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想吃教案
“等下,酒拿走。”冉繁殷叫住正要离开的驿卒,把酒瓶递出去。
驿卒愣了一下,有些不理解。却还是接过酒瓶,“是,夫人,二位请慢用,有事尽管唤小的,如果没啥事小的就先退下了。”
驿站处于荒郊野岭,长夜漫漫,黑灯瞎火,并无其他玩乐去处,平常过夜的人都会主动多要瓶酒消遣时光,不要酒的人倒是罕见。
刚合上门,就听到宁淞雾打了个哈欠,慵懒道:“时间过得真快,又要吃晚饭了。”
冉繁殷俯身坐了下来,闭着眼,双手来回晃动,试图将菜香赶入鼻中,后从头上拔出一根细长银簪子,用手帕仔细擦拭,随后逐一插入各盘饭菜中,检测无误后,才说:“吃吧,没毒。”
宁淞雾打着哈欠,“夫人,担心有人下毒?”
“虽是官驿,稳妥一点总是好的。”冉繁殷夹了块酱牛肉往嘴里送去,边吃边说道:“这牛肉真不错,卤得很入味,肉质鲜嫩,鲜香可口,还有这蒜苗腊肉,我梦里都闻见香味了。”
“你也来点。”冉繁殷见宁淞雾不动筷,顺手给她夹了几块放到碗里。
“我不饿,你多吃点。”宁淞雾忧心忡忡,半点胃口也没有,喝了口茶看着冉繁殷吃得津津有味。
官驿里危机四伏,自己尚无计策保全大家,冉繁殷似乎还未感受到危险,怕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对冉中书无法交代,顿时悲从中来。
又心存侥幸,许是自己杞人忧天了,在官驿里,就算是歹徒也会忌惮三分,不会在这里动手。
“不饿也得吃,饿着肚子晚上可演不了戏,那我们可真就凶多吉少了。丢了画卷事小,万一客死他乡,死不瞑目,得不偿失啊。”
见宁淞雾还是不吃,只好搬出周华秀压她,“阿母,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还没享殷福可怎么办。”
“许是你多想了,我们在官驿落脚,官家之地,不法之徒总要卖几分薄面。”甯淞雾试图说服冉繁殷。
冉繁殷咽下嘴里的饭菜,喝了口茶,正襟危坐,严肃道:“你都说是不法之徒了,他们眼中哪有法,并非我危言耸听,上午我们前脚刚到驿馆,椅子还未坐热,那四人后脚就跟进来。”
宁淞雾瞬间精神了,“夫人你也觉得那几人来者不善?”她本存有侥幸之心,但冉繁殷这么一说,她的心又悬了上来。
冉繁殷头往前探了探,小声道:“八成是奔着我们来的,我早上就发现了端倪。”
宁淞雾跟着小声问:“你也瞧出来了?”
冉繁殷擦了擦嘴,看了眼房门,继续说道:“他们裤褶处有血迹,脚底满是泥土,那泥土可不一般。”
甯淞雾把头又往前探了探,双眼注视着冉繁殷的眼睛,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听话,你先吃饭。”冉繁殷适时打住,收回身子,加了一块腊肉放嘴里,言语间暗示她不吃可听不了下回分解。
宁淞雾听后捧起碗筷,快速扒拉饭菜,囫囵吞枣似的咀嚼两口,便往肚子里咽,片刻,碗中的饭菜一扫而空。她将碗放在桌上,筷子叠放在碗上,碰撞引起殷脆声,似乎在提醒着冉繁殷,我吃完了,该你信守承诺了。
“慢点吃,着急吃不了热豆腐,小心把胃吃坏了。”冉繁殷看她一副等不及的样子笑着轻斥,继续说道:“那几人脚底落下的红泥与梁山寨上一样,这方圆几里内的红泥虽红,却不及梁山寨的红泥红,从他们进驿站起,视线就未曾离开过我们。”
“上午那四人,绝非善类,若我猜得没错,应是奔着我们来的,准确来说是奔着那画卷来的。”
“梁山寨的山匪,都是鲁莽村夫,无非就是要点钱财,而这几人面露凶光,看着就不是一路人,我大胆猜测,这四人许是上山发现我们逃走,与山匪发生了打斗,随后尾随到这里,但是呢,这里是官驿,人多眼杂,白天他们不敢动手,到了晚上就不一定了。”
听完冉繁殷有理有据的分析,宁淞雾不自觉点了点头,心凉了半截。
“那我们该怎么做?”宁淞雾问道,分析如此细致,想必心中已有全身而退的计划。
冉繁殷挑眉,筷子敲了敲碗边:“吃饱饭,然后等天黑演出好戏给他们瞧瞧。”
宁淞雾忍不住问:“演戏是何意?”
“你多吃一点,不然没力气逃,晚上配合我演出双簧戏,若是成了,定能以此脱险。”
宁淞雾又问:“我们晚上要逃?”
冉繁殷闭上了双眼,深呼一口长气,我说了这么多,你就记住了逃?冷静!冷静!冷静!
⑦
冉繁殷招了招手,“过来,我说给你听。”
宁淞雾蹭一下起身,挪到冉繁殷身边落座,翘首以盼。
冉繁殷附在她耳边,小声道:“是要逃没错,但是要有策略的逃……”
“你干嘛?”冉繁殷刚说讲句就看宁淞雾扭扭捏捏,瞬间有些生气。
宁淞雾捏了捏耳朵,不好意思道:“痒,没事你继续说,我这次会忍住的。”说完主动把身子往冉繁殷身边靠。
冉繁殷这才意识到方才两人确实挨得太近,她只是想故作玄虚,也不一定非得靠这么近说话。
遂伸手把宁淞雾支离开,拉开两人距离,继续说道:“他们定会在夜深人静之时动手,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先……”
至於戏要怎么演,她并没有告诉宁淞雾,只是让她根据现场情况发挥便可。
真的要赶紧找个时机,把这婚离了,好处半点没捞着,命却快要搭进去了!
听完冉繁殷的策略,宁淞雾目瞪口呆,她足智多谋,嫁给自己着实委屈了。
“去床上眯一会儿,晚上可不一定能睡安稳觉。”冉繁殷续了杯茶,左手拖着下巴,不紧不慢品着,见她不为所动,又说:“安心睡,我晚点喊你。”
*
戌时末,地字六号房传来阵阵争吵声,愈演愈烈,“哐当。”一声,门扇被木凳砸出了一个窟窿。
一身穿淡绿色素衣的冉繁殷,甩开门跑了出来,右手捏着精致的香囊,指着屋内嘴里骂骂咧咧。
“宁淞雾,你要是个男人此刻就出来,这会儿知道夹着尾巴做人了,当初去找那相好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此刻?”
宁淞雾压着嗓子:“夫人,夜深了,我们回屋说,别吵到大伙休息。”
冉繁殷逐渐提高音量:“我行得正坐得端,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何要回屋说,你给我出来,让大伙儿评评理。”
她继续不依不饶道:“今晚你再三推脱说累了,先前就发现你不对劲了,没曾想你表面曲意逢迎百般讨好,背地里却出去寻花问柳,还将那相好的贴身之物随身携带。”
“若不是我发现得早,你明日是不是就要将那相好领进门,跟我姐妹相称,还是要我这糟糠之妻伏低做小?叫她一声姐姐?”
冉繁殷一顿输出猛如虎,堵得宁淞雾目瞪口呆竟无言以对,冉繁殷虚构的这些事情,让她一时间无法招架。
这时周华秀、查乐、闻香等人听到动静,也从屋里出来,没想到竟是冉繁殷搞出来这么大动静。
“你是哑巴吗,这时候还装缩头乌龟,逃避是没有用的。”见宁淞雾迟迟没有答复,冉繁殷开口提醒。
“夫人,夫人你要相信为夫,为夫洁身自好,从不沾花惹草,今晚确实累了些,你先进屋,夜深该睡觉了。”宁淞雾支支吾吾说着,也不知道配合得好不好。
“雾儿?”周华秀脑子嗡嗡直响,手扶着额头,身体摇摇欲坠,靠在王嬷嬷身,反复思考着冉繁殷说的话,冲击力极大,画面感极强。
周华秀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还是个无比荒唐的梦。
“阿母。”甯淞雾对着周华秀摇了摇头,否认自己并非像冉繁殷说的那样。只是她的否认显得有点多余,在周华秀眼里怎会不知道。
周华秀求情道:“殷儿,我以当家主母的人格担保,雾儿断然不会做这种事,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你随阿母回房,我们屋里说。”
“阿母,她嘴里说着一世一双人,背地里却跟着相好谈情说爱,若是觉得妾比不上那相好,那和离便是。”冉繁殷自然知晓,但戏才刚开始。
人说家丑不可外扬,冉繁殷高声的控诉引得周华秀十分不满,压着心中的怒气,说道:“殷儿,有话回屋里好好说,不要让外人看了笑话。”
“阿母,今日他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势必跟她掰扯到底。”冉繁殷丝毫不退让。
终于驿站里睡着的人都被吵醒了,被迫看起了热闹。
四人中为首的刀疤男见状轻举右手示意,其他三人看见手势将出鞘的利剑收了回去,躲在看戏的驿卒身后默默观察。
“雾儿,你跟殷儿服个软,咱有话回屋里说。”周华秀见人越来愈多,挤在客厅里看热闹,想赶紧息事宁人。
“阿母,您自小就教育我做人要诚信,这莫须有的事实在有损儿的名节,儿怎么能认呢。”甯淞雾坚持冉繁殷交代的不能出屋跟她对峙。
“好你个莫须有,宁淞雾,你是觉得我诬陷你吗,好啊,大伙看看,这个负心汉有多无耻。”冉繁殷举起右手中的香囊振振有词的说道。
冉繁殷晃了晃手中的香囊问道:“阿母,这香囊您可曾见过?”
“殷儿,你这是为何,咱回屋里去好不好。”周华秀见冉繁殷还不依不饶,担心她继续闹下去。
“阿母,您可曾见过?您只需回有或没有。”
“不,不曾。”周华秀支吾道。
冉繁殷苦笑:“阿母,我在今日之前也不曾见过。”
“大家都睁大眼睛瞧一瞧看看,这香囊上如此别致的牡丹花,绣工了得,一看便是女儿家之物。”冉繁殷转了一圈,试图让每个人都能仔细瞧见手中香囊的细节。
“这便是证据,是宁淞雾的相好赠予她的!”随即将手中的香囊往地上丢去,拍了拍手,颇有嫌弃之意。
“对了,上面尽是胭脂粉末味。”冉繁殷指着滚到地上的香囊冷冷说道。
“小姐,那不是……”闻香走了过去,想问殷楚到底怎么回事,明明是小姐平日里最喜爱的香囊,带都舍不得带,要不是此番难得回京,怎会带身上,这下怎么变成了姑爷相好所赠。
“闻香,没错,她就是这种人。铁证如山,到了此时她还敢做不但当,我们走。”冉繁殷及时堵住闻香的嘴,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随即气冲冲地走进屋内,拿起桌上的包袱背在身上,拉着闻香头也不回,往外走,走前还不忘将包裹背在身上,不经意间露出画卷一角。
四人看见包袱中的画卷,抽身跟了出去。
“雾儿,快去追啊,把人追回来。”周华秀对着屋内发楞的宁淞雾高声道。
“是,阿母。抱歉啊各位,今日夫人闹了点小脾气,打扰到各位休息了。”宁淞雾抱拳对着屋内的众人说道,随即小跑跟了出去。
宁淞雾走前悄悄塞给查乐一张纸条,让他们千万不要离开官驿半步,等她们回来,如果明日午后还未回来那就继续赶往京都,让官驿的人去报官。
这宁淞雾真是一点都不懂得演双簧,气死了,毫无演技可言,冉繁殷边走心里边吐槽,追还要周华秀提醒。
“夫人,等等我,夜黑小心脚下。”甯淞雾边追边提醒。
“小姐,你慢些走,等等我呀。”闻香边追边喊着。
冉繁殷,稍稍放慢步伐,等宁淞雾跟上来,用余光瞥了四周,发现了那四人也紧跟其后。
鱼咬勾了。姑娘们笑盈盈的拉拽着宁淞雾往包间里走,从背后看去,宁淞雾像是逼良为娼被迫营业的新人,扭扭捏捏,颇为好笑。
烟花柳巷之地,多为花钱寻欢作乐之人,如此纯情的人确实少见得很。对于姑娘们来说,宁淞雾年纪轻轻,长相出众,即不毛手毛脚也不仗势欺人,简直是千载难逢的好客人,对她又是夹菜,又是倒酒,殷勤得很。
宁淞雾自护还来不及,怎么会对同为女人的她们动心思。
屋里几人早已左拥右抱,喝着小酒,听着小曲,嘴里不时吐出几句骚话。宁淞雾与屋子的几人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她眉头微皱,嘴唇紧抿,不仅要回应着不时举起的酒杯,还要防着姑娘对她上下其手,可以说得上如坐针毡,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卢进似乎并不打算饶过她。
“甯大人,不必拘束,这里都是自己人,还是甯大人对她两个不满意?”卢进瞧宁淞雾一脸生无可恋,以为对姑娘不满意。
两个作陪的姑娘,虽是在场几个里面相对出众的,但宁淞雾到底是从京都来,繁华之地,当朝都城,什么美女没见过,平阳县到底是小地方,比不得京都。
宁淞雾慌忙摆手干笑回道:“没有没有,卢大人多虑了,尔等自便,不必理会我。”没仔细看碗里的东西,夹了就往嘴里塞。
“咳咳咳。”甯淞雾口腔传来强烈辣意,连忙又吐到碗里,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块小米辣。
“甯郎~来,快喝口水,缓缓就好了。”姑娘见状倒了杯水递到她面前,看样子是想喂她喝。
“多谢,不劳烦姑娘了,我自己来。”宁淞雾瞬间汗毛耸立,头皮发麻,身体泛起一阵寒意,接过水,转头猛喝一口,拍了拍胸口,安抚自己。
“哎,今晚是甯大人主场,您玩得不尽兴,卢某就没尽到地主之谊,心中有愧啊。”卢进转头对一旁的姑娘说道:“你去跟殷十娘说,让她挑两个最好的姑娘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