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慕下无尘
都过去了,明昭,姐姐为你报仇了。
她嘴上说着过去,痛苦却排山倒海一般,一遍又一遍地碾过心头,仿佛要将她的一颗心碾碎。
明昭,那样鲜活明媚的明昭啊……
十松忍泪,轻轻把她环在怀里。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她们的未来才刚开始。
同一时间,羊州城。
陶铅华新官上任,大刀阔斧地换了一批人,让女子占据了半数官职。
闲下来,她想起接任时,齐明烟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命人把周老夫人和周祁月请到了书房。
“晚辈见过老夫人,请你们两位来,是想问一些事,关于齐明烟。”
周老夫人一听这话,转身就要走:“老身累了,刺史大人问小月便好。”
提起齐明烟,她的心情太复杂,复杂又沉重。
“娘。”周祁月不安地扶住周老夫人的胳膊,刺史要问关于嫂嫂的事,她能说吗。
周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背:“刺史大人问什么,你就答什么,陛下信重刺史大人,你要知无不言。”
问吧,说吧,小月本也不知内情。
见周老夫人执意离去,陶铅华也没有拦着,待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二人,她朝周祁月浅浅一笑:“小月,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周祁月沉默着点头,感受到陶铅华所表示出来的善意,人也放松了许多。
“往后,私下唤我铅华姐姐就好,坐下说吧。”陶铅华温声说着,示意十娘倒茶,又让十娘去门外守着。
周祁月轻吸一口气,面色坦然了些:“铅华姐姐,你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既然娘亲让她知无不言,陶铅华又是陛下信重的人,那就没什么好隐瞒的。
陶铅华微微肃容,直奔主题道:“明烟她往常可曾提起过我,或者与人说过自己的曾经吗?”
周祁月诚实地摇头:“嫂嫂她…明烟姐姐她不曾提及过你,也没与人说起过什么过往的事。”
“那她来羊州之后呢,以及在我和陛下赶往曹州之后,有发生什么特别的,或者重大的事吗?”陶铅华追问道。
周祁月神色微顿,缓慢开口:“是有一件事,其实我也不甚明白,但铅华姐姐听过之后,兴许比我看得明白……”
那是很普通的一天,普通中又透着些不寻常。
大哥似是很兴奋,早早就从军营里回来了,换了身崭新的镶金线蓝袍,出门赴约去了。
大哥回来的也很快,是嫂嫂把大哥带回来的,大哥被人用木板抬着,腹部插着刀,口中鲜血不止,眼都发着白,只剩下一口气。
嫂嫂就那么冷漠地走在前面,对着爹娘说了句:“他要杀我,他想抢走盈儿。”
爹爹大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娘亲只是哭,颤巍巍地走到大哥身边,一声声问着:“儿啊,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你怎么就想不开啊?”
大哥吐出一口鲜血,手指着嫂嫂,“她不是盈儿的娘,我也不是尘儿的爹,她…”
话没说完,大哥就咽了气。
嫂嫂不是盈儿的娘,他们都知道,但大哥不是尘儿的爹,是什么意思?
周祁月不懂,但爹娘的表情好像是早知内情。
嫂嫂也看出了爹娘是知情人,极为厌弃地扫了他们一眼,便带人走了。
她想问为什么,可爹爹自此意志消沉,娘亲也万事不理,没有人能回答她。
她只知道从那以后,嫂嫂再也不愿见她,也不愿见爹娘,很快,嫂嫂离开了羊州,带着盈儿回京了。
周祁月说完,怔然盯着陶铅华:“铅华姐姐,你明白吗?”
陶铅华不明白,只得摇摇头:“小月,往后你就跟着朱长史学习庶务吧,如何?”
没错,朱厌想留在京城,叶雪尽却不提封赏,直到朱厌自请回羊州。
叶雪尽才准了,且许他继续做羊州长史。
陶铅华却深知,朱厌的死期快到了。
羊州城的长史,用不了多久,就该着手换人了。
叶雪尽初登大宝,是需要像疯狗一样的刀,这把刀要狠,最重要的却是忠心。
而朱厌,私心太重,那么就不是非他不可了。
周祁月顺从地应了下来,她想要成长,也需要成长,她会成长起来的。
待她退下,陶铅华眉头紧紧蹙起,齐明烟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句句不离小盈儿,似是透着什么深意,难道是小盈儿的身份有什么蹊跷。
陶铅华想不明白,但很快,她便懂了。
因为京城传来消息,小盈儿认祖归宗成了皇女,还被封为了太女,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原来……原来是这样啊。
可齐明烟为何那样胆大直接,又谨慎保留地试探她呢,她从来都不知情啊。
她不知道,同样也没有人回答她。
“爱妃在想什么?这盛世可如你所愿,啧啧啧。”就在这时,朱厌摇着把扇子,慢悠悠地走到陶铅华面前。
陶铅华皱眉:“你叫我什么?”
朱厌合起折扇,用扇柄挑起陶铅华的下巴,意味深长道:“爱妃再装下去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只这一个动作,陶铅华霎时起了杀心,整张脸都冷了下来,“放肆!”
说罢,她立时抬手,“来人,将朱长史拿下。”
“是。”护卫一拥而上,将朱厌捆了个结实。
陶铅华眉目沉沉地盯了朱厌片刻,笑得阴冷又残忍:“押入刺史府地牢,本官要亲自拷问。”
当晚子时,她才走出地牢,命人处理好朱厌的尸体。
原来,她的梦只有一半,梦里的那一世,和安的确死了,她也的确与朱厌成为了盟友,甚至结为夫妻。
朱厌说,她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做了皇后还不够,竟一直暗中觊觎帝位。
那个她,处心积虑地给朱厌下毒,在朱厌卧床不起、口不能言后,便开始垂帘听政,后来顺理成章地坐到了龙椅上。
那个她,每日以折磨朱厌为乐,日日都念叨着叶雪尽。
那个她不爱任何人,一生杀伐决断,最后又把皇位还给了叶家人。
她找到了昏君的私生子,那个男孩名叫周让尘。
那个她因为对叶雪尽的缅怀与愧疚,老了以后变得糊涂,轻易就被周让尘蒙骗,前脚禅让了皇位,后脚就看着自己苦心推行的新政再次被推翻。
那个她死不瞑目,比朱厌还先走了一步。
那个她,在临死前曾笑言:“朱厌,我回到了过去,虽然只有半日,但你相信吗,再来一次,这盛世定会如我所愿,如和安所愿。”
陶铅华望着漆黑的夜空,久久不能言。
当晚,她做了一个梦,梦到垂暮之年的自己突然回到了年少时。
她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仿佛感知到了自己很快便会魂飞魄散,在看到不远处有熟人匆匆走过时,鬼使神差地追了上去。
她追上了齐明烟,告诉齐明烟,把男孩藏起来,只让女孩认祖归宗,她让齐明烟去找叶雪尽。
那是她最信任的挚友,她曾为之心动过的人。
她相信叶雪尽。
天色将明,陶铅华沉沉醒来,恍惚坐起之后,忽地笑了起来。
你看,这盛世果然如她所愿。
此后四年,叶雪尽励精图治,大力推行新政,大韶国力蒸蒸日上,海晏河清。
年末,除夕夜宴。
众臣进宫贺岁,席上,温宜朝叶雪尽举杯,朗声道:“臣祝陛下岁岁常青,喜乐无边。”
“西南王亦然。”叶雪尽含笑应道,与群臣共饮一杯酒。
而后,她蹙了蹙眉心,朝漱石看了一眼,似是不胜酒力,由漱石扶着离了席。
温宜眼皮跳了跳,心里不知为何有种不好的预感。
“西南王,齐相,陶刺史,陛下有请。”漱石很快去而复返,嘴角隐隐抖着,手指紧紧攥起,极力忍着情绪,请温宜、齐明烟和陶铅华一起去寝宫面圣。
三人相视一眼,面色俱有些凝重,不安的情绪无声蔓延开来。
等她们到了寝宫外,就看到御医跪了一地,皇太女叶辞盈正焦急地踱步在门外。
齐明烟快步走过去,顾不得施礼与规矩,张口便问道:“盈儿,可是陛下?”
“娘亲。”叶辞盈也久违的喊了齐明烟一声娘亲,话一出口便带出了哭腔,“御医说,皇姑母怕是不好了。”
事实上,从年初开始,叶雪尽的身子就出了问题,御医说,叶雪尽是忧思过重,劳心费力也太过。
即使如此,叶雪尽仍每天强撑着力气,手把手地教导叶辞盈怎么处理朝政,把自己的病情瞒得死死的。
可就在方才,御医说,已是回天乏术。
此话一出,三人大惊失色,齐齐冲进了寝宫。
“陛下……”
可真见着了人,看到面如金纸的叶雪尽,她们却是连声音都不敢大一下了。
怎么……怎么就突然到了这种地步。
叶雪尽轻咳一声,摸了摸枕边的三份遗诏和一份传位诏书,先朝温宜招了招手。
温宜忙双手紧握住她的手,跪下轻唤,“陛下。”
“温宜,你这个西南王要多费心了,把南疆三州交给你,朕放心。”叶雪尽嗓音微弱,说得极轻极缓,话落,她看向齐明烟。
齐明烟立时跪倒在床边,“陛下。”
陶铅华抬头压住泪意,紧挨着齐明烟跪下。
上一篇:鲸鱼与未尽雨
下一篇:不好好打电竞是要继承家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