用玉砸了瓦，还得意！”
“没……没摔着……”卫卯卯红了脸，去挡要掀她棉裤腿的程听言，“我穿很多衣服，我就假装摔。”
哎呦，真的……一百万个都抵不过一个什么的，言言怎么这么会说话啊，读了一学期的一年级就是不一样。卫卯卯心里开心的小泡泡咕嘟嘟地往上冒，要不是现在不方便，她高低要在床上滚几圈才能解了这都溢出了的高兴。
程听言还生气呢，就看旁边那小胖兔兔笑得小脸鼓鼓：“你还笑！”
“言言，言言，喜欢言言呢~~~”没办法打滚的卫卯卯，选择了贴贴。
程听言：“不要岔开话题，我不会因为你这么说，就……”
“言言，言言最好了~~~我好渴啊~~~”卫卯卯自然看得出有些人的话硬身软，乖巧扑上。
“……”程听言无奈伸手捏住某截小胖脖，叹气：“喝牛奶还是豆奶？”
第171章
前几天才赶着回老家过年的人, 年前就跑了过来，程听言之前看卫承礼和章诗兰的脸色，明显是在老家遇着事儿了。但是程听言没想到, 是这么个情况, 更没想到的是, 居然假摔不是事情的结束, 只是个开始。
义正言辞的控诉与成功反击的得意，奶呼呼的话语混在咕嘟咕嘟喝水的声音里, 没什么气势，但非常非常可爱。
从小胖兔兔琐碎言语中拼凑出的，是个屡见不鲜的故事。
卫承礼是家里的第二个儿子, 上有一哥, 下有一弟, 他是家里唯一一个考出去的大学生。
虽然在家时夹在中间，没有哥哥的被重视, 没有弟弟的受宠爱，但是有了出息之后, 卫承礼还是不遗余力地回头拉扯了一把。
老家村里的老房子, 卫承礼出了钱推了重新造的。哥哥说想把父母接到镇上养老, 哥哥去镇上买房子的首付，卫承礼出的。父母想在大儿子和小儿子家轮流住住, 和卫承礼提了, 镇上弟弟买房子的首付，卫承礼也出了。
这回过年回家，小胖兔兔的堂哥和堂弟在外头追问他们这回上电视挣了多少钱的时候, 屋里的卫承礼正在听他的父母夸他出息了，又说哥哥弟弟房贷还贷还贷压力大, 希望他能再出点钱把贷款还一还的话。
话才刚听到一半，卫承礼还没来得及想想呢，就被外头熟悉的软糯糯嗷嗷哭的小奶音吓得奔了出去。
出门一看，女儿趴地上抽抽搭搭，侄子们站旁边骂骂咧咧。
原以为是小孩子们起了什么普通的争执，结果有的小胖崽刚被抱起来，智能手表的录音就点了播放。
那两个孩子，一个三岁，一个也才不过八岁，就知道要花别人家的钱了，就能干出不给花就要打人的事儿了。后面都把人推地上了，嘴巴还没个停歇。
什么赔钱货不许花他们的钱，什么那些钱迟早都是他们的，什么给的不够就不给他摔盆，什么一定把她赶出去一毛都不给她……
这还只是一门之隔就敢这样了，得是平时家里给了多少灌输，多大的胆子。
胖兔崽在怀里，手表里尖锐的童声在耳边，卫承礼那颗被老父亲老母亲迟来的深情刚撬松了的心啊，一下子被女儿给用水泥浇实了。
卫承礼气得当场发火，连着侄子们带着侄子的爹们都没落着好。
人戳他心肝子他发火，他戳人心肝子，人能忍么。
那两个等着从卫承礼盘子里挖饭吃的哥哥弟弟低得下头，忍得了这一时，可那两个向来没把卫承礼放在心尖儿过的老的却不行。
推搡打架，被定义为是小孩子不懂事。
胡言乱语……嗯，哪儿有什么胡言乱语，说的不都是事实么。
丫头片子总是要嫁出去的，那是泼出去的水，别人家的人，以后还得侄子为你顶立门户。
将来总是要依靠侄子们的，现在不得好好养着，不然老了靠谁去？
那么多钱，不迟早得留给老卫家的根子？
……
老人“挖心掏肺”的“为你好”，没有顾忌卫承礼白了青，青了白的脸色，也没有因为章诗兰怒不可遏的打断而停下，而后因为……
某只蹦��半天没能下地的胖兔崽，气到直接掷地的那句“屁根子，钱扔了捐了送给路上捡垃圾的都不给你们！”
提前数十年燃沸了话题，双方被迫进入了狠话战局。
最后结果显而易见，某位伤透了心的同志携妻带女，连年都不想过，直接走了。
听完所有，程听言其实觉得卫承礼以前未必没感觉到风平浪静下的暗涌。只是……家里不被重视的孩子，终于得到了注视与关爱，就如年幼时吃不到的糖，长大了被送到了嘴边，很难忍住不去吃。程听言能理解卫承礼。
不过蜜糖虽甜，但要是裹在了毒药上，那也吃不得了。
这一点，经历了上一世的程听言，很确定。
人以为自己可以自制，在吃到毒药之前尝尽甜，但又哪儿有那种一定有把握的好事呢。既然是毒药，就不要去贪恋上面的蜜糖了。毕竟谁也不知道，吃到第几口的时候，就会吃到毒药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程听言觉得现在就挺好的，不过卫承礼……应该会难过一阵子了。
是啊，当断应断……还在看别人如何呢，到了自己，始终还是留了一步，想到此处，程听言苦笑了一下。
这一笑，可就了不得了，之前还在咕嘟嘟喝水的小胖兔兔一下子放下了碗。
“言言……你觉得我不该那样……”卫卯卯用力地按住了碗边。
啊，这么想想，好像是有一点点残忍。
虽然上一世卫承礼耐不住父母的求情，最终把那套镇上房子的贷款钱也给出掉了，相当于一个人在老家造了一栋，镇上又买了两套送了他们。结果被骗欠了一大笔钱回去请他们帮忙借一些垫付几期缓缓时被扫地出门，单方面被断绝了关系。但是……那毕竟是上一世的事，是这一世还没发生的事。
如果这一世她们家不出事，自私与凉薄的模样，估计还能藏得更久，她这次这样会不会……
卫卯卯看着程听言那一下子沉下去了苦笑模样，突然有些惴惴不安。
“想什么呢……”程听言好笑地捏了一把小胖脸，“录音你做的很好，不过下次不要假装摔倒了，太危险了。”
“我是说，我是不是不该故意……”卫卯卯小小声。
“卯卯，坏人坏，是他们坏，不是你让他们坏。”程听言伸出手指，在变得不开心的小胖脸上刮了刮，“你应该让他知道的，他是你的爸爸，他有危险，你告诉他，做得很好。”
人可以有梦想，但是不该有妄想，早清醒总比晚清醒来得好。
卫卯卯歪了头，仔细分辨程听言此时说话的神色，并无勉强，应是实言。
那么……
“我还以为你觉得我不应该那样。你刚才笑得很不开心的样子。”卫卯卯伸出胖爪，反握了程听言试图提她嘴角的手，“那言言你为什么不开心？”
程听言愣了一下。
为什么啊……当然是因为突然发现自己又在吃不该吃的蜜糖，明明狠了心，却还是没能做到当断则断。
“我怀疑，我妈又和我爸联系上了。”程听言对小胖兔兔没什么好隐瞒的，直接了当了地解了对方的疑惑，又点了点小胖兔兔面前的碗，“快，趁热喝了。”
卫承礼和章诗兰没在医院待太久，不多会儿便折了回来。
这次一进门，卫承礼就发现了，程听言看向自己的目光，多了点……嗯，反正和之前出门去医院时不一样的意味。
不待卫承礼多想，帮着关好门的程听言转身就钻进了厨房里，再出来时，手里端着的，是两碗红糖姜水铺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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