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村里的一枝花儿
虞宅中更是座无虚席,凡是接到请帖的人都是拖家带口来,要不就携亲朋故旧, 马车在大门口摆起长龙。
葛大娘领着众仆进进出出忙碌, 已是分/身乏术顾不过来了。
而作为宅子的主人,今晚接风宴的主角,虞归晚还在内院里屋陪幼儿。
金方将过来请人的仆从拦在屋外。
“姑娘累了正歇着,主子吩咐了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搅。”
来人急得直跺脚,又不敢在门口大声, 只得将金方拉到一边求道:“哎哟我的姑奶奶,外头宾客盈门, 险些将咱们家的门槛都踏平了。”
客人进了门总得有主人家陪着, 不然将人晾在厅上算怎么回事。
金方抿嘴, 忙问道:“是谁陪着的?”
“主子不露面, 也不好让客人干等着, 传出去也不像话,幸而老夫人出来帮着应付。”
随家的旧案还烙着通敌叛国意图谋反的罪印, 杜氏愿不想露面,让人认出又是一桩麻烦。
可虞归晚迟迟不出现, 让客人干等着确实不像话,遣丫头来请了好几次都说未能见到她人,金方又拦在门口不许进。
杜氏只觉脑仁疼,心想回头定要找幼儿好好说道说道,即使胡闹也该寻个空闲没人的时候,哪有现在就关上门胡来的,让人知道还了得。
没别的办法,杜氏也只能出来陪着上门的宾客。
虞归晚原请的都是关系亲近之人,也不论出身,如高脚柳东等都在列,于情于理也都要请曹知县。
只是他既要来,少不得会有人求上门。
别的倒也罢,不过就是本地的乡绅富户,拒了也就拒了,可府城来的世* 家子弟却不能随便拒,他们硬要跟来,也只能带着。
谁都知道这庶州府以后是谁说了算,此时不抱大腿还待何时。
赵崇同虞归晚同路回的河渠,但他没有露面,派了贾用来赴宴,也是带了不少人,应是赵崇在府城的一些老交情的子孙辈。
杜氏怎么说也是高门出身,又是丞相夫人,对这样的场面早已司空见惯,应对起来也得心应手,说话滴水不漏。
碰到那些明显要攀附的也是一推三四五,进退有度,让人摘不出错,又摸不准意思,日后就算翻出来也无可说。
见打听不出什么,众人也只得暂时歇了心思,等虞归晚露面之后再提。
此时就站起身围着那株红珊瑚盆景欣赏,连连称赞世间罕见,就是麒麟城那些王公贵族的家中都未必找得出这样血红高大又珠光璀璨的整株珊瑚树。
再看厅中的其他物件摆设,哪一样不是价值连城,当真是富贵奢华。
杜氏穿着新做的云锦华裳,头戴珠翠,安坐上首,听着众人的夸赞便略笑笑道:“那是从关外得的,是东辽人的东西,岁岁瞧着这颜色喜人,摆着好看,就让人带回来摆在家中,不过是讨个喜庆。”
众人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这位杀神的小字竟叫岁岁,当真是与人不符。
东辽割让二十城的消息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虞归晚用这笔功绩堵上了那些酸儒的臭嘴,却也不少人好奇她从东辽拿到的好处是鼓自己的钱袋子还是如数供给麒麟城。
现下看来应是前者,不然这么大的珊瑚树又怎会被她摆在家中。
其中一个从府城来的世家子弟酷爱奇珍,便说道:“倒也听说过东辽的贵族藏着许多奇珍异宝,先祖皇帝在时咱们大雍兵强马壮,东辽也曾来朝贡,送来的贡品中就有整副的巨兽骨架,比城墙都高,进麒麟城时都是禁军用绳索吊起来才挪进去的,那时我族中祖辈领商队逗留城中,恰巧看见这一奇景,当真是惊叹。”
此事有人知道,也有人不清楚,这会子就当奇闻趣事听。
“果真么?”
“自然是真的,”那人转去看贾用,“贾府官应晓得吧。”
火烧到自己身上,贾用也只能硬着头皮道:“这……我家王爷确实提过,却没有公子说的这般夸张,东辽朝贡的那副是象祖骨。”
象祖就是猛犸,要说东辽人确实很爱收集这些巨物的骨架和牙齿,虞归晚的商队从草原深处带回来过许多猛犸牙和象牙,还有一些中原人从未见过的海鱼巨骨,但也极少有整副的。
贾用不知虞归晚到底从东辽人那里要来了多少宝贝,但她的确不缺奇珍异宝。
虞宅从外面看就是极普通的宅院,入不了这些世家子弟的眼,他们下马车时心里是极不屑的,想着到底是村人出身,就算再有功绩也跟世家累代的富贵不能比,他们能放下/身段前来就是极给虞归晚面子了,不曾想入了正堂看到这满室的奇珍,眼都快被亮瞎了。
杜氏又何尝不知这些人心里的想法,岁岁不耐烦应付他们,干脆就不见,偏偏他们又千方百计上门来,存的心思又能瞒得过谁,不过就是想看岁岁的笑话,以为自己多了不得,家世如何好,现下可是全打了脸了。
却也有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大言不惭道:“听闻虞将军已是桃李年华却还未定亲?虞将军如今是新贵,盛都来人都需让她三分,可论起出身到底贫寒,又无父母兄弟扶持,这偌大的家业将来也只能带到夫家去,夫家若瞧得上那自然皆大欢喜,若嫌虞将军出身不好,门第配不上,未必有世家公子愿意娶为正妻,若是为妾……”
“祈公子慎言,”还未说完就被贾用打断,他神情严肃的出声警告对方,“虞将军为民征战东辽,战功彪炳,岂会拘泥于儿女情长、深宅庭院,为相夫教子所累,奉劝祈公子还是莫要以己度人,也当心祸从口出。”
虞归晚的终身大事从未有人敢置喙,别说世家公子,就是赵氏皇族中也未必找得出能与她相配的。
若她真想成亲,王爷早把世子往她身边推了,哪还轮得着旁人。
这姓祈的不过是庶州府一小小世家,也敢口出狂言,当真是不要命了。
杜氏也被这个祈公子的话气得当即寒了脸色,“这位公子好大的口气!”
祈公子接连被下面子,脸早已挂不住,涨得猪肝一般。
带他来的人真恨不得上去捂住他的嘴,让虞归晚为妾?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在厅外听得真真的葛大娘真想让丫头将手里滚烫的茶水泼那祈公子脸上。
她们主子何等的风姿,这世间除了姑娘,谁也配不上主子。
这姓祈的狗肚子里装不下二两油,也敢在虞宅说这样的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这样的人就不该放进来,没的让主子看见了犯恶心。”余姐气哼哼撸袖子要进去。
葛大娘一把拉住她,“你干什么去,里头都是人。”
余姐气不过,骂道:“他算什么东西,也配说咱们主子,不行,我要进去扇他几巴掌,不然他还以为咱们好欺负,呸!还世家公子,我看他就是茅坑里的臭粪。”
虞归晚和幼儿正巧过来,听了这话幼儿都没忍住笑出了声,“这又是谁惹着了姐姐,让姐姐站在外头就骂上。”
歇了歇,幼儿脸上的疲色散了许多,穿着一身苏绣锦裙,外头罩一件孔雀毛织的长褂,乌发盘起,珠钗纱花错落,面若桃花,朱唇皓齿,笑颜柔意,抱着手炉从廊上走来宛如画中的仙女一般明艳动人。
忽地又被她身旁的那抹亮丽夺取目光,鲜艳如血的红衣,腰封勒出劲瘦的腰肢,束起的黑发像飘散的墨汁,耳上扣着的玛瑙珠玉光辉璀璨。
狭长微挑的冷眸,抿紧的薄唇,尽显嗜杀之势,视线扫过的地方彷佛都能冰冻三尺或血溅三尺。
“主子,姑娘。”二人恭身退至一旁。
余姐朝里头努嘴,怒气未消,“里头有个蠢东西说了些让人不爱听的话,我气不过正要进去同他理论一番,又怕惊扰了其他宾客,反给主子和姑娘惹麻烦。”
“哦?是么?”幼儿抚着手炉,转头冲虞归晚笑道,“岁岁,咱们也进去听听。”
虞归晚无可无不可,只点了下头。
葛大娘掀起门帘,两人一前一后步入厅中,簪环玉佩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响。
“母亲。”幼儿先走到杜氏座旁笑着轻唤一声。
见着两人同来,杜氏脸上的怒容瞬间消失,眨眼就笑得跟花儿似的,拉着幼儿的手拍了又拍。
又将虞归晚召到身边,上下瞧过,见她这样冷的天竟穿得如此单薄,又不免念叨。
“天还冷着,怎么也不穿厚实些,着凉了可怎么好。”
“河渠比偏关暖和许多,这样穿着也不冷。”
虞归晚挺怕她念叨的,一转身就躲到上首去,神情自若坐下,翘起长腿,视线扫过底下众人,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谁要纳我为妾?”
她这话一出,如高脚柳东这些人就只顾忍笑,等着看祈公子等人的好戏。
后者之流则屁股一紧,恨不能脚底生出风火轮,赶着逃命去。
幼儿在杜氏身边坐下,低声吩咐金方去外头拿宾客单子来,翻开看了眼便记住了那位口出狂言的祈公子并他的本家。
让岁岁为妾?
幼儿攥紧指头,眼神像刀子似的刮过祁公子的脸。
第181章
外头宴席已经开始, 留在厅中的不过是想亲眼见一见虞归晚本人,如今见到了,又都没了方才的气焰。
虞归晚又哪里看得上这些个装腔作势的世家子弟, 请他们入厅不过是看在往后难免会同他们的家族有生意往来,少不得给他们三面颜面罢了,还真当自己是盘菜,能在此随意指摘议论她的私事。
她本就是极没耐心的人,又逢舟车劳顿未歇口气,腹中正饥饿,只想命人赶紧抬来烤得焦香的肥羊一只,酱得极入味的牛肉一大盆, 炖到软烂的熊掌, 焖得汤浓的猪肘子,干煸到酥脆的兔子肉,再来几碟子麻辣鲜香的炒菜,配上汤色奶白的羊杂,劲道的手擀面, 外酥里香的烤包子和馅儿饼,美美吃上一顿, 再回屋抱着幼儿美美睡一觉, 不比见这些人强。
“怎么又不说了, 方才不是说得很起劲, 又热心肠得很, 八杆子打不着的人都操心着我的终身大事,一会子算计我的家财, 一会子又忧愁我出身不高只能与人为妾,东辽使团在我跟前都只有跪下的份上, 如今我人在这了,倒想听听是谁这么有胆量敢让我为妾。”
她的话音落下半晌也无人敢接,祈公子敢当着众人的面说那样的话,不过仗着自己出身世家,料定虞归晚不敢对他如何,险些就忘了虞归晚并非寻常女子,她杀东辽人就跟砍瓜似的,手起刀落,一刀两个都不夸张,对自己人也没有手软过。
这样的人又岂会将世家放在眼里,他一个世家公子又算得了什么,就算死在这,家中长辈也不敢明着找虞归晚理论,除非想拉上全族人陪葬。
她冷脸坐在上首,杀意尽显。
幼儿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往日觉着香味扑鼻的茶今夜就变得索然无味起来,便又放下,只觉那个‘妾’字无比刺耳,她当真是一遍都不想多听。
遂缓缓站起身,在这落针可闻的厅上轻声道:“宴席都已齐备了,外头的宾客也先开了席,这里头的也不能叫空等着,烤出来的肥羊就是要热着才好吃,凉了就失了味,不如诸位先入席,喝上两杯我们南柏舍特有的麦酒。”
醇酒易醉,麦酒却不然。
她给了一个台阶下,在场的都是聪明人,没有哪个不识趣还往门头上撞。
众人立马就陪笑脸出了正厅,由丫头仆从领着入席。
摆在院中的戏台正唱着新鲜戏,粉黛娇娥,魅而不惑,只可惜席上无人欣赏。
连美酒佳肴都不能吸引众人注意,都强装欢笑想着方才的事,总觉得惴惴不安。
以他们探听到的消息来看,虞归晚实为睚眦必报之人,观她强攻东辽,逼迫东辽皇族割让二十城就可见。
怎的今日会对祈公子轻拿轻放,连声责备都不曾有,实在是奇怪,怕只怕现在压着不发作,待日后……
思及此,众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冷颤,早知如此就不该厚着脸皮来这一遭,没的被殃及池鱼,反倒连累家族。
怀揣心思的人食不知味,虞归晚却吃得香。
幼儿就坐在她手边,亲自为她布菜,都是夹她素日爱吃的,眨眼功夫就将她面前的饭碗填满。
她也只顾埋头吃,都没心思搭理旁的人,只偶尔端起酒杯同挨得近的高脚柳东等人示意,后者心领神会,皆爽快满饮杯中酒。
以虞归晚如今的身份还能记得起他们,发请帖邀他们来,他们高兴都来不及,今后也必是牢牢攀住这棵大树,尽心尽力维护,哪里又会不知天高地厚的给她添堵,方才的事他们本欲出声,是被曹知县拦下了。
他们不解,曹知县又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着实让人摸不准头脑。
后来细想,今后大将军要执掌庶州府,少不得要同这些世家打交道,这些人么……呵!个个都是道貌岸然的豺狼,大将军要同他们争利争权必是要费一番波折。
不如就趁此机会,借着祈公子这个出头椽子好好杀一杀这些世家的威风。
见她这样猛吃,想来是饿坏了,幼儿不由心疼道:“饿了也不知道让丫头给你先备些吃的,打你一回来就没歇过,又是去巡盐田又是看埠头的,不过就是我一错眼的功夫,你人就遛没影儿了,不然瞧你这么着,我必是不依的。”
虞归晚是匹疯马,最不愿被拘在家中,且她觉得不累,就想到村子里四处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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