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笔墨迹象
熏香之物,每个人都有自己喜好和调制的秘法。
而这种淡到基本闻不出的香,张琬印象不多,模糊间只闻到过一次。
那是积雪未融时节,冷风瑟瑟,张琬当时只顾自关切祭徒安危,所以没怎么留意。
现下想想,那祭徒周身有一种类似檀木香,只不过祭庙殿宇香薰都常用此木,所以很难辨别。
但是张琬现在可以明显辨别出差异,那就是祭徒的木香带着类似焚烧过的灰香,所以多了几分寂灭之感。
六名祭徒随行身旁不解其意,担心局势不稳,一人上前忧虑唤:“小王女,还是赶紧离开此地吧?”
张琬探手拿起半张血符,视线落在屋内看了半晌,颔首道:“嗯。”
待张琬从里出来,大批祭卫被抬离,越炘亦是疼得捂住手臂,呲牙咧嘴出声:“你刚才看到我的厉害了吗?”
张琬摇头应:“刚才人太多了。”
“那真是可惜啊,不过齐王女真是剑术厉害!”越炘连连叹道。
“先别说了,我让人送你去巫医署要紧。”张琬看着越炘血淋淋的手臂,有些不忍心的提醒。
语落,越炘便也没有逗留。
张琬看着越炘被搀扶带离,忽地感受到目光注视,偏过头看见王女齐颖,隐隐觉得对方有些危险。
怎么,有些像先前投落的那道目光呢。
两人并未任何言语,随即齐颖自顾离开,张琬亦收回视线,落在那一滩烈日光亮下已*然有些干透的血迹,略微有些反胃。
很快,张琬回到屋院亭内,想去找坏女人询问血符含义。
可是坏女人却并不在屋院,张琬只得独自用膳。
午后烈日炎炎,水榭旁枝叶蔫巴巴的低垂,张琬沐浴洗发侧躺在矮榻小睡,脑间却是挥之不去的血肉情景。
朦胧间,那一团血色之物凶狠扑来,竟然钻进自己的颈间血肉,疼痛难忍!
猛地皱眉惊醒时,水榭内里仍旧一片通明,张琬眼眸涣散,却缓缓发现自己正被一修长手臂揽入怀中,目光怔怔的看着枕旁坏女人,竟觉分外安心。
张琬偏身小心翼翼的依偎坏女人,并不想惊醒她,鼻尖贪婪嗅闻熟悉的清冽冷香,好似吸入肺腑之间,一切都能归于平静。
如果先前不是越炘及时唤住张琬,大抵自己就再也见不到坏女人了吧。
这样一想,张琬竟然觉得有些不舍,心间更是别扭的很。
于是张琬想要悄悄退离坏女人怀里,不料,动作却被手臂轻松挟制禁锢,顿时进退不得!
张琬这才迟钝的发觉,坏女人那好看又锋利的薄唇,正微微上扬,宛若料峭春风,冷冽中又和煦,这人原来根本没有睡着么?!
第50章
错愕、震惊、以及羞耻纷杂交加,最终通通演变成羞愤!
水榭外的蝉鸣声亦在一瞬之间被张琬小鹿乱撞般的心跳声遮掩干净。
张琬红着脸一动不动的看向闭眸养神的坏女人,她此时神情瞧着比平日要温和许多,玉白面颊,骨细肤凝,尤其是繁密乌发衬托之下,黑与白更是极致,美的触目惊心。
可惜此时的张琬已经没有心思欣赏坏女人的美貌,贝齿微微咬紧,隐忍羞愤的唤:“阿贞姐姐,这是在干什么?”
闻声,原本心平气和闭眸假寐的秦婵,美目微睁,一派清明,漆眸如画,幽静温雅,薄唇上扬的幅度却未曾变化,清润嗓音透着些许笑意应:“琬儿,方才做了噩梦,我自是要宽抚一番。”
先前少女那似雏鸟一般蜷缩入怀的动作,实在是让秦婵心头浮现难以言喻的趣味,自然不愿就此让她离身。
秦婵修长手臂仍旧未曾松开动作,眸间饶有趣味的直白迎上少女澄亮圆眸,恍若浩瀚星辰,悠悠道:“而且琬儿方才不是很喜欢的样子么?”
那似小狗一般嗅闻识主的动作,真是乖的让秦婵忍不住愉悦的上扬嘴角。
语出,张琬面上如火烧般,热的更厉害,心想坏女人果然是在装睡啊!
因着两人距离很近,张琬能够感受到坏女人说话之间,她那纱衣轻裹住的饱满,随着呼吸,而起伏变化。
张琬面红耳赤的看着一幅理所当然模样的坏女人,目光连忙移向她那清丽绝尘的面颊,再不敢乱看半分,支支吾吾的出声:“可我、我觉得这样有些太热了!”
“热?”秦婵抬动掌心搭在少女光洁额前,力道很是轻柔,峨眉微蹙,“琬儿,可还有什么不适么?”
“我、我还有些透不过气,所以先放开些距离吧。”张琬觉得坏女人的掌心很凉快,但是因她探近的动作,身前更是逼近,整个人都不好了!
见此,秦婵当真如言,松了禁锢动作,面上不复先前玩味趣意。
张琬整个人立即退到另一旁,呼吸微急,试图平复这有些奇怪的反应。
而坏女人已然半坐起身,面上神情略微严峻,仿佛在看什么垂死病人。
一时无声,张琬避开坏女人的注视目光,方才渐渐平复些许异常动静。
半晌,张琬吐露气息,睁开眉眼,霎时,便迎上坏女人幽暗深邃目光,竟然觉得她好像是在担心自己?
“我现在好多了。”
“琬儿这种心悸异常症状出现多长时间?”
秦婵指腹搭在少女腕间感受着她的异常脉象,心间担忧是傀儡蛊带来的异常作用。
张琬并不知坏女人的心思,目光落在她沉静严肃面容,稍稍撑坐起身,担忧的应:“没多长时间,难道有问题吗?”
自从坏女人经手衣食起居,连同日常熏香沐浴药物都是她负责,张琬大多数时候觉得自己和常人并无差异。
见此,秦婵摇头,神态却并未缓和,自顾道:“正是没有发现问题,才最奇怪。”
明明先前少女那般面颊发热心跳如雷,还有远超她平日呼吸吐纳频率,这些大多是常人惊恐悲愤或是遭受痛苦不适才会有的症状。
张琬听的有些摸不着头脑,眼见坏女人皱眉思索,便安慰道:“可能是今日碰上那等子事,所以我受到些许惊吓,才引起不适的吧。”
心悸梦魇,是张琬去年起就常犯的症状。
不过如今已经很少会复发,张琬亦不想让坏女人平白担忧。
见此,秦婵收回脉间的手,轻移到少女侧脸,指腹替她揉着熟睡残留的微红印迹,力道很轻,宛若嘱托般的出声:“若再有不适,琬儿务必要提早言明,如此才好对症下药。”
闻声,张琬颔首,眼见坏女人这般上心在意,便也没再计较她先前的戏弄。
午后近黄昏,水榭内斜落的光亮越发明显,张琬的长发亦早已干透,正柔顺服帖的垂落脸侧身后,更衬托乖巧娇俏。
霞光撒落,秦婵幽深眸间亦映衬些许光亮,视线倒映少女不谙世事的纯洁模样,神色略微复杂。
过往,秦婵不止一次想过让少女就此停在豆蔻年华的美好年岁。
因此,秦婵曾期盼着能亲手替少女面目裹上最精美的素白纱布,让她不染灰尘衰败,永远如此纯净光洁。
虽然秦婵才体会到对少女略有不同的喜欢,可当感知到少女可能出现自己不可控制的病症时,这等心思便死灰复燃,更是明显。
万物生而有时,死亦如此,根本没有少女所说的花开不败,一切都会有凋零枯萎的时候。
所以与其让病痛折磨带走少女,还不如自己先替她做好打算。
否则少女的这幅皮囊骨肉,恐怕必定会因病痛折磨而失去如今的光彩照人,到时反倒失了观赏。
只是少女贪恋活着,大她抵不会同意自己的安排。
思索间,秦婵掌心轻捧住少女的一缕长发,悄然于指尖缠绕,嗓音微沉,缓声:“我替琬儿梳发吧。”
坏女人话语说的温柔,眉目神态里亦是平和,不过张琬却知道她这不是询问,更像是告知自己。
所以张琬便转过身,任由着坏女人梳发,很是配合。
两人身形于光亮照落处投下长影,张琬能够看见坏女人纤长窈窕影子的动静变化。
那纤纤玉手正挽住自己垂落的发,另一手握着玉梳,动作优雅从容,哪怕只是影子,亦能感受到坏女人的专注,心间莫名安宁。
除了母亲和嬷嬷,便只有坏女人能给自己带来这种感受,甚至让张琬有些恍惚,两人关系好的跟亲人一般熟稔。
可张琬知道坏女人对自己更像是在逗养小猫小狗,若是顺从取悦倒还算和善,若是忤逆生气。
想到此,张琬心头涌上翻涌深入骨髓般的惊恐,甚至脑海里朦胧的浮现坏女人阴鸷神态,一时有些茫然困惑,自己几时有惹过她露出如此可怕模样么?
张琬完全想不起来,只得压下怪异。
说来奇怪,坏女人周身总是自带幽深而沉静气息,仿佛无风无浪的平和,又仿佛是波澜不惊的死寂,瞬息万变,诡异却又那么的契合。
秦婵手持玉梳轻划过少女细软发丝,视线落在她纤细白嫩的后颈,仿佛只有自己稍稍用力就能将其折断。
通常而来,那只会是一瞬的痛苦,少女甚至来不及挣扎抵抗,想来亦不会流露多少痛苦神色吧。
如此一想,秦婵的指腹轻落在少女后颈,眸间仿佛触及温润美玉般无限留恋,可是转瞬,却又湮灭干净。
秦婵的呼吸亦无声收敛,随即欲利索动作!
不料,少女忽地溢出清灵俏皮笑语声,温软白颈轻夹住秦婵的手,力道很轻,娇嫩肌肤透着温热,好似一处流动的软玉,她的嗓音亦带着娇气,犹如银铃般稚声唤:“哎呀,痒、好痒!”
随即,少女便欲似蝴蝶般逃离,秦婵心间一紧,不待细想,便已心随意动的探手将其半按在怀中,身形倾覆,好似拢着一束极为珍惜花草,不愿让她受风吹日晒,低声喟叹道:“琬儿别动。”
这真是秦婵从未体验的感受,既想用力钳制,却又克制珍惜,矛盾的很。
幸好,少女闻声,当真没有再忤逆起身动作,软软的偏头看了过来,圆眸透着稚童般的天真明亮,满是信赖出声:“好吧,那你不许再捉弄我。”
“嗯。”秦婵迎上目光沉声道,心间亦改了主意。
细想,若真弄断少女的脖颈,总归是会造成残障缺损,这法子并不妥当。
或许自己应当换个更好的法子,比如药物之类,既能保全少女肢体,又能防腐,两全其美。
不多时,秦婵指腹已然替少女梳理垂条发髻,以红绳轻束,玉簪相配,俏皮中不失雅趣,满意道:“好了。”
随即,两人从水榭内出来,张琬饮着茶水照着铜镜,很是意外。
没想到坏女人不仅心灵手巧,连带对王朝少女发髻亦颇有了解,本以为她会像嬷嬷那般梳个沉稳笨重的发髻呢。
毕竟坏女人就偏爱些文静雅致的古朴高发髻。
可坏女人那张容貌生的无可挑剔,肌匀肤白,五官端正,自是什么大气发髻都相得益彰,完全不会掩饰半分美丽。
不过张琬对自己未退去婴儿肥的脸蛋,实在没那么有自信!
待张琬偏过身,只见坏女人已坐在案前,让巫史备来各样物件,视线落在其中,好奇问:“这些是做什么呀?”
秦婵摇头,自顾以镊子摘选调配,解释出声:“桐油、石灰、铜青等。”
“难怪我大多不认得,但是盐和孜然两物,还是认得。”张琬坦白的承认自己无知,视线落在其中的两碟出声。
“看来琬儿对于饮食还有些了解。”闻声,秦婵眉目含笑道。
闻声,张琬莫名感觉到坏女人的戏谑之意,暗想她这说的怎么像是取笑自己是个吃货呢!
正当张琬欲再去看坏女人时,她却神情专注道:“孜然,又名安息茴香,它和盐都是调料,却也作防腐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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