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玄笺
她摸自己的动作和对面的女孩摸狗的动作一模一样。
“你把我当小狗?”
“小”字还是傅清微为了挽尊给自己加的,“你把我当狗”这五个字听起来太侮辱人了,至少小狗占了可爱。
小雪显然不认为自己把人当狗有什么不对, 确切来说是把傅清微当狗, 理所当然。
她那双漂亮的黑眼珠清凌凌望着她, 点了点头。
傅清微伸手指着门外:“你走。”
小雪当着村里小孩的面终于也摸到了自己的狗,心满意足地走了。
傅清微捂着胸口直喘气, 不存在的心脏病都要犯了。
她就是性格超烂一小孩!
巫祝回来后听完, 面前的草药都笑得打翻。
傅清微刚正不阿:“村长的女儿就可以无法无天,把人当狗吗?知道的是村长的女儿, 不知道的以为是总统的闺女呢。”
巫祝乐不可支:“谁让你是她捡来的。”
傅清微怒道:“我让她捡了吗?好不容易死一次, 非把我救回来!”
巫祝看向她,笑容浅了些。
傅清微面不改色地撒谎:“当然我现在已经不想死了,但是我当时还是很想死的, 生死都一样。”
巫祝抬手整理高处的草药, 说:“万事万物都有缘法,她既然捡了你,就是你们命中有缘。”
傅清微:“人和狗的缘分吗?”
巫祝不置一词, 收拾完后笑着出去了。
此地山高谷深,植被丰富,那日傅清微从山崖跳下来以后,被沿途的茂密树木挡了一轮, 做了大部分缓冲,没有直接高空摔落在地。
是小雪第一个发现躺在水边满身是伤的她。
她性情孤僻, 又不会说话, 身量小搬不动人,回来连拉带拽地将巫祝带到溪边。
好长的一段路, 她跑了两回脸都红扑扑的,雪颈透粉。
巫祝又叫人把傅清微抬回来的。
之后小雪就来点卯了,起初一日看一回,喂一次药,履行主人的义务。随着她伤势渐渐好起来,脸也好全了,眼含秋水,唇红齿白,略有姿色变成了十分姿色,小雪对她的宠物越来越满意,天天跟在傅清微后头要摸她。
傅清微反正是不做她的狗。
小孩鬼鬼祟祟在她旁边流窜。
傅清微背后长眼:“你再敢碰我的头我就打断你的手,我是外地人,不管你们村长那回事。”
小雪便搬了张凳子,坐在她对面看着她。
傅清微:“你说话啊,是不是理亏了?”
小雪:“……”
小狗有时候仗着她是哑巴总是说一些奇怪的话。
傅清微马上消灭了不该有的优越感,每天在“她真可怜”和“她真可恶”之间反复横跳,不,每时。
傅清微身边有个小跟屁虫,没有太影响到她的日常,因为她的身边被更多的人围满了。
巫祝每天上山采药,留她一个人看家。
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来找她,有的没事也来,说看她无聊,陪她说说话。
傅清微:谢谢,不必。有病治病,没病快走。
这么一晃,又来到了冬天,山里海拔高,会下雪。
傅清微的身子终于好得差不多,但她仍走不了。入冬以后气候寒冷,她体感温度在零度以下,她未必能活着走出这座山去死,只好又等来年开春。
村里家家户户有火塘,巫祝的石房子垒得密不透风,傅清微从院子搬进了室内。
小雪送来了一张兽皮,并羊毛毯。
巫祝裹着旧年的兽皮靠在火塘边取暖,说:“你这可是新的,熊皮,很宝贵的。”
傅清微:“给你你要不要?”
巫祝:“我要啊。”
傅清微穿上熊皮,感觉自己比座山雕还座山雕,说:“你想得美。”
这一村子人放现代得牢底坐穿。
她的床上也铺上了兽皮被褥,早上看着外面下雪,她在被窝里温暖如春,遗忘了一切烦恼。
小雪在床前直勾勾地盯着她。
傅清微视线缓缓移过来:“小孩,你不冷吗?”
她穿得像个小座山雕,刚从外面进来,从头包到脚,脸还是冻得通红,嘴唇惨白。
傅清微:“过来。”
小雪走过去。
傅清微从被窝里伸出热融融的双手,捂在小雪的脸和耳朵。
小雪怔了一下,抬起眼帘望她。
傅清微也看她的眼睛,除了偶尔会有恍惚外,她已经很少把她和师尊联系到一起了。单独来看,这也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和外面的雪一样清澈干净。
依旧没感情。
没感情就好。
傅清微给她捂热了脸,重新蜷回被窝里,说:“你不用这么早过来,我又不会跑。”
巫祝从门口进来说:“她娘带人进山了,有猎户失踪,找去了。她家没人,到我这住两天。”
傅清微危机感顿时袭来:“那她和谁睡?”
巫祝说:“本来你那张床是她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傅清微:“我去她家睡?”
巫祝说:“好,我给你指路,你出门以后往……”
傅清微打断:“我不去了。”
巫祝道:“那你想想今晚怎么办。快起来吃早饭,哪有你这么能睡的年轻人。”
“我们家乡的年轻人都爱睡懒觉。”傅清微说完就咬着舌头后悔,她不该提。
“还有这种好地方呢。”
巫祝笑了笑,撩起毡帘,路过院子里的风雪进了厨房。
早餐是玉米,她们叫“阿普”,中午则是酸竹笋汤和荞麦饼,傅清微在这里待了好几个月,从饮食上判断她仍在西南,而且大概知道在哪个省。
她们夏秋会去山里采野生菌,鸡枞、松茸和一些她看着可能有毒的,一部分风干保存。
巫祝端了一盘菌子出来。
傅清微如临大敌:“这么快?你炒熟了没啊?”
巫祝:“你放心,就算你中毒了我也可以救你。”
傅清微:“我能放心吗?”
小雪已经夹了一筷子吃起来。
傅清微抱着死就死吧,毒死最好省得她还要跑出去死,吃了一口,真香!
巫祝毕竟年纪大了,胃口比不上俩年轻人,动了几下筷子便放下,喝着酸笋汤说:“我们这样像不像祖孙三代?”
傅清微和小雪同时抬起脸,幽幽地看着她,表情如出一辙。
巫祝:“哈哈哈。”
傅清微:“人家妈还活着呢。”
巫祝:“那就祖孙和狗。”
傅清微:“……”
你是真的狗。
两个人习以为常地斗嘴,没有发现小雪坐在旁边看,比平时更专注的眼神。
当晚傅清微就见了小人。
满床的杆杆小人在她面前跳舞。
傅清微以前旅游时吃野生菌都没中毒,在一百多年前中毒了。
“我就说你……没炒熟……”傅清微吐完一轮,被扶回了床上,眼前的屋顶也是小人嘻嘻哈哈地蹦着,她不自觉地露出幻想的痴笑。
巫祝还在说:“不应该啊,我肯定炒熟了。小雪怎么没事?”
坐在床沿的小雪回头,歪了歪脑袋。
傅清微头晕得厉害,缓缓闭上眼睛。
小雪喂她吃了药,她睡了过去。
翌日仍是雪天,傅清微从温暖的兽皮被褥里醒过来,身上多盖了一层羊毛毯,她裹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靠在墙壁发呆。
巫祝说:“醒了?要不要喝水?”
傅清微点了点头,依旧怔怔地出神,口中问:“有没有什么菌子中毒可以见到想见的人?”
巫祝给她端了碗水,一口否认:“没有,只有痛和很痛的区别。”
傅清微的眼神终于落回到尘世,巫祝的脸上:“小雪昨晚跟谁睡的?”
巫祝:“有没有良心啊,她昨天照顾你到半夜。”
傅清微:“谁让我是她的狗呢。”
巫祝想不到她这么快就接受了,说:“……跟我睡的,行了吧?”
傅清微喝完水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