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淮青山
如果她还记得,这口是心非的小鸟会拒绝才是。
出乎意料的,岑点霜递出了握在手里的梳子,神情平静:“可。”
陶宁有些讶然,从她手心接过那把玉梳,指尖擦过她掌心。
收回手,岑点霜面对着镜子,双眼微垂,藏在衣袖下的手心磨着裙摆,想借着这动作抹去掌心热度。
镜中倒映着两人,一人站着,一人坐着。
坐着的白衣女子长发如瀑,面容清丽出尘,眉心一点红痣,有一双骨节修长的手捞起她的长发,腕上戴着她送的银护腕。
已经忘记了是用什么理由给的,岑点霜在清点储物镯里的东西就看见了这一对护腕,她拥有的灵宝数不胜数,能在乱堆的灵器中引起她注意力的肯定有特别之处。
——因为这对银护腕上刻着一只尾巴蓬松的狐狸。
带着恶作剧似的心情,岑点霜一本正经的把这调侃意味十足的护腕给了陶宁,她果然戴上了。
还很经常戴,每次岑点霜看见都会有点微妙的好笑,这是只有自己知道的小秘密。
陶宁也不用灵力,仔仔细细地这一头滚乱的长发梳顺,一点都没有不耐烦。
在陶宁没拜入她门下前,岑点霜的发型是万年不变的,小的时候是双包包头,用灵力梳顺,随便团一团,系上两条发带就算完事。
长大了点就被师尊梳了其他发髻,师尊说那样子已经不适合了。
岑点霜在这方面是懒得出奇,师尊给梳什么头发,就代表是适合她的,就每天梳一模一样的。
从十几岁到三百多岁,都是一个发型,最多换不一样颜色的发带,需要撑场面的时候加点看起来很贵的发簪。
惹得旁人都说岑点霜是个有孝心的人,每天都梳着相同的发髻来怀念自己的师尊,其实她就是懒得想别的发型。
挽好了头发,陶宁直起身,往镜子里看,岑点霜还是垂着眼,宛若老僧入定。
陶宁心有遗憾,在心底唉了一声,心想小鸟学聪明了。
忽然,垂着眼的人抬起了薄薄的眼皮,直视镜子,跟镜子外的陶宁对视。
陶宁有点期待她会说什么。
岑点霜说:“剑修的剑是重要之物,不可被旁人乱碰。”
陶宁起初:“?”
然后她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院外她被侍女们包围的一幕被师尊看见了。
陶宁点头:“好的师尊,以后我除了我道侣,谁碰我的剑就砍谁。”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听到这句话后,岑点霜好像抽了抽嘴角。
大早上的,蝴蝶城城主就得知了仙师出关的消息,她还挺疑惑的,元婴期闭关就闭三天吗?
不论如何,人都这样说了,她也就这样信了。
本想起身亲自送仙师出城,就听侍女说她们已经御剑离开,请城主不必去送了。
蝴蝶城城主脚步停住,站在了原地:“如此,也罢。”
空了十年的望舒峰终于迎回了它的主人,这十年间,师徒两人下山难,在重光界各地走了十年,收获了不少东西。
回来倒是容易得很,只御剑飞行,不到一天就回到了寒山派。
阔别寒山派十年,门派依旧如故,曾经被陶宁爬过的山门依然有两个弟子在值守,阶梯两旁山石上也没有多了谁的剑意。
两名弟子双双拱手行礼:“岑长老,陶师姐。”
岑点霜看陶宁回头看山梯,她也随着她目光看去:“你现在还不到领悟师祖们剑意的时候,待你修为再有长进,才去观摩剑意。”
陶宁说:“修为不到,会只得其形,不得其意吗?”
岑点霜摇头:“非也,师祖都是善战者,剑下斩妖除魔,亡魂无数,剑意锋芒毕露,若修为太浅,识海不稳,容易走火入魔,被剑意伤了。”
两人边走边进去,她们不着急回望舒峰,而是要先去千奇峰。
恰逢今日是学宫沐休的日子,广场上有不少学宫弟子经过,他们身上多穿浅青弟子服,腰间无亲传弟子腰牌。
都两三结伴而行,准备去试练台看内门弟子比试。
不知道是谁看见了经过的师徒两,惊恐高呼:“岑,岑长老来了,快跑!”
他这一嗓子,倒是带跑了几个学宫弟子,岑点霜的附近空了下来,还剩几个站在原地。
剩下的那些是吓破胆了,跑不动,只能假装镇定地行礼:“弟子见过岑长老。”
岑点霜面无表情:“嗯。”
那几个弟子猛松一口气,咻的就跑开了,像是被猫撵着跑的老鼠。
陶宁看着好笑,她问:“我听说各峰长老都会去学宫充当客座长老,偶尔开堂授课,或座谈讲法,师尊也去学宫授课过吗?”
岑点霜只看了一眼学宫弟子们,她对着场景已经十分习惯了:“去过几次,不经常,后来就不去了。”
陶宁:“为什么不去?因为惩戒堂要事缠身?”
岑点霜:“惩戒堂那边只有危害门派的事情才需要我出手,平时有副堂主,以及其他管事代为管理。不去是因为他们太笨,总是听不懂。”
陶宁就懂了,暴躁小鸟耐心奇差,学生听不懂学不会,能让小鸟生三天气。
学生则觉得岑长老实在严格,每天冷着脸,就算是门派第一冰美人,每天顶着极地冰原的温度上课也遭不住。
两边都互相嫌弃,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场面,学宫弟子对岑长老是又敬又怕。
叮叮哐哐的打铁声是千奇峰万年不变的配乐,来往的千奇峰弟子倒没有学宫弟子们那样,见岑就跑,还能冷静问好。
其实陶宁有理由怀疑是因为弟子们手上抱的东西太多,跑不动。
千连本是个没事就爱待在炼器室里钻研的,今天倒是稀奇,不再专用炼器室里打铁,还有泡茶的闲情逸致。
远远的,岑点霜就闻到了从某方向飘来的茶香,她带着陶宁来到红梅树下。
落地便看见有几人围坐在树下石桌前,有一人背对着她们泡茶。
那红袍曳地,长发挽起的身影回头,话未出口就先笑了:“小师妹回来了啊。”
这红袍浓烈,乌发挽起的女子正是离朱,对面坐着的是被灵茶烫到嘴,满脸不耐烦的千连,身边周边还站着几个或疏寒峰,或千奇峰的弟子。
还有几个在不远处,叮叮哐哐地互相比试,不比灵力,只比剑招。
金嘉木也在,她在千连身后冲陶宁挤眼。
离朱端起茶壶,倾倒壶中灵茶:“估摸着时间应该是快到了,我才煮好茶,你就到了。来喝吧。”
岑点霜收剑归鞘,大步过去,坐下吹了吹就喝。
大概觉得温度合适了,她随手端起桌旁的另一杯递给陶宁:“师姐的茶,不喝白不喝。”
这动作未免太熟练亲昵,金嘉木从没被师尊这样对待过,眨巴眨巴着眼看。
陶宁低眉顺眼地双手接过茶杯:“谢师尊。”
这恭顺的态度反而让岑点霜感到不太适应。
离朱笑道:“我看你修为也凝实不少,快要结丹了吧?”
陶宁无论见离朱多少次,她每一次见到离朱的第一反应就是——老狐狸。
陶宁说:“回掌门,弟子筑基后期了,结丹还要等一个契机。”
“结丹是要紧的事情,不如我……”离朱抬起手,还想说什么。
被隔壁的岑点霜抓着袖子往回转,迷茫的离朱对上岑点霜的脸,她说:“我徒弟,有什么事情问我就好。”
离朱失笑:“好吧,我问你,不问她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大师姐那么多年落下的毛病,离朱对一切小辈抱有平等的关爱,还真问了,岑点霜边喝茶边回答。
一旁的金嘉木听得心有戚戚焉,刚刚她就是被掌门逮着一顿询问,差点把她问得脑子打结,她本想求助她师尊,可是她师尊是比她更不会说话的人,她只好含泪自己顶上。
羡慕地盯了陶宁一眼,金嘉木想:都是做人家徒弟的,怎么人人都不太一样。
不过也是没想到,让寒山派弟子闻风丧胆的岑长老对自己徒弟的事会如此事无巨细,记得当初大家都在打赌陶宁会被放养学宫。
情况恰恰相反,反而被带下山一对一教学了,别提那些师兄姐妹众多的弟子有多羡慕。
离朱问完了一桩,喝了口茶润润嗓,岑点霜预料到她还会有下一堆问题,同步喝茶润润嗓子。
金嘉木跟她师尊千连同步微妙表情,师徒两的脸上都写着同一个词——又来了。
果然,放下茶杯的离朱说:“此次回来,是为你陶宁徒儿本命灵器一事吧?”
跟千连同步漫无目的发呆的金嘉木忽然收到一股目光的注视,然后就听岑点霜说:“对,徒弟说她想请她的好友千奇峰的金嘉木出手。”
在一边抓了一把灵瓜子咔咔咔的金嘉木:“?”还有我的事情?
第64章 是徒弟也是师娘
千连停止发呆, 回头看她咔了一下午的徒弟,用眼神询问。
“师尊我……”金嘉木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陶宁啊了一声, 拉走了。
没人知道陶宁的啊是什么意思, 就看她把人带走了,临走给几位长辈露出一个充满歉意的笑容。
走出一段距离,陶宁郑重道:“我想请你出手,帮我一把。”
“啊?我?”金嘉木手指自己, 用你不会是拿我开玩笑的眼神看陶宁,“我那么厉害, 给你打本命灵器?”
我都不相信我自己, 你别驴我。
陶宁拍拍她肩膀, 一脸我相信你的表情:“你当然可以了, 入门十年,你就是筑基中期了, 再多几天可不就金丹了, 都结丹了离结婴还会远吗?你就离你师尊更进一步了, 我看好你。”
金嘉木:“我有那么好?”
陶宁用你不相信你自己还不相信我吗的眼神看她,理所当然道:“当然了。”
金嘉木被她说得自信心爆棚。
犹豫半天,她又是自信又是感动地说:“你真看好我啊?还没人这么信任我, 我师尊经常问我是不是用脚炼器, 没事不准灵光一闪。”
“……”陶宁一咬牙,“我相信你。”
金嘉木热泪盈眶:“陶宁你人真的太好了,你是个大好人。”
过了一会, 千连就看见她经常灵光一闪, 炸炼器室的速度比打铁快的徒弟跑回来:“师尊我要去给陶宁炼制本命灵器。”
千连看这每天不是抡大锤敲敲打打,就是满山傻乐的徒弟, 无奈叹一口气,挥袖道:“去吧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