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玄笺
傅清微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眼前的观主也看得明明白白了。
穆若水的指尖刚从她眉心放下来。
“走吧,早点弄完回家睡觉。”她率先步入了室内。
傅清微随后跟进去。
客厅的氛围有些古怪。
傅清微出去的这个时间啊,过于长了。
得有十几分钟了。
即使老两口看不到阳台的场景,年纪大了耳朵又有点背,但心不瞎啊。正值桃李的两位年轻人,在黑暗的阳台共度了十几分钟,难道是在谈论诗词哲学吗?
走在前面的满面春风,走在后面的傅清微一对上他们的眼神就低头含羞,咬唇不语,哎哟,都是年轻人走过来的,老人家也没这么封建的好嘛。
程玉汝又喜又愁,这会骨子里吃瓜占了上风,冲着傅清微挤眉弄眼的。
傅清微:“……”
她俩真没什么。
就算……她有什么,观主也绝不会有什么。
古怪安静的氛围大概持续了一分钟,程家人回到正题,在二人轻易抉择出了更有本事的那位:“仙师,为什么招魂会出现意外呢?是大师的方法有问题吗?”
“……”
穆若水置若罔闻。
程家人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傅清微。
傅清微重复了一遍他们的问题:“为什么会招来一个完全陌生的魂魄?难道是作法过程出意外了?”
“不清楚。”穆若水不出意外开了尊口,在她露出失望神色之前,对她说,“但我可以猜一下。”
傅清微洗耳恭听。
穆若水说话只冲着她的方向,眼睛也只看向她,一点余光都不给其他人。
女人道:“因为程玉汝的魂魄不完整,别说作法了,阴差都勾不走她。”
阴差勾走魂魄是要送去投胎的,残次品怎么送?下辈子投胎成傻子吗?
世间多枉死之人,滞留之人,不是阴差懈怠,而是有的执念未消,有的残魂永世徘徊。
傅清微:“少了什么?”
穆若水:“人有三魂,胎光、爽灵、幽精,你同学七魄齐全,却只有两魂。”
傅清微连忙追问:“那她最后一魂在哪里?”
程家人也殷切焦急地看过来。
穆若水说:“应该还在那列地铁上。”
此言一出,客厅所有人都沉默了,包括已经变成鬼魂的程玉汝,暗自垂泪。
傅清微不由伸出手,去握住了昔日同学的手。
穆若水眼神望过来,轻飘飘地落在她们交握的手,傅清微慢慢把手抽了出来,清了清嗓子,莫名其妙的心虚。
客厅里漫长的静默,老者低低抽泣。
傅清微只好做第一个打破悲伤氛围的人:“是不是不管要做什么,都得让程同学魂魄完整,才能进行下一步?”
穆若水本想问她要做什么,有外人在场,只是点了点头。
傅清微严肃道:“如果程玉汝的魂魄残缺,那么有可能其他遇难者也有类似的情况,这不是我一个人能管的。”她得上报灵管局,至少有好几个魂魄因为这次灾祸不能投胎转世,得算大事了。
老两口互视一眼,程妈妈期期艾艾,又带着无奈和不得不的愧疚,询问道:“傅同学,我们家玉汝……”
傅清微:“阿姨放心,玉汝是我的同学,我绝不会坐视不管。”
和傅清微确认过后程玉汝“头七”过后目前不会出什么问题,两人离开了程家。
茶几的便利贴上留下了傅清微的联系方式。
走到小区的健身区,两位家长带着孩子在玩跷跷板,妈妈和女儿一边,爸爸在另一边,空气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穆若水方问她:“你打算怎么管?”
她除了见鬼什么都不会,拿什么管?难不成又使唤自己?
傅清微确实有想法,但是怕说出来挨骂,缓兵之计道:“我先和占科汇报一下情况。”
“占科占科,你俩才见过几面,这么亲热?”
“那我叫她群英?”
“你敢。”
“我不敢,岁主任要弄死我的。”
“她敢?”
“不敢不敢,就你最敢。”
傅清微笑着随便哄了她一句,耳边已经拨通了占英的电话,走到一旁,说:“占科,我这里发生了一件事,想和你说一下……”
电话没打多久就结束了。
傅清微从树下走回来,神情还有些呆呆的,说:“灵管局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也有了解决方案。后天上午,地铁站恢复运营,第一班列车空车运行,送亡魂回家。”
穆若水擦掉她下睫毛的泪水,说:“你真的是水做的,这也要哭?”
傅清微脸颊越来越多的湿润,有女人帮她擦,她干脆就不擦了。
“我只是觉得太好了,她们都可以回家了。”灵管局也太好了,可以做到这些事。
“回家又有什么用,见了家人一面还不是得去投胎。”穆若水惯会煞风景。
但傅清微不理她。
虽然天灾已无可改变,但是能让所有枉死的灵魂都找到回家的路,已是不幸中最大的慰藉。
观主是不会懂的。
但观主看着她双目噙泪,唇角却是弯着的,自言自语“真是太好了”的高兴样子,把灵管局的印象分稍微往上调了百分之一。
……灵管局也不算一无是处。
傅清微第一时间和程家老两口汇报了这个好消息,当然隐去了灵管局的存在——不知道灵管局之后会不会联系家属,傅清微只说从她那位厉害的朋友处得知,老两口感谢连连,把恩情都记在她头上,倒是让她受之有愧。
傅清微见不远处穆若水正蹲在地上用青草玩蚂蚁,没有注意她这边,低声承诺道:“阿姨,我一定会让程玉汝和你们见上一面的。”
把程玉汝的魂魄留在人间,她办不到,且干扰阴阳秩序。让程家一家三口见面这个心愿,她一定会帮她们完成,不管用任何办法。
穆若水兴致缺缺地丢了刚拔的草。
“谢谢你……”电话那头啜泣不止,傅清微假装平淡地嗯了一声,在穆若水起身的同时挂断了电话,平复自己背着她“干坏事”的心跳。
穆若水走过来,敏锐地眯了眯眼。
“眼睛怎么又红了?”
“我就是水做的,你不是早就知道吗?”傅清微先发制人道。
“今天算你运气好,下次再哭我就舔了。”
“舔哪儿?”
“哪都舔。”观主背着手,声势十足。
傅清微垂下眼,轻轻地笑了一下。
观主还是比她懂的少多了。
她说的是舔眼泪,自己说的可不是。
又开始享受暧昧了。
头顶星月相伴,群星中始终隐藏着月亮皎洁的脸,银河璀璨的天顶下,傅清微仰脸望望苍穹,背影轻快地朝前走去。
穆若水从背后喊了她一声。
傅清微停下来等她,牵起她的手腕,看地面纠缠在一起的影子,难舍难分。
傅清微的手从她手腕慢慢滑落,越过衣袖,指尖缓缓地碰到掌心。
——暧昧可真令人上头。
傅清微在这天夜晚记住了女人手心的温度。
很凉,但是她……喜……嗯……
两人打车回到家,已经是深夜,傅清微一踏进家门,依靠术法强行提起的精力瞬间溃散,她险些跪下来,穆若水熟练地拦腰将她抱起,大步朝卧室……
不,卧室不能睡,朝沙发走去。
傅清微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抓着穆若水的衣领喃喃说了一句话。
穆若水:“你说什么?”
傅清微只有嘴唇在动,声音几乎没有,穆若水不得不凑到她的唇边。
不防凑得太近,耳垂触碰到异常的柔软,傅清微水润唇瓣开合间,传来微微的湿意,就像含着她的耳垂吮吻。
穆若水垂下眼帘,呼吸停止。
许久,她才从这种迷幻的绮梦里出来,默默地将傅清微的脑袋摆正。
傅清微早已陷入昏睡。
穆若水蹲在沙发边缘又发了很久的呆,才想起分辨傅清微睡前说的那句话,好像是……“道歉”?
道什么歉?
她又背着自己做什么了?
哼,看在她睡着了的份上,明天再盘问她。
一向自负的穆观主怎么会想到,傅清微说的那句话是让穆若水为了今晚冲动说过的话,向她道歉。傅清微虽然脾气好,但并不是毫无原则,观主对她的好不能抵消她伤人的话语。
——看够了?一见你就烦。
她记得牢牢的,不仅记得牢,还心怀芥蒂,否则也不会昏睡前一直让她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