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玄笺
不知过了多久,躁动的蛊虫忽然集体安静下来,傅清微似做了一场噩梦,撕心裂肺的痛感潮水般褪去,她抓着穆若水袖子的手松了开来。
“师尊,我好像好了。”
穆若水观察她神色,见她眉心隐隐蹙着,出汗的情况好了许多。
“虫子没再咬我了。”傅清微困惑地说道。
穆若水收回自己的真气,傅清微仔细地感受了她的身体,说:“确实好了,好奇怪。”
“还疼吗?”
“有一点。”比起万虫噬咬的痛,脏器的伤痛只是小巫见大巫。
穆若水拿了几粒治疗内伤的丹药给她吃,说:“灵管局的人马上就到了,你有什么不舒服及时告诉我。”
傅清微服下,被她扶着又坐在藤椅里休息,说:“我知道。师尊,你的眼睛红了。”
穆若水不自在地避开她的视线。
傅清微认真道:“不是哭过的红,你的眼珠变成红色了。”
穆若水抬手触碰自己的眼前,说:“是吗?”
她更加将脸扭到一边。
自从上次在杀麻天德的时候化过一次红眼后,她就再没在傅清微面前露出过这个样子。
傅清微一只手按着自己脏腑的位置,让自己的喘气声听起来与往日无异。
“怎么又躲我?”
“不是躲你。”穆若水转过来,垂着眼皮看她,刚好将眼睛挡住。
傅清微露出一丝虚弱神色,穆若水立马到她身边来,也顾不得不让她看自己眼珠了。
“很漂亮,不是吗?像红宝石。”傅清微看着她的眼眸夸道,问,“转化的契机是什么?”
穆若水血红的双眸凝视她,一片柔情。
“杀心,或者凶性吧?之前是主动的,这次是被动。”一想到傅清微可能会死,她就抑制不住血脉里的嗜杀本能。如果她死了,她大约真的会成为毁天灭地的杀神。幸好她还活着。
“你可以自己控制变回去吗?待会灵管局的人就要来了。”
穆若水闭上眼试了试,再睁开眼还是红色的,眼珠茫然地看着她。
“好了吗?”
“没有。”
傅清微说:“那我来试试吧。”
傅清微双手捧起她的脸,轻轻地贴上了女人的唇,额头相抵。
傅清微嘴里都是没吐干净的血腥味,所以只是安静地双唇贴合,温热的气息一下一下呼在她的脸上。
两人额头和鼻尖相抵了好一会儿,傅清微慢慢地离开,睁开眼睛。
穆若水内心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被抚平,长睫毛扇动,瞳仁恢复了如墨的漆黑。
傅清微有所预料,说:“还得是我。”
“是。”
“你好爱我。”
“是。”
穆若水一眨不眨地专注望着她,生怕错漏了一眼,她就会在自己面前消失。
“所以,就算为了你,我也决不会让自己有事。”
傅清微单手将她拥入怀里,让她枕在自己肩膀,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说:“不要怕。”
“嗯。”
傅清微亲吻她的额头。
其实傅清微也很慌,她刚刚疼得快昏死过去,意识不清的时候还听见穆若水打电话说她好像被人下了蛊,苗疆蛊虫她仅限于听闻,神秘恐怖,杀人于无形,或使人痛不欲生,但是师尊这样,她得镇定下来。
只能寄希望灵管局能人辈出,可以治好她不知何故吐血的伤势。
头顶传来直升机旋翼的声音。
山上不好降落,一向悬停半空,有两个人从软梯上跳了下来,落入道观十几步外的林子里。
穆若水定定的声音由院子里送出:“进来。”
那两人便火速进了门里,直奔傅清微而来,生怕慢了一步救不到人。
嗯?
怎么好端端地坐着?
傅清微:“刚刚发作过一次,现在好了。”
带着医药箱的给她把脉,另一位戴着银饰、分外白皙的女人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一个布袋子,打开里面的玻璃罐子,飞出一只碧绿小虫。
那虫子极小,翅膀透明,通身极美丽,绕着傅清微慢慢飞了过来,停在她的耳边,扇动羽翼。
在傅清微看不到的角度,她雪白的后颈和耳下,浮现出黑色的虫子阴影,似乎正在她的皮肤底下呼吸。
穆若水捏紧了自己的手指,指甲一根一根地掐进手心。
苗女收回碧绿小虫,沉声说道:“确实中了蛊。”
穆若水:“可有解法?”
苗女说:“蛊毒千万,派系不同。如何下的,怎么解法,得进一步仔细研究,请真人师徒先回局里,方便后续治疗。”
穆若水说好。
两人又一次踏上了回灵管局的路。
直升机上不便聊天,穆若水确认过后反而镇定许多,换成傅清微趴在她怀里心生畏惧,虽然她看不到,但她知道自己身体里确实有虫子,不是幻觉。
苗疆蛊术之神秘,少现于人前,苗女是岁已寒直接派过来的,傅清微第一次见她。
她唯一能依托的是影视剧里的片段,凡是死于蛊毒的,无不死状凄惨,痛苦不堪,连生前容貌都很难保存,可她为什么会被人下蛊?
她和谁有什么深仇大恨吗?值得下此毒手?
傅清微住进了灵管局的专属病房,手背打着输液针。
穆若水坐在床沿,将自己的额头贴在她另一只手,脸埋进她手背,低哑说:“对不起。”
傅清微温和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不能因为我出点什么事,你都把锅揽自己身上吧,我不喜欢你道歉。”
她把手翻过来,掌心托着她的脸起来。
穆若水说:“但这件事确实因我而起,你是我的软肋,所以它们找上了你。”
傅清微一怔。
“魔族?”
穆若水点了点头,不说话表示默认。
傅清微顿了顿,笑着说:“其实我上午是装的,也没有那么疼,我就是想让你抱抱我。”
穆若水不开口,眼周一圈却微微泛起红色。
傅清微静了静:“至少它们没有想立刻杀了我,不是吗?”
穆若水在她面前都快不像自己了,她应该是傅清微的支柱,而不是反过来要对方安慰她。
穆若水到病房开着的窗户前吹了会儿冷风,强迫自己的脑子脱离傅清微的现状去思考。
傅清微和人无冤无仇,不可能有仇家针对她千里迢迢从苗疆过来给她下蛊。
只可能是被她杀死之前的魔气所说的主人,它的主人据灵管局推测是当世所有魔气的领袖,得知她的踪迹后并未第一时间找上门来,而是摸清了她的底细,把矛头指向了傅清微。
就如同灵管局一样,想捏住她唯一的软肋。
这次傅清微蛊毒发作是一次试探,是打招呼,也是对方向她的示威。
只要它想,它可以随时要了傅清微的命。不管她们如何严防死守,它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蛊下到傅清微的身体里,说明它更能做到其他事。
可是……是什么时候?
穆若水皱起眉头。
她和傅清微形影不离,她虽然不通蛊术,但绝不可能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给傅清微下蛊,她却浑然未觉的。
她们什么时候分开过吗?
穆若水脑海中飞快闪过一幅幅画面,一道白光击中了她,定格。
前段时间她们俩闹别扭,一起下山看电影,商场外围有一个卖石榴的老奶奶,鸡皮鹤发,老得不像话。
傅清微动了恻隐之心,在摊子前停下买石榴,穆若水在前方不远的奶茶门店用小程序点单,想买杯奶茶配合看电影的情侣气氛。
她回头看了眼,红颜白发的强烈对比触动了她内心恐惧的一面,于是别过脸不忍再看。
老奶奶还送了傅清微一个红石榴。
“小姑娘,再送你一个吧。”
“谢谢奶奶。”
傅清微的手伸出来,老人的手和她接触,笑容藏在她布满皱纹的脸庞。
就是那一天,她让傅清微离开了她的视线,她因为自己的心魔放下了警惕,导致傅清微现在身中蛊毒,随时担心它会再次发作,承受万虫噬咬之痛。
*
苗寨。
依山而建的吊脚楼下河流经过,将古沙苗寨分为东西,挑着担子的老人跋涉千里回了村寨。
“苦婆婆。”
“婆婆好。”
“婆婆回来咯。”几个小孩儿围着老人的筐转来转去,苦婆婆从筐里拣了几个又大又甜的红石榴,分给了来闹她的小孩。
一个女孩说:“阿姊正在上面等婆婆呢。”
苦婆婆哎了声,挑着担子往山上走,她的家住在上头,家里有一个唯一的孙女,相依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