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聊到底
冰凌于月色之下悬起了一道有那么一点点眼熟的法阵。
数秒静默后,那一块记忆的碎片,似是出现了一条微小的裂痕。
一缕冰蓝的灵光自裂痕之中溢了出来,于无声中将它变作了无数条细小的,不断向外扩散的缝隙。
那些缝隙在抵达碎片边缘之后短暂停顿了一瞬。
下一秒,裂痕向着那块记忆碎片四周的虚空快速蔓延开去,发出嘶嘶不停的碎裂声响。
离玉短暂愣了两秒,回神之时连忙拉着慕陶向后飞退了百步有余——离得比过年时看家里人放烟花都还要远上许多。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就在她带着慕陶远离那段记忆碎片的十几秒后,冰蓝的灵光彻底震碎了那一块碎片,无数冰凌就像空中绽放的烟花一般,从破碎的记忆之境里炸了出来!
那一瞬,只听得叮铃哐啷一阵巨响,四周望不见尽头的虚无幻象尽数应声而碎。
方才还在心头挥之不去的那些无助与绝望,都在这一刻随着幻象的破碎彻底消散无踪。
破败的灰石祭坛,蔽日的漫天怨气,还有那随处可见的黑影与地缚灵,终于又一次地回到了她们的视线。
离玉猛地松了一口长气。
比起携着一种难以消解的绝望情绪,与一堆记忆碎片共处于一片虚空之中,这些看着阴森恐怖的玩意儿可阳间太多了!
至少这些看着阴间的玩意儿不怎么能够伤人。
离玉这般想着,目光望向了那一道撕破了幻象的灵光。
灵光如烟散去的那一刻,她默默收回了两秒前的那个想法。
灰石砌的祭坛之上,墨夷初手中握着一把长剑,浑身上下皆被鲜血所染。
褴褛的血色衣衫之下,似是挣脱荆棘时撕裂的翻飞血肉。
他的四肢如同被人生生折断一般,就连握剑的手,也扭曲得不似常人。
黑色的怨火还在他身上燃烧着……
离玉不由蹙紧了眉头。
旁观者轻易便能走出来的那一段过往,于他而言竟是需要亲身历过,才能从中逃脱。
慕陶下意识想要上前搀扶,却被一道灵光阻挡在了祭坛之外。
“师兄……”
“我没事。”墨夷初沉声说着,声音嘶哑得不似人言。
他释出灵力震碎了身上的怨火,反向扭曲的双腿支撑着身体,以一种近似诡异的行走方式,一步一步走下了灰石祭坛。
“幼时之事,我已尽数忆起……”
第二次开口,墨夷初的声音仍旧嘶哑,却已不似刚才那么令人毛骨悚然。
他的身上笼着一层浅绿的灵光,伴随着草木生长的轻微声响,不断地修补着他残损的肢体。
以仙家草木重塑的身躯,有着远超常人的再生之力。
若以足够多的灵力强行催其生长,纵是断去四肢,也能在短时间内再度长出。
当他走到离玉身旁时,脸色虽仍惨白,四肢已不再像刚才那般扭曲可怖。
“师叔。”墨夷初双手抱剑,向离玉躬身行了一礼,面色凝重道,“此处阵眼缺失,只凭百人血祭开启之阵,绝不足以困住满城亡魂。”
离玉闻言,不由皱眉。
这话是什么意思?
百人血祭,困不住满城亡魂,那这满城亡魂与无边怨气又是哪里来的?
就在离玉一头雾水之时,慕陶歪着脑袋问出了她心中所想。
“困不住吗?”她的眼中满是诧异,“那这满城的亡魂又是因何受困?”
“这个引灵阵,三百多年来,从未失去过它的阵眼。”墨夷初话到此处,不由眉心紧锁,回身看向了那个冰冷而又破败的祭坛。
慕陶眼中满是诧异之色:“可,可师兄不是……”
“此阵将数万亡魂拘了三百多年,却无一人能够寻见阵眼将其破除,这不是寻常妖邪可以做到的事。”墨夷初认真道,“想要做到此种地步,若非仙神之力,便只能是魔了。”
慕陶:“魔?!”
墨夷初:“嗯。”
慕陶茫然地摇了摇头:“可,可是……这里怎么可能有魔呢?!”
“这世上最深的怨,往往被人称作执念。”墨夷初说着,眼底明显多了几分掩不住的悲戚,“执念深重之人,*可凭一念成魔。”
离玉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三百年前,槐国屠城的那个夜晚,再也无处可去的秦若蘅,终究是没能挺过心底的那场海啸。
她生出了一颗魔心,带着最深的执念,化作此阵之眼,就像那些被困于此的地缚灵一样,永永远远地留在了这座囚了她半生的城池。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为何自己看到的分明只是一些记忆碎片,她却总能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秦若蘅心中的欢喜与苦痛。
因为秦若蘅就在这座城里,在天地之间,在每一个看不见的角落。
是遮天蔽日的怨气,是散落四野的尘埃,是满城的断壁残垣,是风、是雨,更是这三百年来,每一个误入此城之人感受到的无望与伤悲。
“如果那一夜,我能陪着她……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黑鸟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离玉循声望去,它静静站在祭坛之上。
慕陶瞬间警惕起来,气呼呼地瞪了那只黑鸟一眼:“入城之后,反复将我们困入幻象的就是你吧?你竟然还敢出现!”
她凶巴巴地说着,话音落时,人却已是不自觉地退到了离玉身后。
黑鸟:“我没有想要害你们,只是这里的怨气,早已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了。”
它说,它本应死在城破的那一夜。
月都的城楼那么高,隐去了双翼的自己,早在一跃而下的那一刻,便没再想过自己还能重新睁开双眼。
可它还是醒来了。
在槐国大军屠城的那个夜晚,有一股怨气涌入它的体内,接续了它碎去的一身筋骨。
那是一种牵扯着三魂七魄的疼痛,但它最终还是熬了过来。
它不知城中怨气为何会救自己,一心只想着赶紧找到那个摆脱了束缚的女子。
她不会武功,也不会法术。
槐国大军并非人人识得她的面容,就算真的有人识得,城外已有一位死去的若蘅公主,未必还会有人敢将她认下。
他们如此屠杀城中百姓,她也有可能惨遭毒手。
它心急如焚地飞过了满城血泊,却始终没能寻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祭坛之上,本该无法燃尽的焰火熄灭了。
失去了阵眼的引灵阵,悄无声息地困住了城中每一个惨死的亡魂。
无数怨气朝着此处缓缓聚拢。
若是往常,过重的怨气会侵蚀与之靠近的每一个活物。
可那漫天的怨气竟只是从它身侧轻轻飘过。
它仰着头,静静望着那些怨气一点一点遮蔽了头顶的月色,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个让它感到无比惧怕的念头。
它想了许久,想到城池被烈火烧为废墟,想到屠城的大军撤离此地。
它忽然振翅飞向那个缺失了阵眼的祭坛中心。
脚下柴火的余烬,早已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温度。
有风吹过,将最后一抹灰也吹散。
恍惚间,它好像听见了她心底最后的一缕执念。
那个月色浅淡的夜晚,秦若蘅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推行在那条陌生的长街之上。
人们迫切地想要逃离这座城池,她却不知自己为何还要前行。
她忽然转身拨开人群,一路朝着鸟儿离开的方向跑去。
她其实没有那么想要一无所有的自由。
如果不去剪断那一根线,她或许还能为自己留下一点什么。
她这一生,从没有哪一刻为了追上什么,跑得仿佛快要停了呼吸,失了心跳。
可就在她遥遥望见远方那座城楼之时,她看见了白鸟断翅那一瞬静默无声的跌坠。
原来,自由的代价,那么触目惊心。
她想,那一刻,她应该是死了。
像鸟儿一样,站在城楼之上,妄图展翅高飞,却摔得鲜血淋漓。
她从来都没有翅膀,飞不出任何一座囚笼。
她忍不住要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死去。
祭坛上的祭品,如果是她,该有多好。
登上城楼的公主,如果也能是她,该有多好。
她才是最不应该留下来的那个人……
那一瞬的怨与执,让她为心魔所吞噬,在邪阵的牵引之下失去自我,沦为了阵中缺失的那一个阵眼。
她一直都在这座城里,可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个人能将她寻到……
黑鸟轻声说着,仰头望向了头顶那一片怨海。
这一切不该是这样的。
它想不明白……
那个告诉它永远不要憎恶自己的人,为什么就把自己放弃了呢?
“三百年了。”它说,“月都的怨气越来越重,它却始终找不到将她带离这个邪阵的法子。”
上一篇:劣A误和顶级大佬有了崽崽后
下一篇:我女朋友是清冷病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