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上舟渡
“陛下有令,将军不可随意出殿。”
黎晚澄弯了弯眼角,笑道:“我就去御花园赏赏风景。”
两个侍卫不为所动:“还请将军不要为难属下。”
黎晚澄叹了口气,只得回到屋内,这几日她不是没有想过法子逃出去,可是这景明殿四面八方都萧挽月被安插了侍卫,甚至连后院的狗洞都没能幸免。
她若一直在这里,只会加深萧挽月的控制欲和暴虐,最后推动她一步步走向深渊。
“咳咳——”胸腔一痛,她捂唇猛烈咳嗽,几乎要将肺咳出来,许久才停歇,掌心的血红刺眼。
黎晚澄眼神淡然,似是没看到那丝丝血迹一般,拿起帕子将手擦净。
她没有多少时间了,必须要尽快推行计划。
第44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将军,陛下又命人送东西来了。”侍女推开门,行过礼后恭敬道。
黎晚澄叹口气,视线落到抄了大半的经文上,蝇头小楷写起来最为磨炼心性,这一笔一画间笔势沉稳,足以看出书写之人的用心。她指尖握着的毛笔丝毫未乱,轻轻应了声:“你去处理吧。”
这些日子凤华宫的门就没合过,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源源不断的送过来,萧挽月几乎把所有能给的东西都一并捧给了她。
想来,若是她开口,只怕是天上的星星,萧挽月都能架着梯子给她摘下来。
女君这偏宠摆的太过明目张胆,宫廷上下无人不对这独一份的圣眷羡慕或眼红,争议也纷至沓来。可无论送来的东西有多么贵重,黎晚澄却一样也不曾打开过,只是吩咐下人随意堆进了库房。
只是……她不知道,萧挽月如此做是出于喜爱,还是单纯就囚禁她一事感到愧疚,所以送来这些玩意儿作为补偿。
清銮殿,被派去凤华宫监视的暗卫跪在台阶下方,默默观察着女君的神色,千回百转才吐出一句:“陛下,今日送去的东西,将军……还是一眼未看。”
他尾音带着颤,生怕女君一个盛怒就要了他的小命。
如今这举国上下,胆敢对陛下发脾气耍性子的,也就只有那位。
不出所料的回答,萧挽月蹙眉,抬手按了按额角,虽知如此,可语气中不免还是含了分失落:“知道了,你退下吧。”
身为执掌天下的君王,有一日竟也会栽到哄人这件事上,萧挽月边批着奏折,又想,蔡辰那小子莫不是编了谎话框她的,不然为何她送了这么多东西,黎晚澄却还是不见消气。
微风不燥,窗明几亮,女人跪坐于桌案前,潜心抄写经文,旁边已叠起厚厚一摞纸张,都是她这两个月闲来无事时抄写的。
军权被剥,如今她也只落得个将军的虚名,又被囚禁在这一方宫殿,只能借抄经文来消磨时光。
突然间喉咙一痒,黎晚澄忙偏过头咳嗽,可还是慢了一步,血顺着指缝滴落在纸上,宛若一点墨迹落入了澄澈的湖水中,迅速晕染开一片。
因为咳血,她好看的眉头细细皱在一处,在太阳底下更显面色苍白,剧烈的咳嗽带出生理性泪水,微微下垂的睫羽挂着一两滴泪珠,眼尾也泛着湿润的红。
治愈值还差百分之二十才算完成任务,眼见着黎晚澄的身体每况愈下,系统十分惆怅:“宿主,这幅身子顶多再撑半个月。”
若是连这最后半个月都没能让治愈值上涨,那一切都再无回旋的余地。
良久,黎晚澄终于止了咳,她捻起那张沾了血的纸放在烛火上,窜起的火苗一下子将纸烧着大半,她沉下眸子,看着那张写满字的纸一点点消失,嗓音嘶哑说:“我知道。”
她一旦身死,任务未完成,不止世界会走向崩塌,她的灵魂也将灰飞烟灭。
待最后一点纸屑被火星吞噬,黎晚澄起身走到后院。凤华宫有女君安插的暗卫,既是保护,也是监视,会将她的一举一动时刻告知萧挽月。
暗卫正穿着小太监的衣服,老老实实的在那里修建花枝,余光瞥见黎晚澄朝自己走来,心里一慌,拿着剪子的手抖了抖,一下子把花剪出个豁口。
他心下暗自思衬,将军这两个月来都不曾和他们这些下人说过话,如今突然过来,莫不是发现了他的身份?
紧张感随着黎晚澄的走近越来越加深,女人走至他身侧站定,指尖轻轻掐着他修剪过的花枝:“去远留近,去大留小,若是留有枯枝弱枝,来年开出的花便会瘦弱萎靡。”
说着,黎晚澄伸手拿过他手里的剪子,稍稍弯下身,一手捏着花枝,干脆利落地将枯枝剪去。
暗卫放松几分:“是是,奴才手拙。”他弯身接过剪子,难得松了口气,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了。
不料下一秒,刚刚放下的心又猛地揪了起来。
只见黎晚澄转过身子,盯着他缓缓绽出抹笑来:“还有,麻烦你代我转告陛下,就说我想见她了。”
系统一早就将这宫中安插的暗卫给她指了出来,黎晚澄先前只是故意装作不知,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时机。
傍晚,暗卫和之前一样,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本,将黎晚澄今日吃了什么饭菜,哪道菜合她心意多动了筷,又从几时开始抄经几时结束,一一细致的说给女君。
末了补了一句,将军她还说想见陛下。
只听“啪嗒——”一声,暗卫悄悄抬起眸子瞄了眼,龙椅上端坐的女君不知何时丢掉了笔,呆愣的盯着前方,而后竟是渐渐弯起了唇角。
暗卫见此,心中悬着的石头终是落了地,一边感慨陛下坚持多日的痴情终于得到回应,一边为自己多舛的命运默默点了柱香。
他们这些下人的性命就在掌权者的一念之间,自从萧挽月养好身体重掌朝政,便一改先前温和的方式,以雷霆手段处理了一大批人,如今朝堂重臣的位子早已被换了女君的心腹。
而且,不知是在地牢那几日形成了阴影,还是在感情上受挫,女君近来的情绪格外阴晴不定,宫中上下皆是人心惶惶,众人表面上对陛下独宠黎晚澄一事颇有微词,实际上巴不得两个人赶紧和好。
暗卫已经懂事的先行退下,萧挽月心中情绪几经变换,权倾天下的君王,也就只有在面对她时才会摇摆不定。
阿澄……她说想见自己?是不是代表着她不生自己的气了?
第二日午后,萧挽月特意梳妆了一番,才前去凤华宫,甫一进院子便看见中央的海棠树,花开得正艳,一簇一簇的粉白花瓣煞为动人。
她记得,这树,还是去年阿澄初搬来时,她命人挑了棵最好的栽种过来。
“陛下。”黎晚澄站在不远处,朝她躬身行礼,许是身体情况的恶化,让她看起来格外虚弱。
萧挽月眸中的惊喜在看到她的那刻倏尔被心疼代替,她想快步走过去,将许久未见的爱人紧紧拥入怀中,可脚上的旧伤让她行动不便,只能一步一步的慢慢走。
“怎么瘦了这么多,是御膳房做的饭菜不合胃口吗?”她拉起黎晚澄的手,很冰,忙攥紧在掌心捂着,见女人的神色没有厌恶,才敢放心的捧起来凑到唇边轻轻吹气。
不过两月未见,没料想黎晚澄竟瘦成这样,面容也憔悴,好似风一吹就能刮跑了似的。
萧挽月心下生疼,是自己疏忽了,明知她身体抱恙,还一直躲着不敢来看,是她没照顾好她。
一旁的宫女太监都偷偷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在看到高高在上的陛下竟然亲自为黎晚澄暖手时,更是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黎晚澄对女君给她暖手的行为十分无奈,这人明明手比她的还凉,还偏拉着她不放,院子内人多眼杂,她压低声音道:“陛下,先进屋吧。”
屋内暖和许多,萧挽月将裹在身上的狐裘脱下,转而从袖子中拿出支通体血红的发钗:“阿澄,这是南海中寻得上好的红珊瑚,我特意命人雕成了发钗。”
女君一扫往日的沉郁,连眉间神色都鲜活了几分,她向前倾了身子,笑着同她说:“来,我为你戴上。”
谁知指尖还未触及到发丝,就被黎晚澄偏头躲开,光斜斜洒在女人的侧脸,宛若松柏枝上不落的寒雪。
她的语气却比常年不化的雪还要凉上几分:“陛下,你知道,我要的从来不是这些东西。”
她甚至都不愿以正脸面对她。
意识到这一点,萧挽月的手滞在半空,掌心被钗子硌的生疼,以为她又要提让自己放她自由的事,神色瞬间冷了下去:“别想了,孤这辈子都不可能放你离开。”
她攥着那发钗用力到几乎将它折断,抬眼却对上了一双极为复杂的眸,萧挽月略一愣神。
只见面前的女子摇了摇头,眸子中含了分凄婉的哀,半晌又轻轻笑了,松柏枝头的雪开始融化,露出柔软温和的内在。
她说:“陛下,我们成亲吧。”
话出口的太过突然,萧挽月呼吸一顿,眸子的寒意散去大半,直直盯着眼前的人,半晌才反应过来,不敢相信似的颤了颤唇。
“阿澄,你……方才说什么?”权倾天下的君王在问出这句话时,语气中竟含了分小心翼翼。
黎晚澄眉眼舒展,指尖攀着她的颈慢慢抚摸至耳畔,一字一句的重复道:“我说,我们成亲吧。”
“我想做你的王后。”
隔日,萧挽月便在上朝时提起册封王后一事,顿时掀起轩然大波。
“陛下,两个女子成婚,有违伦理啊!”
先前他们只当女君是一时兴起,对于此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她现在竟然要将黎晚澄封为王后,不论哪朝哪代,何曾有过这等先例!
另一位白发苍苍的大臣也站出来劝谏:“君王不可无子嗣,还望陛下三思。”
萧挽月默默扫视过下方众人,当初她遵照遗旨登基称帝时,便有诸多人反对,指着她的鼻子大骂牝鸡司晨,甚至逼迫她退位。如今她不过只是想与心爱之人成亲,给她一个位正言顺的名分,却又被这些人说是伤风败俗,离经叛道。
她觉得可笑,人到底为什么可以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以自己的一己私念去评判世间的善恶和对错。
“孤心意已决,诸位爱卿不必再劝。”她眸子渐冷,而后淡淡撂下一句,“若仍有异议者,剥去官职押入地牢。”
这便是实打实的威胁,殿内顿时鸦雀无声,无人敢言。
一旦涉及到自身的根本利益,那些戴着面具的虚伪小人自然乖乖闭了嘴。
商榷了良辰吉日后,萧挽月便命尚衣局开始制作婚服,因为成亲的日子定在十日之后,所以婚服的赶制也极为紧张。
直到大婚前一日,尚衣局的人将做好的婚服送过来,那婚袍上的图案皆是由金线绣成,极为精细华美,另一个托盘上放着的是凤冠,其上的珠宝都是极为名贵之物,萧挽月几乎将国库的珍宝尽数添了上去。
黎晚澄摸着婚服上展翅翱翔的凤凰
系统见她始终神色自若,不禁开口问了句:“她这么认真,你就一点都不感动吗?”
萧挽月对大婚的重视,连它一个机器都为之感慨,偏偏大婚的另一个主人公却毫不在意一般。
架子上的婚服在光下红的更为耀眼,裙尾拖在地上约有二尺,黎晚澄感受着茶香在齿间萦绕,轻声说:“感动啊。”她拿起茶壶为自己斟满了茶,“我还有半个月就入土了,只怕到时这婚服就要变成祭衣了。”
系统:“……”它还当黎晚澄那日说的那么情真意切,合着全是演的?
滚烫的茶将心脏浇的更为滚烫,黎晚澄感受着渐快的心跳,缓缓阖了眸子。
这两个世界的经历,让她愈发深刻的明白一个道理,身为任务员,情之一字万不该动。
因为人一旦被情所困,就会影响判断乃至行为,而这些恰恰是在危险从生的世界中,最为不可控之物。
大婚当日,红妆绵延十里,黎晚澄凤冠霞帔,束着苏南云锦制成的腰带,勾勒出恰到好处的腰身,多一分则盈,少一分则细。
她蛾眉敛黛,苍白的唇抹了胭脂,那股子病弱感被娇媚代替,慢步行走间,摇曳的裙尾随微风轻轻起伏,宛若飘荡的曼殊沙华。
萧挽月立于殿前,看着自己的爱人身穿婚服,一步步朝自己行来,恍然间觉得似乎走到了人生尽头,哪怕在此刻赴了黄泉都了无遗憾。
女君的婚服比起黎晚澄的那身要简约一些,举手抬足雍容华贵,她伸出手去接女人。
柔软的指尖相触,掌心缓缓贴合,对视间脉脉温情如溪流淌,黎晚澄向前迈了一步,与她并肩而立。
这宫中不比民间,自然没有那些闹婚的风俗,若是有也无人敢劝女君的酒,祭祖过后,两人便携手入了洞房。
萧挽月的细心体现在各方各面,不只婚宴,连洞房摆的都是最高规格,桌上已经放好了合卺酒,寓意此生风雨同舟,同甘共苦。
“阿澄。”萧挽月拿起酒杯,将另一个递给黎晚澄,喝下这杯酒,两人就是真的成为了彼此共度余生的良人。
酒液入口微苦,后味便是香甜,黎晚澄同她手臂交缠,仰头喝下这杯酒。
被挑断的手筋脚筋哪怕在修养好了之后,还是会使不上力,萧挽月指尖攀着黎晚澄的腰肢,竟有些解不开她衣袍的系带。
黎晚澄一面细细吻着她,一面抬手褪去自己的衣衫。
“阿澄,吻我……”萧挽月眉眼似涂了胭脂,红的惹人怜爱,她像是受了刺激,指尖紧紧掐着身上人的背,留下一连串浅红的印记,仰起脖颈去碰黎晚澄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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