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村里的一枝花儿
“也是才来的, 瞧着那边人多就没过去。”
虞归晚抱了她好一会子才舍得放开,握住手将人携到窗边, 将帘子掀开一角让她看外边,指着因人多而躁动起来的大蝎子,颇有几分得意道:“这趟得着了好东西,瞧那,商玄的祖先就是靠它才有了能迷惑人心智的秘术,才能将金山藏了近千年,现如今这大蝎子自愿跟着我了,我本不想带它回来,嫌它闹腾,但想着养在你身边日后也能当个护卫,我不在家时它能护着你,便带着了,你觉得如何?”
送回的信中就提过这只大蝎子,幼儿早有心理准备,但乍一看到仍觉得吓人。
她倒抽一口凉气,身体自觉往虞归晚怀里靠以寻求安全感,又哭笑不得道:“养六花也就罢了,好歹是头狼,看着凶狠,倒不至于太吓人。可外头这蝎子一则为五毒,小小一只就够吓人的了,被咬伤可不是闹着玩,二则它长这么大,少说也活了千百年,着实精怪,养在身边怕是不妥。”
河渠那边传来的消息说岁岁在民间的声望日隆,却也伴了些异声,因岁岁会驭兽就言她妖异,又好战凶狠,这绝非好事。
此时若风头再盛,那躲在背后推波助澜的人定会死揪不放,人言可畏,众口铄金,这样的事总归要提防着些,以免落人口实了再被拿去做文章,对岁岁也会不利。
“它蠢着呢,好养,没有六花皮实。”她揽住幼儿的肩膀,轻哼了两声。
知道幼儿不喜外边的人说她,但她对名声这些是极不屑的,外人如何看都与她无关,只要她够强悍,道理就是她说了算,规则也由她制定,所以不在意外人如何议论自己,好也行,坏也罢,都不能挡下她继续对东辽攻城略地的决心。
东辽敢派人掳走幼儿,又用些下三滥的手段险些害幼儿没命,几次三番挑衅她,她憋了一肚子气没处撒,可不是区区一座边城就能了事的,她就是要打,就是要让东辽再不敢生出半分挑战她的胆子。
都已带回来了,且岁岁在信中也提过,若不带回来留在外边倒成祸害,还不如放在跟前看着,这样一想,幼儿也就宽了紧绷的那根弦,继续轻靠在虞归晚怀中,笑到双肩颤抖,眼尾微微泛红。
“我可听说这次攻破边城,它功劳不小,把城墙撞破了北境军才得以杀进去。”哪里就如岁岁嘴里说的这般蠢了。
虞归晚催车夫驾车回去,就这点功夫她也要躺下枕在幼儿腿上,一扭头就将脸贴着幼儿柔软的小腹,再满足的闭上眼发出舒服的一声喟叹。
本还有事要同她商议,可瞧她累成这样,眼下都是青黑,嘴唇也干裂,手上的茧子比先前还厚,就知她这几日过得极不易,幼儿哪里还忍心喊她起来再说那些烦心事,只心疼的抬手帮她轻按太阳穴。
她握住幼儿细嫩的手腕,道:“我将边城的东辽人都赶出去了。”
幼儿抽回手,再继续按,垂眸看着她,眼里也都是她,轻声道:“嗯,我知道,这事不急,先回去歇歇,等你缓过劲来再说,天又塌不下来,不着急这会子。”
她闷声笑不停,“你也会说这样的话。”
“嗯?”幼儿不明。
“平日里你都是把正事放在最前。”
她若是要将人往床上拖,就挣扎得厉害,说出千千万万的大道理,若不然就是板起脸同她分析利弊,总之就是不肯依着她厮闹,非要把正事理顺理清了才肯上/床同她亲近,就算她生闷气非要那样也是不肯的,过后才会哄她,做小伏低紧着温柔,知道她吃这套就愈发以此拿捏,今日倒不这样,所以她才那般说。
马车摇晃颠簸过了正街,凯旋的队伍整齐跟在后边,百姓虽热情欢呼,但也没有胆大到敢堵路,且有巨蝎随行,一般人就是借他们十个胆也是不敢太靠近的,那两只巨大的钳子和高高竖起的蝎尾,若是砸下来谁顶得住,听说边城的东辽军就是被这样砸成肉饼的。
幼儿不放心探头往后看,确定无事之后才放下帘子,接着道:“什么事都没你重要,我知你是累了,瞧,”指腹揩过她的眼皮,“一圈青黑,里头还有红血丝,这些日都不曾睡?”
落入温柔乡的虞归晚说完刚才那句就意识沦陷,枕在她腿上沉沉睡去,还打起了小呼噜,气息重的不似她往日那样轻觉。
同床这么长时间,也不曾见过几次她睡得如此睡,唯有累得狠了才会这样。
幼儿心疼得眼圈都红了,背过身去偷偷抹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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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边城除了驻军,里头一个百姓也无。
她同幼儿商议将偏关的边民迁入居住,以此作为归顺的草原部族与庶州互通有无的通商之处。
这么做一则可将边城完全掌控在手,东辽细作不好混入其中,二则方便草原部族同商队市货,不必再入关,所得的商税或其他都可入她的口袋,外人说不出什么来,因为打下边城的是她,部族归顺的也是她,跟麒麟城毫无关系,就算日后新帝登基也奈何不了她。
对此事幼儿也赞成,“树大招风,如今谁都当你是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杀之而后快,我们也该给自己留条后路。”
歇息了两日,她也没急着出门,反倒在家同幼儿对弈品茶。
这一两年她棋艺倒是见长,只品茶依旧如牛嚼牡丹。
登门求见的人瞧她倚靠圈椅把玩茶碗,做的有模有样,还以为她爱茶,下次再来就搜罗好了许多极品名茶献上,有看得上眼的她就留着给幼儿,幼儿不喜欢的就赏给底下人,不过跟着她的这些人也粗糙,拿茶当水喝,都是为了解渴罢了,哪里有心思坐着慢品。
偏关有一种小泥炉子,土红色的,配着一个圆肚长嘴的小陶壶,冬日里放在炭火上慢慢煮,里头的水咕嘟咕嘟冒着,也别有一番趣味。
幼儿就爱用这种泥炉烹茶,递给她一杯。
她接了抿一口,清香扑鼻,入口回甘,却也依旧觉得寡淡,倒不如厨娘做的胡辣面疙瘩汤。
但这话不能说,不然幼儿又该瞪她了。
“我已下令北境军往西北方向挺进五十里,在那边安营扎寨了。”她跟幼儿提起这事。
战书已下,她就不可能轻易停下征讨的步伐。
幼儿往炉内放了新炭,道:“箭在弦上。”
事到如今,岁岁已无退路。
但有个事也很值得忧心,东辽吃了几次败仗,又损失一座城,北境军势不可挡的进军已让东辽大部分贵族感到不安。
据她们安插在那边的人传消息回来说,贵族联合起来逼迫东辽皇族,后者终于同意派人来谈判,但提出要同大雍朝廷谈,言虞归晚充其量只是一个守边疆的武人,没有资格同东辽谈,还说她的将军之位没有得到麒麟城认可,不作数。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东辽这是故意挑拨离间,想激怒虞归晚,借此让她对麒麟城起兵,东辽再趁虚而入,从中得利,挽回颓败的局势。
这招用得不算高明,东辽甚至还站理,虞归晚确实不能代替大雍同东辽谈判,就算谈,麒麟城也必须往偏关派遣使臣,以国之名向东辽提条件,再书写成国书,盖上玉玺,这才算数,不然怎么都说不过去。
啪!
虞归晚执黑子落定,硬生生撕开口子,将幼儿的白子吃干榨净,极强势的赢了这局。
寒风起,号角响。
战场只有厮杀,没有情理可讲,她亦不在乎,本来同东辽谈判就是走个过场,不管谈得如何,她举起的刀都不可能放下,势必要染尽东辽的血才会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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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州府,文人馆。
“她一介女流就不该掌兵权,将东辽赶出去就行了,不应该再激怒,再让东辽找机会其反扑,若是再起战乱,她虞归晚一个娘们儿担得起责?!攻下边城又如何,她得意,殊不知东辽正憋着劲要再派铁骑南下,呵!到时看她怎么办,置偏关百姓的生死不顾,这样的人有何值得称颂?”
第154章
随着虞归晚攻下边城的消息传遍庶州, 被东辽欺辱多年的庶州百姓自是振奋,对她歌功颂德,而那些自视甚高的文人则看不惯她穷兵黩武。
尤其在知道她将边城的东辽人全部赶出去之后, 竟有人指责她不该对那些东辽百姓这么残忍,寒冬腊月,冰天雪地的让人脱了外袍出城逃命,家财还一律不许带走,如此行径只会让外邦人觉得大雍凶狠残暴,非仁也。
“我们大雍是礼仪之邦,怎能如此行事!”
被拱卫在最中间的长袍书生义愤填膺,愤怒到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
若此时虞归晚站在面前, 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奋勇冲上去质问, 将仁、智、礼等拿出来训斥虞归晚不该对已无反抗能力的东辽百姓如此残忍,他们已经投降,亦不曾拿刀上战场,何以要将他们赶走,这样无德无道的行径只会落人口舌, 遭人议论。
文人馆中附和长袍书生的读书人不在少数,都道虞归晚此举不妥, 更有甚者说她不该擅自将偏关边民迁入边城, 那到底是关外, 本来就抢占的名不正言不顺, 朝廷也没有下旨将边城纳为大雍国土, 她就先将百姓迁过去,不是逼迫边民背井离乡叛国了么。
馆内文人你一言我一语, 从偏关战事议到南柏舍盐矿、造纸坊、商铺、商运埠头等等,全无好话。
偏偏他们又对产自南柏舍的纸张爱不释手, 连作诗写文引经据典抨击虞归晚的话都是写在那上头。
有次纸铺掌柜问既然看不惯虞归晚,又为何要买出自南柏舍造纸坊的纸张?府城中卖纸的铺子可不止一家,江南那边过来的宣纸也上等好用,怎么不去买?
一番话堵得这些文人书生面红耳赤,气恼得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将‘有辱斯文’‘不与你等贱民计较’这两句来回颠倒着说,就拿上纸悻悻离去。
纸铺掌柜在后冷笑几声,道:“东辽铁骑破关一路杀到河渠,死了多少无辜百姓,又有多少人被抓走当羊奴,至今都未曾全部救回,东辽用偏关百姓和北境军的尸体垒起来的筑京观多到数不过来,自己人惨死都未曾报得这血海深仇,你们这群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酸儒倒先装菩萨想普度他人起来,也不看看自己普度的是人还是畜生,就这么急哄哄的,呸!什么东西!若不是我家主子,你们这会子都得被东辽抓去当羊奴,哼!”
这家铺子并未挂名是虞归晚的产业,但掌柜的知道自己是在为谁效力,所以每回听着这种话都会故意噎对方几句,也会抬高价钱,一把把的从这些酸儒的口袋往外掏钱。
“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就说,我们只管赚钱,旁的不多管。”这是从南柏舍过来查账的那位佟账房说的。
这女娃娃瞧着年岁不大,说话行事却极老成,整个庶州府的账目往来都要定期经她过目,哪怕稍错一个数她也看得出。
账目对不上的,管这处的账房和掌柜都要挨罚,直到将数目对上为止,偷奸耍滑的下场就是永远从这个世上消失。
此时,从江南返回的佟潼就坐在文人馆二楼的包间,门外两边有高壮的护卫在守着。
送茶水点心进来的伙计都提着胆,低头垂眼摆上她要的东西就恭恭敬敬退了出去,关上了门,也隔绝了外头好奇的视线,却挡不住鼎沸的人声传进来。
“阿嚏!”对面的陈妇打了个大喷嚏,却毫不在意自己是否着了凉,只是拿帕子擦了擦,随后端起桌上的茶仰头灌了一大口,抹抹嘴,眼神往门口瞟,冷哼道,“主子说的没错,人就是不能吃太饱。”
佟潼重新为她倒满一碗茶,道:“这股风来的蹊跷,要说不满主子对东辽用兵的确实有,但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偏关那边的消息来得太快,怕是有人在后推波助澜。这次我下江南还顺道去了趟麒麟城,那边说得更厉害,这也不足为奇,那边本来就跟主子不同于水火,让我奇怪的是竟然有出家人在为主子说话。”
“出家人?”
“嗯,尼姑。”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为主子说话也无不妥。”
佟潼挑了下眉,“要是这么着就好了,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所以来告诉你一声,若你这边能腾出人手,还是查一查为好。”
经她这么一说,陈妇也重* 视起来,“行,我安排人去查。”
“这边的事要去信同主子说么?”
“会告诉姑娘。”
“姑娘?”
“现如今这边的大小事都是同姑娘说,主子事多繁忙,顾不上,且前阵子刚吞了喀木六族的一座金山,关外许多小部族也都归顺了,定边城为点与草原通商,这些大事都还不够主子忙的,哪里有心管这边的小人,姑娘也说过日后这些事同她说就是,不必再惊动主子。”
佟潼了然,又点头道:“幸而有姑娘帮着分担,不然主子也着实累。”
陈妇瞧她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就没忍住笑了,屈指往她脑门上弹了一下,打趣道:“有你这个金算盘在,我们才轻松呢。”
因佟潼极会打算盘算账,时间长了就得着了个金算盘的称号。
她捂着脑门,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脸颊爬上两坨羞怯的红,娇嗔喊道:“姨姨!”
陈妇发出爽朗的笑声,“哈哈哈,这才像个小姑娘,平日里太老成了,小小年纪就稳得像七老八十的,你娘还同我抱怨过。”
“老成些能服人。”
外头那些老账房老掌柜看她年纪小,不是欺上瞒下就是阳奉阴违,也不听她调派使唤,她想要账本来看也推三阻四不配合。
她也要强,从不肯将这些事说与家人听,更不会同主子或姑娘诉苦,埋怨底下人轻看自己,唯有自己手腕强硬些,凭本事服了人,那些人才会老实。
春去秋来,几年过去,回想起来都像一场梦。
她起身站至窗前,小小的手从兔毛做的斗篷下伸出接住飘进来的雪花,掌心顿感冰凉。
“姨姨,又下雪了。”她扭头冲陈妇笑。
那年她随父母逃难来到河渠,也是这样的大雪天,只今时不同往日。
今非昔比。
她们这些人能有今日靠的是主子提携,也都发过誓要生死追随,外头那些人如何议论主子都不要紧,她们对主子的忠心永远都不会变。
有人对主子不利,她们定冲在前头,为主子挡下这些无形无影的刀剑。
“非议声不会无端起,姨姨多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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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麒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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