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淮青山
一繁复衣衫女子坐在廊下,背对着外面, 三千青丝只一根发带束起,松松披在身后。
想来她不是日上中天才起, 就是个懒人, 就看她身上的衣衫也不多整齐, 只穿了轻薄中衣, 外袍随意挂在身上,因动作滑下, 露出半个肩头。
而她身前放着半人高的珊瑚鸟架, 一只通身白羽的白鸟蹲在上头, 羽毛蓬松。
这鸟寻常难见,非人间所有,更别致的是它左边翅膀上有一片红羽。
它对端到眼前的冰蓝小灵果不为所动, 蹲在珊瑚鸟架上闭目养神, 老神在在地生闷气。
不睁开眼是怕自己看见眼前人的脸,让晴空万里的京城突降大雨。
陶宁是个有错就认,有歉就道的人, 不管下次还敢不敢, 态度是一定诚恳的。
陶宁说:“我知道这样子不对,一时情难自禁, 没控制好自己……”
“……”
商羲鸟每一根羽毛都写上了“不听不听尼姑讲经”。
回答她的是外面鸟雀持续不断的叽喳声,面前这只没动静。
到底是妖界被誉为神鸟的存在,化为原身后商羲鸟所在之地会引来飞禽追随。
附近的邻居都疑惑最近怎么多了那么多的鸟,老是在附近叽叽喳喳,天不亮就群鸟开大会。
今天特别多,还有几只脚上挂金链子的鹦鹉,也不知道是哪家贵人豢养的鸟偷跑了出来。
陶宁受不了了,举起袖子挡住鸟架上的白鸟,回头皱眉,另一只袖子举起来挥挥:“这没什么好看的,去去。”
颜色混杂的各种鸟雀:“叽叽?”
陶宁听不懂它们叫唤什么,只当自己被当面蛐蛐了。
商羲鸟眼前一黑,是陶宁将轻薄的袖子笼在它身上,外面传来她较劲的声音。
陶宁:“再不走,我就要动用非温和手段了。”
也不知道是她干了什么,还是这话真起了作用,一阵扑扑翅膀拍打声,在墙头上看笑话的鸟雀们都一哄而散,留下几片落羽。
陶宁转回身,嘀嘀咕咕道:“真是的,自己没老婆么,看别人的,一点礼貌都没有。”
商羲鸟:“……”你幼不幼稚。
但还是不睁眼,闭眼,蹲珊瑚架上。
520实在看不下去了,它道:【我都跟你说了,你得把衣服再往下拉一拉,把肩膀露出来,谁家美人计露肩膀的时候还穿着白中衣啊。】
虽然不知道昨晚上宿主干了啥才让小鸟生气,但它自认博览群书,追剧量丰富,还是有点点子在身上的。
陶宁:“……”
左右也无计可施,陶宁的手犹犹豫豫地按上肩膀,往下滑:“这样?”
520恨铁不成钢:【力气大一点嘛。】
刚想用力,陶宁察觉到一道视线看过来,她放弃研究什么角度才好看,缓缓看过去。
果然对上了一双微微发亮的黑豆豆眼,幽幽地盯着欲露不露的一线锁骨。
在暗处躲躲藏藏的鸟雀们便看见刚刚用风把它们赶走的女人忽然站起身,顺便带走了把它们引来的白鸟,施施然入了室内。
有几个胆子大的飞过去看,一声门扉合上的轻响,隔绝了它们的视线。
是一点都不愿意给看,十分小气。
房内可比外面安静多了,用尽浑身解数,终于被骗出了人形的岑点霜被轻轻压倒在被褥上。
她是衣着整齐,发丝不乱,压倒她的人活像个魅惑众生的狐狸精,衣衫松散,红唇微翘。
有时候岑点霜会自我怀疑,她跟陶宁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妖。
落下的裙摆堆叠,在动作中发出细细的摩擦声,陶宁说:“我们要不试试……”
剩下的话是凑到她耳边说的,潮热的呼吸直往耳蜗里钻,好像要钻到心里去才罢休。
岑点霜脸轰的就红了大半,结结巴巴道:“昨、昨天不就……双修了么……”
越说,声音越小。
陶宁凑了过去,吻上那微张的唇,未尽之语含含糊糊地响起:“还没试过神交。”
一番努力过后,陶宁又开始了只披着外袍对被窝细数自己罪恶,绝口不提会改的事情。
但微微隆起的被窝不为所动,不想去面对陶宁,看见那张脸就回想起自己搂着她脖子哼哼的事情。
那真是……太没有出息了。
*
中秋之夜过去多日,昌平公主还是忘不了那夜看见的场景。
昌平公主信誓旦旦道:“本公主绝对不是喝醉了眼花,我是真看见仙人了。”
婢女奉上瓜果,温声道:“既然公主看见了,还想找到看见的仙人……不若公主画下来,让侍卫们看着画像找?”
此话一出,屋内都安静了下来。
婢女:“?”怎么了?我说错话了?
怎么都用这个眼神看我?
这个婢女是新来的,可不知道昌平公主琴棋书样样精通,画技一绝,曾被女先生感叹“实乃鬼斧神工般的画工”。
昌平公主被这话点醒了,一拍桌子:“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大手一挥,她高兴道:“来人,给我备好笔墨,本公主要亲自作画。”
见识过昌平公主大作的婢女们:“……是。”
都转头去准备了,婢女们心中已经开始打好如何夸赞公主画得真传神的腹稿了。
然而事情迎来了转机,昌平公主笔下没能诞生新画作,她摔了笔,整个人都趴到栏杆上往下看。
婢女们大惊:“公主当心!”就算画画像是鸡爪子在沙地上刨食也不能想不开啊!
昌平公主手一指楼下,两眼发光:“仙人,那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仙人!”
楼下,陶宁以宽袖做遮挡跟岑点霜相携而行,边走边说:“听说最近曲江楼请来一名大厨,会许多新奇菜色,等会我们一块尝尝。”
论起美味,自然是比不上重光界中用含有灵气的材料做成的各种菜式,不过来人间一趟,尝的不就是意趣。
岑点霜默默数了数回去之后要吃的丹药:“好。”
以前她是不会好奇修炼以外的任何事情的,不过现在她也不太好奇,只好奇跟陶宁一块体验这些的心情罢了。
岑点霜忽然说:“怪不得重光界诸多前辈都修不成无情道,若是我,我也会破了道心。”
陶宁被她这话逗乐了,便见堂中掌柜来迎,他笑道:“贵客的包厢已经准备好了,我这就引二位上楼。”
两人正要随掌柜的上楼,另一边楼梯跑下的婢女脆声呼唤:“两位娘子留步!”
这两位婢女身上穿得不似普通大户人家婢女才有的打扮,腰悬玉牌,隐隐露出昌平二字。
即便是仆从,衣着打扮不逊色高门小姐,那她们的主家只会身份更高。
正准备上楼的两人回头,陶宁瞥一眼玉牌,她问:“敢问两位小娘子,寻我们有何事?”
高挑的婢女说:“我们家贵人设宴有请。”
与身旁岑点霜对视一眼,陶宁一侧眉毛微挑:“贵人?”
*
包厢内,昌平公主对着镜子整理仪容,她不放心地问:“这样可以了吧?”
婢女安慰道:“公主风姿绰约,这身打扮绝不会怠慢客人。”
隐隐听见有脚步声渐渐靠近,昌平公主霍然起身,差点就想抢了女婢的活亲自去开门。
门被打开,见到门后人影,昌平公主怔了怔,好一会才会过神来:“我失礼了。”
脸色微红的昌平公主说:“当日惊鸿一瞥,感叹世上竟有如此神仙人物,今日终于与二位再度重逢,也算是了却了一桩执念。”
上楼时,陶宁传密音将这位昌平公主生平告知了岑点霜。
生母是当今皇后,哥哥是太子,她却有一颗向往江湖的心,溜出去几次都被找了回来。
最后一次溜出去被人陷害偷东西,气得昌平公主自己跑去衙门报官,回宫之后,再也没有了闯荡江湖的心。
陶宁礼貌一笑:“得昌平公主设宴邀请,也是荣幸。”
昌平公主一看两个女婢的反应,就知道她们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她不解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昌平公主?”
陶宁:“昌平公主素来喜欢广交朋友,早有耳闻。”
每到一个地方收集所有信息,她都有方便掌控全局的习惯,现在上街上随便拉个人来,只说个名字,陶宁也能说出对方生平。
更别说京中有名的各个人物了,怕不是早就被她摸清。
这一点是岑点霜最近才发现的,却也不意外。
在她看来,陶宁不论放在哪都是出众夺目的,即便不在重光界,在人间里她也能给自己走出另一条康庄大道。
昌平公主双手击掌:“痛快,我就喜欢你这样痛快的人。”
侧身伸手,她道:“请二位入席。”
两人先公主一步入座,在场所有人,即便是侍奉宫廷的婢女们都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待三人落座后,侍从们便开始陆续上菜。
看来昌平公主是真的很想交这个朋友,连自己的闺名都说出来了。
昌平公主双眼发亮:“看你们气度不凡,还有这等样貌,我从未听说过哪一家出过这样的灵秀人物……不会是江湖中人吧?”
不等陶宁回答,昌平公主兀自沉思:“看这身气派,不应当是普通门派才能有的,起码是规模不小的,常年是领军人物才能养出来的。”
看她两眼亮晶晶,期待着表扬和赞同的表情,岑点霜想起了寒山派内的小弟子。
只不过寒山派弟子对着岑点霜是绝对笑不出来的,只会端正严肃恭敬。
昌平公主很爱说话,可她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年纪,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很难让人觉得厌烦。
岑点霜说:“我们来自寒山派。”
昌平公主眨眨眼:“寒山派,是距离京城很远的门派吗?”
陶宁与岑点霜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