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33
她又不去外头嚷嚷,只说给自己的娘子听,就算再糙再‘粗鲁’也合律法。
褚休提起手里的钱袋子在于念眼前晃了晃,瞬间将于念的注意力从刚才的话上转移开。
于念眼睛睁圆,猫看鱼一样盯着褚休手里明显沉甸甸的钱袋子。
褚休上床,床帐撩开一边,光亮透进来。
于念坐在暗处,褚休坐在明处。
褚休盘腿坐,将钱袋子的袋口松开,把里头的银钱全倒在于念面前,“数数。”
于念盘不了腿,人跪坐着,身体微微前倾,抬眼争得褚休点头后,才伸手去数银钱。
褚休怎么会有这么多银钱!
于念来来回回数了三遍,一共二十两三钱六十文!!!
于念从没见过这么多银钱,人都傻了,愣怔怔低头看着银子,后知后觉抬手在自己脸上掐了一把。
“傻。”褚休握住于念的手,掌心在她脸上揉了揉。
于念嘴巴张张合合,手指握紧褚休的手腕,力道大到人都有些抖。
褚休挨个数给她听,“我念书刚开始是挺费钱的,笔墨纸砚跟束侑都是笔不小的开销。”
所以褚休一张纸用无数次,正面写完写反面,反面写满再斜着写,反正练字嘛,要那么好的新纸干什么。笔墨她也省,炭笔跟木棍她常用,所以楚楚学她学了十成十。
“后来童试我得了秀才,”褚休腰背挺直,有些得意,“村长觉得我才十四就得了秀才,实在是给村里争光,拨了五两银子给我念书。得了秀才再去书院就不用交束侑了,甚至每个月书院会给秀才发银钱跟笔墨纸张。”
烛光落在她身上,柔光披在她肩头,加上她说这话的时候,人像个发光的小太阳,看得于念心里暖融融的。
“基本从这时候我就不怎么花家里的钱了,平时还能自己存上一点,”褚休说,“原本想着存起来,等家里有需要的时候拿出来贴补我大嫂。”
“我大嫂不要,让我自己留着,加上村长给的五两,三年我存了十两,加上这些年地里的收成跟我替人抄写文章的笔墨费,一共有十五两。”
褚休指着另一块十两的银子,“这是乡试中举后,县太爷赏的,大嫂怕人嫉妒,没让我在村里往外说。”
旁人都喊褚休“褚秀才”是因为喊习惯了,其实她今年乡试桂榜可是解元,如今早就是举人身份。就算不再往上考,她也能去书院里教书等候补,运气好了熬些年份都能混个县令当当。
别说褚家村,就是十里八村这么多年也没一个举人,好多人只见过秀才,所以便以为得了秀才已经是不得了的事情了。周氏怕褚家人少势弱,对外只提褚休是秀才绝不张扬,褚休也是旁人喊什么她都答应,没澄清没刻意炫耀过。
这会儿要是去村里问,估计知道褚休是举人的都不多,只知道褚休念书有天赋,将来肯定得状元。
这二十多两银钱,每一文几乎都有出处。
褚休,“之前跟你相看的时候,你娘……李氏,她伸手说五两,其实我就已经想答应了。”
褚休说“你娘”的时候,被于念抬头看了一眼,立马改口。
褚休看着于念的脸色,抬手心虚的挠了挠胸口,含糊着说,“但我省惯了,买块糖都恨不得跟人讨价还价,一听说五两,就想着能不能拉扯拉扯,让李氏少要点,这样省下的银钱咱俩以后也好过日子。”
周氏知道褚休手里存了点银钱,但不知道具体数目,当时盘算的全是春闱来回可能需要的花销,也就没一口答应。
于念抿唇笑,冲着褚休摇头。
要是她能选择,她恨不得一文不要的嫁给褚休,如果能让李氏跟于老大倒贴五两,于念做梦都能笑醒,腰杆不知道会挺的多直。
褚休见于念没生气,也舒了口气,“早知道你这般好,我才不会为了那五两银子就迟疑。”
褚休两手一拢,将身前的银子全推到于念面前,爽朗的说,“娶你,我愿意用全部身家。”
于念愣住,视线缓慢从银子上挪开,顺着褚休的双手看向她的脸,眼眶都红了眼里有水光闪烁。
于念伸手,双臂环住褚休的肩膀,脸埋在她颈窝里。
她往前一扑,人也从跪着变成几乎跪趴,从落下的床帐那边探到撩起的床帐这边,从昏暗扑到了光亮里。
滚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颈上,褚休哼哼着问,“是现在高兴,还是刚才高兴?”
于念,“……”
于念瞬间没了感动的气氛,从褚休怀里退出来,闷头捡起银子装回钱袋子里。
她握紧钱袋子,犹豫半天,还是把它还给褚休。
这是褚休好不容易存下来的。
“那就放这儿,”褚休说,“以后我有了银钱就交给你,你放里头,如果需要用银钱,我也会跟你说。你现在还不适应管钱,等以后习惯了就好。”
褚休,“我大嫂就是,我大哥现在要是有一文钱没上交,她都得关门审半天。说什么男人有钱容易学坏,……唔,女人也一样。”
钱袋子放进床头箱子里,用颜色相近的旧衣服盖住,外人进来要不是来来回回翻个底朝天,轻易不会发现,也就不担心丢。
褚休放进去前,留了足足五两出来,“明天买东西用,再给你扯点布,过年做成新衣服穿。”
褚休收拾完再回到床边的时候,就见于念把刚才已经折叠起来的垫子又重新铺展开。
于念红着脸,手拉着褚休的手腕,将她往床上扯。
褚休嘴巴张张合合,她对于念好不是这个意思,跟于念交代家底也不是这个意思,不然就不会选择事后才说。
但于念衣带都扯开了,衣襟往两边敞,没穿肚兜的中衣里面露出雪白的缝隙。
不是,她真不是那个意思!
褚休心里反驳的特别大声!但手却听话的扯开自己的中衣麻溜上床。
第14章
“咦,下雪了。”褚休先起来的,打开门就瞧见外头地上飘了一层白,干干净净像鹅毛铺地,透着股蓬松的软。
突然想起什么,褚休抽了口凉气,连忙大步出去。
鸡圈里因褚休晚起饿的咕咕叫的鸡瞧见褚休的枣红色身影,急得窜出遮风挡雪的土垒鸡舍,在鸡圈的雪地上伸长脖子望着她踱步。
褚休路过群鸡目不斜视直奔晾晒衣物的麻绳,伸手一把将红垫子取下来。
鸡,“……”
褚休满脸懊恼,语气后悔,“早知道昨夜拿屋里晾着了!”
现在结了冰硬邦邦的不说,上面还覆盖了一层雪,加上天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晒干。昨晚那个湿了,事后于念将它团成一团放在地上,今晚就算想凑合着用都不行。
褚休提溜着梆硬的红垫子上下抖了抖,雪抖掉她才看见旁边鸡舍里的鸡。
可能觉得指望不上她,鸡已经饿到低头在雪里挑来拣去的觅食。
白日晴天时鸡盆就放在外头,褚休用秋季存下来的红薯叶混着米糠喂它们,夜里忘记收进去,如今一下雪便将鸡盆盖住,鸡才饿的咕咕叫。
褚休喂了鸡,将垫子挂在屋里板凳上,扭头朝里头说,“下雪了。”
于念已经起来,坐在床边抬手挽发,记着今日要出门去赶集,还特意给自己绑了条浅粉色的发带,将第一次见褚休时的那身素色衣服穿上。
其实原本这衣服颜色是浅青色,洗多了就泛着白。虽说颜色不好,但跟其他衣服比起来,补丁最少也较为暖和,今日穿着出门只要她不说话光站那儿微笑,就不会给褚休丢脸。
听见褚休开口,于念绑发带的动作微顿,急忙从里屋出去站在堂屋门口朝外看。
褚休见她窜出来,眨巴两下眼,“原来你喜欢看雪啊,也是,瑞雪兆丰年,今年地里的粮食有福了。”
地里的粮食有没有福于念不知道,但于念知道她今天是没福了。
下雪了肯定不能去赶集。
原本莫大的期待跟兴奋如同烧的火热的炭盆,现在被冷水陡然泼灭。
于念眉梢眼角的欢喜淡下来,抬手就想将头上的发带扯掉。身上这身像样的衣服也该换了,寻常时候不出门的话,除非家里要来人李氏命令她穿这身,于念才会不情愿的穿出来,否则她才不舍得。
她站在那里,像株漂亮的荷,白里透着粉。
褚休笑盈盈望着于念,她记得两人初见时,于念就这么水灵灵的出现在她面前,还没等她从惊艳中回过神,于念就被李氏推着朝她跌过来。扶住她时心头的那份砰然悸动跟惊喜紧张,褚休觉得这辈子都忘不了。
只是这株好看挺拔的荷花,抿唇皱眉朝外看了一眼后,就把她那粉脑袋耷拉下来。
褚休好奇的扯起她垂在脸侧的粉色发带,撩盖头似的撩开了探头去看于念的脸色,“怎么了,不喜欢下雪?”
于念抿了抿唇,侧眸看褚休,想跟她说又不知道怎么比划,只觉得满腔言语被堵在胸口,憋的眼尾都红了。
最终,于念只得抿紧了唇,失落沮丧的朝外面雪地上看了一眼,然后又低下头。
她从不讨厌下雪,但今天除外。
她从不讨厌自己是个哑巴,但今天,也除外。
褚休顺着于念的目光朝外看,鹅毛大雪从上往下落,半点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再扭头看看于念的衣服跟发带,褚休觉得把她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
“咱家没有伞啊。”褚休松开于念的发带,双手抱怀朝外看,说这话时还故意叹息了一声。
于念手指搓着衣袖,脑袋沉的更低了。
怕她难过的把自己埋进地里,褚休笑着开口,不再逗她,“所以,咱们赶集只能披斗笠蓑衣* 了,你披大嫂那套。”
于念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褚休说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她。
她眼睛亮晶晶的,昂脸看过来时,清水般的眸子里只倒映着她一人的身影。褚休伸手挑起于念垂在脸侧的粉色发带,站在她身后,将垂在脸侧的两条带子朝后挽成一个漂亮的结儿,蝴蝶似的落在她乌黑的发髻后面,尾端垂下,顺着圆润的脑勺轻盈的搭在背后。
褚休,“我那套虽说新点,但改完后偏小,大嫂脑袋大,你顶着她的斗笠不会弄乱刚挽的头发。”
褚休很满意自己的手艺,“去看看我系的像不像蝴蝶。”
于念反手朝后摸了摸,眼睛望着褚休,挪动脚步转身朝屋里走,没走两步,于念忽然放下手扭身折返回来。
褚休双手插腰低头看凳子上的红垫子,心道该用什么方法让它今夜就干呢,……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陡然瞧见于念快步回来,褚休茫然抬头,“怎——”
话还没说完,于念就双手搭在她肩上,手指力道往下微摁,踮脚在她脸侧重重的亲了下,隐约听见“啵”的一声。
亲完,于念反倒先红了脸,落下脚跟,飞快的扫了褚休一眼,低头小跑着进了里屋。
褚休愣怔怔站在原地,人还没反应过来,嘴角就先翘到耳根,抬手摸了摸被亲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
“这,这~”褚休右手打圈揉左胸口,一身力气恨不得出去替驴拉车跑两圈。余光扫见凳子上的那抹红色,褚休双手拎起衣摆,蹲在地上直接用嘴吹红垫子。
这会儿垫子要是干的,她可不敢保证今日真能守着诺言带于念出门逛集市。 。
“出去啊?”周氏瞧见两人戴着斗笠站在门口,一脸了然。
于念眼神有些心虚,觉得下雪天自己还闹着要赶集特别不懂事,眼神都不敢看周氏,视线只悄悄挂在褚休的衣袖上,半个身子都快贴在褚休背后了。
周氏看褚休,“替我捎点线回来,要黑色的,我上次出门忘了买,你大哥的裤腿昨个出去被刮破了,我给他补一补。”
周氏又看于念,笑着往前半步,伸手将于念头上的斗笠摆正,瞧见她的衣服跟身后随风舞动混在雪里的粉色发带,不吝啬的夸赞,“今个儿可真好看。”
于念脸一热,抬眼看周氏,朝她抿唇扯出温婉乖巧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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