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L泗X汐Y
……
冉宿梦以为，她再醒来会回到现实世界。
但她没有。
她醒来时，已是下午。
腹中饥饿， 腰上依旧搭着那冰冷的手。
她衣服完好，但应该是另一套新的。她身上干爽，但应该是被清洗过了。她没有任何不适， 但白从霜一定为她用过了能力。
她还活着，但她昨晚已经死过一次，或许不止一次。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冉宿梦声音喑哑，但她还是忍不住问，甚至连着追问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需要喝点水，再吃点东西。”
冉宿梦几欲晕厥，她不懂白从霜到底是故意这样回答，还是其他什么情况。她问的是这个吗？她想问的是这个吗！
但她确实是需要喝水、需要吃东西了。冉宿梦憋着一肚子气坐了起来，她闷头下床，白从霜便十分体贴地为她布置好饭菜，又为她斟满水杯。
冉宿梦一连喝了三杯水才稍微缓了一缓，她捏着筷子愤怒地吃了两大口菜，将它们咽进肚子里后，才咬牙道：“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是吗？”白从霜端坐于冉宿梦对面，冷静、镇定、平淡，毫无情绪波动。她就这么安静地注视着冉宿梦，在冉宿梦瞪过来时微眨了下眼，“你在问我们的关系吗？可我回答过你，我们可以是任何关系。”
“……那任何关系，又能是什么关系？”冉宿梦越发觉得愤怒和委屈，“我是人类你是鬼怪！我活一百年你不知道能活多久，而且你比我大那么多！我们之间、我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年龄、种族甚至还有世界！我们能是什么关系？”
“这与我们成为什么关系……有关系吗？”白从霜就这么静静注视着冉宿梦，“鬼怪也不会接受随便与其他任何鬼怪进行这种亲密的行为。如果你们人类也是如此，且你享受与我在一起的过程和体验，那么我们可以成为伴侣。你可以尽情依赖我、信任我，向我寻求帮助、索要情绪价值或其他你需要的任何东西。”
冉宿梦紧紧抿住了唇，她想，白从霜真不愧是个鬼。鬼怪与人类的思维根本就一点都不一样！为什么不担心？为什么没关系？难道这么简单就能成为伴侣吗？她们真的能互相依靠吗？伴侣之间是需要有爱情的！
……好吧，或许有的伴侣之间并没有爱情。但在冉宿梦看来，她与她的伴侣之间是一定要有爱情的。互相陪伴、互相支撑、互相成长、一起生活，平凡又普通地过完这辈子就可以。
“你不想与我成为伴侣吗？”白从霜略歪了下头，那双黑色的眸子亮晶晶的，就这么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冉宿梦，碎发从她额间散落，她的表情就这么变得生动起来，那眉眼微垂下一瞬，多了分楚楚可怜的感觉。“你不喜欢我吗？”
“……”冉宿梦心里的愤怒和委屈瞬间就去了大半，她实在是、哪怕明知道是白从霜故意为之，但她看到白从霜这样子她就没办法生气。“是你不喜欢我，你不爱我。”冉宿梦说出口后，自觉非常羞耻，她略有绝望地闭上眼睛，但下一瞬就感觉到微凉的气息靠近，再睁眼，白从霜已凑至她身前，离得极近，仿佛下一秒就要吻上来。
“我喜欢你。我说过的。”白从霜认真纠正，“我不理解爱的含义，但我可以爱你。”
“……爱，是要有心的。”冉宿梦说，“你是鬼怪，鬼怪没有心。”
“噢，我也可以有心。如果你执意，我也可以控制心脏跳动，只是无法产生温度而已。”白从霜回忆着冉宿梦心脏的样子，回答道。
“……可你是个鬼啊！？”冉宿梦实在是不知道表达自己的感受了，白从霜理解的似乎总与她所想不一样。
“嗯。我可以陪你到死，庇佑你、保护你、帮助你成长，为你提供你需要的一切帮助。至于欲望，我也可以为你纾解，我们可以互相纾解。”白从霜说，“你被我吸引，你也确实很享受这些。”
“……”冉宿梦深吸口气，她觉得自己真的快要疯掉了。啊不，或许她晕过去更好。她低头不想再说什么，只快速夹起菜塞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
“你在生我的气？为什么？因为昨天你说不要但我没有停下吗？可你的身体承受得住，也确实非常享——”
冉宿梦赤红着眼睛，甚至耳朵也红透了。她用力将筷子拍在桌上，恶狠狠地瞪向白从霜，成功制止白从霜将剩下的那些话说出来。
是故意的吧？白从霜是故意的吧？百年老鬼搁这装什么呢？她在装什么呢！
“这样的你非常诱人。”白从霜的语气愈发柔和下来，她亲昵地靠近冉宿梦，将桌上的筷子拿起，为冉宿梦夹起一小筷子菜，送至冉宿梦嘴边，“我也被你吸引。”
“……你不要再跟我说话了。”冉宿梦再一次、再一次深呼吸，她叹息一声，到底将嘴边的菜吃下，整个人颓然起来，“至少这段时间，你让我好好吃饭，别跟我说话了。”
冉宿梦非但没有得到任何解答或解脱，反而更加乱了。她无法判断出白从霜到底是伪装还是真心，她不知道白从霜真正的想法是什么。或许白从霜真的不在意她所在意的那些点，可冉宿梦在意！冉宿梦非常在意。
她没法在自己身为人类的情况下就这么自然地接受跟鬼怪谈恋爱，没法接受就这样跟鬼怪成为伴侣！哪怕这个对象是白从霜，而白从霜确实表现得……非常体贴，在某些方面也确实与她非常契合，她确实会为此沉沦，但她理智上没法接受啊！
可恶啊，她昨晚为什么没有反抗？她为什么没有拒绝？她真是鬼迷心窍了！一定是白从霜又使了什么妖术去迷惑了她！她被鬼怪勾走了心智，她丧失了理智！
“那吃完饭后，你还需要陪练吗？”白从霜如冉宿梦所愿，坐回了冉宿梦对面。她安安静静注视着冉宿梦，十分贴心地补充道，“如果你不想与我对练，我可以将虞之野叫来陪你。”
那个对她来说更加陌生的副教主？冉宿梦本能皱了下眉。她略纠结了一瞬，破罐子破摔道：“……需要陪练。需要你。”
“那，明日早起后，需要我带你去狩猎幽魂吗？”
“……需要。”
“那你待在这儿的这段时间，还想去乱葬岗转转吗？”
“……想。”
“练习累了，需要我为你治疗么？”
“求求你，别问了。”冉宿梦实在受不了这种“凌迟”，她颓然道，“你给我点时间让我接受一下……这太刺激了。无论是哪方面，都太刺激了。”
“不用有压力，我们正常相处就行，就像之前那样。”白从霜表现得非常贴心，“你也可以继续想杀掉我。我喜欢你的这些表现。”
“……”冉宿梦觉得白从霜将杀掉什么的都当作情话了。她在心底偷偷叹了口气，点了下头。
冉宿梦担忧的太多、顾虑的太多、想的也太多。但排除掉这一切的因素，如果她像白从霜一样不在意这些，那么……
那么，她真真切切同样被白从霜吸引着。
这样强大又貌美的鬼怪，如此陪伴着她、照顾着她、训练她成长……在冉宿梦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的绝望处境下，她没法不为此心动。
……
好在白从霜并未表现出什么异常。
与她对练时，那触手没有放水，反而更加严苛，出其不意地在各种角度去攻击她，极大地训练冉宿梦的反应能力。训练结束，白从霜也与之前一样，只是静静注视着她。
哪怕到了夜晚睡觉，冉宿梦忐忑不安着僵硬着身体无法入睡，但白从霜还就是与之前一样寻常地搭了一只手在她身上轻搂着她，并未有任何出格的举动。
第二日、第三日依旧如此。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如今冉宿梦已经能十分轻松地杀死那些幽魂了，而这样的她进入乱葬岗，应对起那些暗影都可以称之为“碾压”。
而这时候，冉宿梦也感觉到那些暗影提供的能量其实有多么微弱，尤其在对比她在秘境里杀死的那三只鬼怪来说，简直是少到可怜。
谁能想到在不久之前，她是连暗影都没法轻松打过的弱小存在呢？
第64章 064 崩溃 /热/乎/的/面/条/……
训练， 变强……
冉宿梦偶尔会想：或许我是有天赋的。
是的，她应该是有天赋的。有的人遇到这种事会早早崩溃，有的人哪怕知道努力就能变强也难以坚持下来。而她付出了努力与时间， 能够收到成正比的收获，这就说明她确实是有天赋的。
但这天赋能支撑她走到哪一步呢？冉宿梦不知道。她对自己的未来一无所知， 也看不清脚下的道路究竟能通往何方。她只是、只能这样走下去， 一直走下去。
……
这次返回现实世界， 冉宿梦是自己动手的。
她做这事越来越熟练，唯一需要做的准备大概就是在动手之前问一句白从霜的想法，问问这鬼怪是否有亲自动手的想法。
“……但果然，不管多少次， 都好疼啊。”冉宿梦痛得在床上打了两个滚，才缓过神来。从幻梦世界回到现实世界，身边没有那一直注视着的目光， 冉宿梦整个人才逐渐放松下来。
倒也不是被白从霜盯着会让她怎么样， 适应她其实也是非常适应的， 只是、只是冉宿梦总会有莫名的感觉， 她会感到紧张， 也不敢在白从霜眼皮子底下深想一些事情。
这一次的幻梦世界之旅，实在过于梦幻了。冉宿梦躺在床上宛若死尸，还是无法理解白从霜的想法。难道鬼怪真的就什么都不在意吗？白从霜有玄水圣教，她经营了那么久啊。而且白从霜那么强大，在鬼怪里也是天才一般的人物……虽然白从霜早就与她联系在了一起，但在冉宿梦潜意识中， 鬼怪与人类之间还是有距离的。她是觉得、觉得如果白从霜真到了举世皆敌退伍可退的绝境，哪怕没有到这种境地，白从霜如果想将她交出去， 冉宿梦觉得自己可能只是会有些难过，但不会失望或是难以相信。
白从霜，真的知道伴侣意味着什么吗？还是说鬼怪之间的伴侣关系比较随意？
……哈，别说白从霜了。冉宿梦自嘲一笑，她自己都不明白什么是爱呢。她这样自身难保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谈论爱情？或许，只是需求交换呢？白从霜需要从她这里获得一些东西，而她需要白从霜的帮助。或许关系并不复杂，就是这样而已。
看淡一些，对她没有什么坏处。冉宿梦深吸口气，觉得自己差不多冷静下来。
一切正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不是么？
下一次，就是第十一次入梦了。
今日周二，是她值日的时间。
冉宿梦没再床上耽搁太久，快速起身更衣、洗漱，而后收拾背包将自己那些杂七杂八的各种物品认真拿衣服或纸张包裹好，全都收拾进去。
吃过早饭，冉宿梦用钥匙打开丧葬店的门，将灯光等一切打开，将店面简单收拾好，然后才打开机关，进入处理局内。她牢记着步骤，将机关认真还原，而后开灯。
处理局内是不停电的，监控等设施也不会断掉，这个就不需要冉宿梦操作了。她将背包放上沙发，而后找出近几日的任务报告翻看、学习，等将这些报告全都看过后，冉宿梦才从背包内取出双刀，找了个略空旷些的地方，认真练习起来。
除了双刀，她还要扎马步，练习步法。
一整天都没有警报声响起。冉宿梦沉下心来，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
她熟练地收拾好双刀，将它们包装好塞进背包，然后认真规矩地将灯光关闭，还原机关，将处理局内夜晚无人时的警戒提醒等全都打开，最后出门，将丧葬店关门、锁好，再三确认没有任何疏漏后正式下班。
在骑着电动车返回出租屋的这段路上，冉宿梦忽然有些恍惚：她离她曾经最厌烦、最想摆脱的生活，似乎很远很远了。
神使鬼差地，回到出租屋的第一时间冉宿梦躺进了沙发里，她放空自我，并没有急着点外卖，而是打开已经许久没有看过的视频软件刷了好几下。热闹的音乐和令人发笑的画面出现，冉宿梦手指一下一下往下滑着，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沉浸在这轻轻松松消磨时光的短视频里了。
焦虑，烦躁。她竟然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她理智上不断催促她赶紧起来，催促着她赶紧吃饭、洗澡，然后抓紧时间多练习一下步法或身法，在一切结束后抓紧时间休息，因为明天要在沿阳区巡逻。
就好像她的时间，已经不起浪费了。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那颓废的、重复枯燥到望不到尽头的生活，她那下班后无所事事随意消磨时间的生活，她曾厌烦的、漫无目的的生活，竟在不知不觉间离她这么远了。
冉宿梦莫名感到了窒息，她有些痛苦地抓住自己的头发，本想用力扯动，却又无力地垂下了手。
她有未来吗？她还有未来吗？她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道路在哪里？她是否早已死在幻梦世界，现实世界的一切真的还是真的吗？她能抓住什么、能掌控什么？冉宿梦被无尽的荒诞感包* 裹，她踉跄地爬下沙发，狼狈地从地上站起，明明踩着地板，冉宿梦却体会不到脚踏实地的感觉。
不不不，不能再深想。不不不，她不能去想未来。
她活在当下，她活在这里。
可是，人真的可以无限复活吗？她在幻梦世界死亡时来到现实世界，那她在现实世界死亡会发生什么？这是最初就有的问题与疑惑，只有死亡能给她答案。
冉宿梦大口大口喘息着，冷汗从她额头不断渗出，她整张脸涨红着，脖子青筋冒出，就在眼前隐约有黑色光点浮现，她即将昏厥过去时，冉宿梦松开了双手。
她仰躺在不算干净的地板上，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着，她还活着。
冉宿梦忽然想到什么，她快速从地板爬起，不顾一身狼狈，迅速找到了手机，她哆哆嗦嗦地解锁屏幕，而后拨出了一段电话。
电话铃声响起，没过多久，便被接通。
——“喂？怎么不说话呀？梦梦？”
冉宿梦仿佛找到了落点，她一点一点的冷静下来。她略犹豫片刻，低声唤了一句：“妈妈，我想你了。”
——“嗯？发生什么事了？你在哪里？我让你爸开车接你？”
“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就是、就是突然有点想你们。”冉宿梦有些别扭，有些不好意思，但说起这些话时更像是在撒娇，她略带着几分鼻音，只低声说，“我觉得，我好像不是特别优秀特别好的小孩。以前也没让你们骄傲过，一直就这么平庸，结果长大了也老让你们操心……”
——“瞎说什么呢？你一直都是妈妈的骄傲啊！梦梦，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你钻牛角尖了吗？你是妈妈的宝贝，从小就是特别特别好的小孩，带你可省心了。妈妈和爸爸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能给你的也只有这些，哪里会要求你干嘛干嘛？梦梦，你已经是我们的骄傲了。”冉妈妈在那边显然很是慌乱，她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冉宿梦，脑子里除了这些话之外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她不明白冉宿梦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想。
“我没事，我只是、我只是有些迷茫。妈妈，我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冉宿梦抽噎着，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小时候的她有诸多梦想，但未来却什么都没去追逐。她太普通也太平凡了，曾经她想摆脱这样的生活，但真正遭遇变故后，冉宿梦却觉得自己没法承受得住这些改变与重量。
这通电话一直打了两个小时，冉宿梦坐在地上，抽抽噎噎地跟妈妈说着自己的迷茫、自己的软弱，她的害怕与无助，她担心自己做不好这份工作，她害怕失败，她不敢放弃。她心底最想要倾诉的其实是幻梦世界的一切，但她不能说出口。
上一篇：诱哄无情道师姐动情后
下一篇：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