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村里的一枝花儿
“东辽对关外部族的掠杀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饶是喀木六族这样的大部族都要吃亏,更别说其他小部族,那日的东辽大营中有多少被抓来充作羊奴的牧民?他们就不恨?自也是恨的,只是部族不强大,他们也不敢反抗,要是有了靠山,他们又岂会不依附,这次拱卫东辽大营的就有数万部族青壮,这些人也是慑于东辽的强悍才不得已随军,打起来第一个死的就是他们,谁又会不怕死。他们会依附东辽,也是因为东辽强悍,现在让他们转投于咱们又有何不可。”
这些夹缝中求生存的部族本就是墙头草,哪边给得起好处他们就倒向哪一边,之所以没有被灭族,是因为不管东辽还是其他强国,人口都是极重要的,留着这些牧民还能饲养牛羊,雇佣他们干活。
主意虽好,但过于理想化,虞归晚一针见血道:“以利益诱之,和睦相处,合作共赢,却是个好办法,但喀木六族的掌权者不见得就会答应,他们在关外独立生存这么多年,东辽也没从他们身上占到多少便宜,可见是有自保的本事,且不愿依附于别人,更何况他们有金矿,即使盐价抬高他们也换得起,咱们想以此让他们归顺,怕是行不通。”
“这些我也虑到了,”幼儿笑说,“这样的事哪里就有容易的,都是轮番谈判,尽可能为己方争取更多好处,自也有谈不拢或谈崩了的,战场上兵戎相见。我想的是,咱们大可先不攻打东辽,趁热打铁虽好,但于现在的咱们来说倒不必,想要地盘也可交换,你忘了纳措和蔑古雄还在咱们手上,除非东辽皇族要舍弃了他们,任他们死在偏关,不然定会派使节来同你谈判,到时你想要什么尽可提,答不答应就由东辽自己商量去,咱们也能腾出时间休养生息,也让偏关的老百姓喘口气,撑过这个冬季。”
虞归晚双眼一亮,是了,她怎么没想到,也真是打红了眼,只想着带人杀到东辽去出了堵在心里的这口恶气,却没想着作为胜方她完全可以跟东辽要钱要地,古往今来皆是败者割地赔款,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她抱着幼儿狠亲一口,高兴道:“还是你聪明,我就没想到。”
幼儿往廖姑那边看了眼,确定她还熟睡着没醒,才勾住虞归晚的脖子,起身将香唇贴上去回应,直到两人的气息都有些急促了才不舍的分开。
她将下巴搁在虞归晚肩膀上,手环住对方的腰,浅笑着轻声道:“你哪里是想不到,只是事情太多,一时忘了。”
虞归晚的手放在幼儿的后脑勺处,和她贴了贴脸颊,道:“那也多亏你提醒了我。”
纵不是自己提醒的,她也有百般理由往这上头扯,幼儿伏在她肩上只笑不语。
分离数日,又心焦惦念着彼此,思念之情已如野草疯长,不亲密便罢,只这一下就好似要了命,两人紧紧相贴拥抱,竟是一刻也不想分开。
虞归晚低头轻啄幼儿的唇,瞧着她的唇色都不如以往娇艳朱红了,就心疼得紧,道:“外头的事略缓缓也使得,反正是咱们打赢了,该着急的也是东辽,就且看看他们有无眼色,知不知道送些好处与我。你也别急着忧心关外部族归顺的事,最要紧的还是先将身子养好,等大夫来瞧过,看看怎么说,可有解蛊虫的法子,若大夫也无策,我就是把刘女的皮扒了也要逼她交出解药,否则我踏平东辽,将她家的祖坟都刨了。”
说到最后她恶狠狠磨牙,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刑法,她都要一一用在刘卜算身上,那女人一日不说,就受折磨一日。
“我觉着还好,也没有疼,你别担心了,没什么的。”幼儿并没有太将此事放在心上,还反过来安慰。
虞归晚不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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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伯奉命出来寻大夫,先去了之前有医馆的那条街,不出所料都被砸了,地上散落着草药,已经被践踏得不成样,柜台和门槛上还有飞溅的血迹,也不知是谁的。
这样无头苍蝇似的找也不知要找到何时,他便站到高处拿出大喇叭喊道:“我们是从河渠来的,东辽大营已经让我们给攻破了,还生擒了东辽的三王子纳措,还有蔑古雄,总之啊,是打胜仗了,东辽铁骑都让我们收拾完了,我们要暂时驻扎在镇上,之后还要往外打咧!打到东辽的老巢去!”
还活着的百姓躲在破败的屋子里不敢出来,只竖起耳朵听。
“打败东辽的就是我家主子,姓虞,是庶州府河渠县南柏舍庄人士,之前常往来两地的顺利镖局就是我家主子的产业,商队带过来的草纸、羊脂皂等物也都是我们的,还有那年盗匪猖獗,也是我家主子带人上山杀匪,后来也凭着功劳当了河渠县卫所营的统领,现如今领兵来援偏关,救了先前被东辽擒了的九王爷。那些东辽蛮狗真不是东西,不单擒了九王爷,还让细作将我家主子的妹子从河渠掳到偏关,也是昨日才被救出,受了伤,我家主子很忧心,想寻医者为我家姑娘看伤,不知镇上可还有医者?”
喊完等了稍许才有百姓小心开门探头出来,问他所说可是真。
程伯拍着胸膛保证道:“句句属实,还能诓骗你们不成,这镇上可还有残留一东辽人?”
都已被杀光了,城墙上那一排排挂着的人就是见证。
百姓依旧半信半疑,不过也好心为程伯指路,告诉他可上后街坊的巷子找找,那里原有位老医者,常给人治疑难杂症的,运气好没被东辽人给抓了去。
“多谢告知!”程伯冲那人拱手,又拿出一袋麦饼和半袋肉干给那人算作报酬。
那人起初不敢要,可耐不住肚中饥饿,躲在身后的几个孩子又都舔手指眼巴巴看着程伯手里的麦饼和肉干。
家里的粮食都让东辽人给抢了,没吃的,又逃不出去,只能到附近的林子挖草根扒树皮充饥,已是许久都没吃过像样的饭食了。
那人接过东西,拉着孩子们冲程伯磕头,嘴里一个劲说好话道谢。
程伯看着这些可怜的百姓,深深叹了一口气,道:“看你胆子比别人大些,不如这样,我派给你个活儿,若做得好,回头也能领赏,给你的孩子多要些吃的。”
“军爷有事尽管吩咐,小妇人一定办妥。”
也不是别的什么,主子让统计人数,程伯想着他们到底不如镇上的原住民知底细,怕遗漏错算,倒不如找一两个识数的百姓去办这事。
他问这妇人可识数,妇人答识得,便将此事交由她,数清楚了就到衙门口禀报,会有人出来同她说明。
临走前程伯还说道:“你们也不用惊怕,数人头并不为别的,是因昨日我们攻破东辽大营,拿回来你们之前被抢走的粮食,这是要送回到你们手里的,所以你定要细细告诉他人,别漏下了哪家。”
还有这样的好事?被抢走的粮食还能再要回来?小妇人喜笑颜开,都顾不上去呵斥要抢麦饼吃的孩子,只千恩万谢,又作下保说自己一定办好。
离得近的几户人家也听到了,等程伯他们离开后就聚集过来。
妇人将麦饼分出两个给这些邻居。
之前也是多亏邻居照应,她和孩子们才不至于被饿死,现在自家有粮食了,岂能不感恩。
将剩下的麦饼和肉干拿回屋藏好,又托邻居帮忙照看孩子,她才和另外几人去街上挨家挨户敲门,将方才程伯说的告知对方。
有人半信半疑,也有的说什么都不肯开门,更不信有这等好事,还劝告妇人别听信谎话,当心赔上性命。
这边,程伯已经寻到妇人说的那位老医者,也幸亏来得及时,否则老人家都要饿死在家中了。
看着被麦饼噎得直抻脖子的老人,程伯心里也不是滋味,这位看着比自己还长十来岁,须发皆白,已饿得两颊凹陷,皮包骨头了。
他扭开水壶递过去。
“……多谢。”饱了肚,老人才有力气站起来,冲程伯等人作揖。
程伯忙伸手扶住,“使不得。”
因急着赶回去,程伯就让人将老医者背着走,很快就回到了衙门那院子。
这老大夫常治疑难杂症,于外伤也颇通,先是给廖姑看过,写了药方,却也为难道:“镇上的药铺都让那群东辽人洗劫一空了,这要上哪里抓药去呢,需用到的这几味药材小老儿家中也没有。”
虞归晚拿过药方细看,又递给阎罗娘,道:“让你的人出关找来,银子好说。”
阎罗娘也是个讲义气的土匪,这点事对她来说小菜一碟。
“放心放心,包在我身上。”
虞归晚也没同她客气,又让老医者去为幼儿诊治。
幼儿额头上的伤已无碍,只等结痂就行,只是蛊虫一毒非常人能解,老医者摇头告罪道束手无策。
“此等邪术怕也只有出关找巫医方可知晓解毒之法,他们常钻研这些,怕懂得多一些。”
东辽大营就有巫医,他们若中用,虞归晚也用不着留下刘卜算的命,看着膈应,她巴不得让这女人早点去西天。
第124章
入夜, 运粮的队伍抵达小镇。
亮起的火把宛若游龙,从街坊蜿蜒到衙门口。
粮车压过夯实的黄泥土路。
赶车和推车的都是裹着羊皮的奴隶,他们光着脚, 瘦骨嶙峋,蓬头垢面,脸上却带笑容,只因从昨日被征集来赶车,到今日他们已吃了三顿饱饭,簸箕那么大一张的麦饼,每个人能分到半张,还有大碗的肉干野菜汤。
今日得了消息的百姓见到火光, 还以为是东辽又打来了, 吓得闭门关窗,可听了半日也没有喊打声,也无人来砸门,便也大着胆子扒开门缝往外瞧,见外面过路的都是粮车,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又是自己人,百姓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想起白天妇人说到的事, 还殷殷期盼着天能快些大亮, 这样大家伙就能去衙门口排队领粮。
这批粮食是东辽人从偏关抢了准备运回王都的, 囤积在大营还未来得及运走, 让虞归晚给截了。
会留下一部分作为军粮,其余的则分发给当地百姓, 也好让他们有粮食过冬,挺到明年收成季, 不然老百姓都饿死了,没人了,地谁来种?人口是生产发展的根本,这点虞归晚还是知道的。
粗略点过有多少粮食,镇上的百姓也有了数,程伯和佟汉两人商议过后很快就做了账本送进来给虞归晚看。
他俩原先在麒麟城经营商铺,算得上是老搭档,也是做账的老手,调理清晰,基本不用虞归晚费什么心,就算有遗漏处也有幼儿帮着指出改正。
得知这些东辽人竟抢了这么多粮食,幼儿气得狠狠拍了桌,“偏关才多少人口,就是将百姓家中都掏光也没有这个数,定是从别的地方抢了来,就是不知庶州境内还有谁同东辽暗通款曲,助东辽抢掠庶州百姓的过冬粮,简直是连畜生都不如!”
廖姑已经醒了,正捧着一碗乌黑发苦的药汁在憋气往嘴里灌,冷不丁吓一跳,药汁呛进气管,又从鼻腔喷出,又苦又难受,直把她的三魂七魄都给苦出了窍,滚进虞归晚怀里咳个没完,小脸都咳得通红,还沾了虞归晚一衣袍的药汁,满屋的中药味更浓了。
“喝个药都能要你的命。”
确定小徒弟还能生龙活虎之后,虞归晚的嫌弃之情又不加遮掩了,明晃晃挂在脸上,却也没有推开怀里的廖姑,找借口说是怕碰到徒弟身上还未痊愈的伤口,碰裂开了总归是麻烦。
“嘿嘿,师父,这药苦得很。”廖姑爬起来擦了下嘴,又喝了一大碗茶漱口,都没能将苦味压下去。
虞归晚则往幼儿身边靠,伸手揽住腰,整个人懒散的贴着幼儿的后背,斜睨小徒弟,道:“良药苦口,喝光去,好不容易才弄来的药,妙娘亲自在厨房看着煎的,别辜负她一番苦心。”
桌上还有小半碗药汁没喝完,廖姑本想蒙混过关的,可她这点小伎俩哪里能瞒得过虞归晚的眼睛,只得耷拉下肩膀,苦哈哈再端起药碗,捏着鼻子将剩下的药汁一口气喝光,可真是苦死她了。
虞归晚拿过幼儿方才看的账本,略翻了翻,道:“是谁都不要紧,只别落在我手里。”
因大夫对幼儿脑内的蛊虫也无策,她心情正不好,已让人今夜通宵再审讯刘卜算。
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留一口气在就行,一夜不说就折磨一夜,她倒要看看这个东辽女人能嘴硬到何时,若这个时候再有不知死活的撞在她的刀口上,正好给她磨刀用了。
幼儿转身让她枕在自己腿上,用手帮她轻轻揉捏额角。
低头四目相对,轻笑声落耳。
“明早就让人将粮食分下去吧。”
她听妙娘说衙门口已经有百姓在等了,这种节骨眼,怕也是饿得不行了才会这样冒险。
东辽占据偏关的这几个月,镇上的百姓可是受尽了苦楚,幸而还未入冬,附近还有些草根野菜能挖,入了冬大雪覆盖,还不知道会饿死冻死多少人。
才摁了几下虞归晚就握住她的手不让继续了,“嗯,这事程伯他们会去办。”
“纳措和蔑古雄,你打算何时将他们押到关口来?总不能一直困在那边,这快马来回也需小半日,万一他们设法逃了,咱们还未必抓得着。”她知岁岁本事大,那边又有十几万傀儡军,可夜长梦多,难保不出意外。
“跑不了,再困些时日,等他们战败的消息传回东辽。”
“纳措和蔑古雄在东辽皇族中皆有好战之名,尤其是蔑古雄,此人是东辽第一勇士,你将他生擒,东辽皇族必不会善罢甘休,历来也没听说东辽同谁和谈过,都是直接派铁骑攻打,野蛮的名声早已传遍关外草原,就是先帝在时,朝中武力强盛,东辽也未曾低过头,只是同意不起兵乱,却也时常骚扰边境。”
虞归晚都还没说,喝完药的廖姑就嚷起来,她现在最听不得东辽二字,恨声道:“打就打!我还不想同他们善罢甘休呢!师父,那日你说等我伤好就可回去生擒纳措,我如今好了,明日就去将那狗王子扒皮抽筋!”
知道她在东辽大营受了罪,幼儿也满是心疼,将她搂过来,抚着她的发顶,眼圈不禁红了起来,什么话都说不出。
廖姑主动往她掌心蹭,道:“幼儿姐,我没事,身体已好了,明日就能上马杀敌。”
才说完,后腰那块就被虞归晚用脚趾头戳了两下,顿时疼得她只抽气,哎哟哎哟起来。
虞归晚哼了一声,鄙夷道:“就这?还明日就能上马杀敌,听话些在这好好养着,再逞强看我怎么收拾你。”
“师父!”怎么能用脚丫子戳她的伤口,真是坏透了。
虞归晚才懒得理她这哭哭啼啼的样,抬脚赶人道:“去,到隔壁睡,妙娘已将隔壁屋收拾出来了,你同她住一屋,也安全些,等过几日其他人到了再另作安排。”
这次她从河渠带过来的人员有限,傀儡军那缺胳膊少腿肠子外露的样也不好直接往镇上带,再说他们还穿着东辽士兵的衣服,让百姓看到了很容易引起麻烦。
所以昨日也只是挑了不到两万肢体完整的傀儡让他们换了衣饰充作北境军,现如今就守在关口没进来,百姓也不出去看,不会发现他们其实是‘死人’。
河渠之事已定,余下的事皆可交由蒙灰和曹知县,南柏舍的盐矿和作坊商铺这些则命陈妇代为监管,也另外安排了人照顾在县城养伤的杜氏。
但她跟幼儿要在偏关留一些时日,归期未定,或许还要在这边过冬,她日子过得粗糙,怎样都无妨,可幼儿身边不能没人伺候,喜鹊死了,金方还受着伤,肯定来不了,只能从村子里再挑人。
幼儿体内的蛊虫也是她最忧心的,将廖姑赶到隔壁后,她拿出短笛把玩,几次都放到嘴边了却不敢吹响。
对笛声是否能操控蛊虫,她心里也没底,蛊虫这东西她从未接触过,若是无法操控反而惊动了它,岂不是会将幼儿置于危* 险之中。
幼儿靠到她怀里,拿过短笛举到光亮处细看,奇道:“这是用什么做的?竟如此精巧,还有你之前赠予我的那只飞奴,好似也是这般光滑冰凉,似银似铁,又非银非铁,着实奇妙。”
不知如何解释,她就没说话。
幼儿也只是一时好奇,见她不说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也知她此刻在想什么,笛声既然能驭兽和操控傀儡,或许也能控制蛊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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