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聊到底
回到灵州后的第二个百年,言不秋为她承了九道天雷。
而第三个百年,言不秋只为她承了三道。
她想,等到下一个百年,言不秋就再也不用为她受伤了。
就算她修不出仙身,只要有能力与天争命,也是可以长长久久陪伴在言不秋的身旁。
向寒玉想得很好,可这三百年里,人间的怨气愈发深重,灵州到底不是世外之地,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侵扰。
“就是这座城,这些怨气……”向寒玉轻声说着,“它让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其实,怨气深时,无非是妖祸四起,人族式微。
这对妖族而言,说是天大的好事都不为过,又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呢?
若有妖族不想伤害人类,回到深山独善其身就好了。
可是言不秋不会逃。
她还未成仙时,便一直守护着灵州,更别说修成仙身之后,灵州百姓一代接着一代,供奉了她近有千年。
无论发生什么,她都做不到对灵州不管不顾。
随着人间怨气越来越深,一只长着鼠尾,名为絜钩的怪鸟,忽然来到了灵州。
那一年,灵州大疫。
疫病是絜钩带来的,它将携着疫毒的灵力散落在灵州四处,靠着吞噬受疫之人的精气,以及那些死于疫病之人的尸血来增强自己的修为。
“世间竟有这样的妖物!”慕陶惊得一时合不拢嘴。
“絜钩特别狡猾,我与不秋寻了它无数次,次次都会被它溜走。”向寒玉神色凝重道,“满是疫病的灵州,处处都是它的藏身之所,凭借灵息根本无法将它寻到。”
没过几个月,城郊的荒山便已堆满了死于疫病的尸身。
染了疫病的人渐渐被聚到了一处。
他们或被家人抛弃,或是不想牵连家人,纷纷去到城南,在病痛与饥寒的折磨中等待着死亡。
灵州的百姓不停祈祷着,希望银竹仙子可以显灵。
言不秋终是做下了一个决定。
“她说,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向寒玉轻声说着,指尖轻抚过红雪画下的竹,“她总是这样,想要帮每一个人……”
言不秋想要守护灵州,像过去千百年那样,不让这片天地受到妖邪的侵扰。
所以她不惜承下天道雷劫,耗损大量灵力与修为,将搜灵之术铺满整个灵州,终是将那絜钩从暗处抓了出来。
天边异象起时,骤雨伴着天雷来袭。
一道又一道的雷劫落在她的身上,她的眼里只有妄图逃走的妖兽絜钩。
数千年来,每一分力量都用于守护的言不秋,第一次将自己的力量用于了生杀。
骤雨惊雷之中,她毁去了絜钩的妖丹。
那些可怕的疫毒随着絜钩的死去,也一寸一寸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可絜钩临死之前,拼尽全力反噬了她。
来自天道的责罚仍未停下,雷劫之下几近力竭的她,终究是没能抵挡住那绝命的反击。
疫毒入体的那一刻,仙力于她身上消散无踪。
曾经守护灵州的仙子,变成了灵州百姓眼中散播疫病的妖物。
那一日,向寒玉顶着雷劫带言不秋逃离了那一双双满是惊惧的目光。
这是她第一次为言不秋承受天劫。
原来仙神“犯忌”所要承受的雷劫,远比妖族与天争命之时痛上太多。
她逃了很久,逃到雨都停了,天都明了,才敢卸下仅存的气力,与怀中昏迷之人一同躺倒在那没有一丝温度的荒山野岭。
可是没过多久,灵州便出现了一群不知从何而来的仙门修士。
他们循着疫毒的灵息追了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地将她们当做了散播疫病的妖物。
她们当初到底是怎么回到的那片山林,向寒玉已经完全记不清了。
她只知道,她真的飞不动了,她背着她逃了很久,她们一次又一次被人族修士所伤。
直到有一天,她们伤痕累累地靠近了那片熟悉的山林,山中妖灵闻讯赶来,替她们拦下了身后穷追不舍的修士。
她终于带着她回到了那片安宁了数千年的山林。
可是安宁的日子,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言不秋病了,天道雷劫废了她半生修为,絜钩的反噬让她仙力尽失。
那些人族修士不明真相的追杀,更是让她失去了最好的祛毒机会。
疫毒入魂,灵根残损,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一开始,山中妖灵还能通过渡送妖力去维系她的身体状况。
可渐渐地,就连妖力也失去了作用。
她的五感开始慢慢退化,体内的疫毒也在慢慢失控。
她们曾经一起长大的山林,渐渐变成一片疫林,处处充斥着毒瘴,越来越多妖灵逃离了此处,灵州之人更是谈之色变。
向寒玉说着,不由冷笑一声:“是她救下了灵州,可如今的灵州,却是早已没了她的庙宇。”
“有时候,我真的好怨她,为什么非要去保护那些与自己毫不相关之人。”
“她护着那些人时,那些人将她奉为仙神,她无力护佑那些人时,那些人将她当做妖邪。她为了这样一群人,落到如今这般下场,我问她心中是否有怨,她却说没什么好怨的……”
言不秋没什么可怨的,她说路是她自己选的,早在做下决定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预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若是无法接受那样的结果,她又怎么可能如此坚定地踏上那条路呢?
至于灵州百姓,他们会惧怕她很正常啊。
如今的她,本就是疫病之源,整座山林都受到了她的影响,山中修为低一些的妖灵都得逃离此处,何况能被疫毒轻易夺走性命的人类呢。
“可是……”
“这世上哪有一种道理会说,你护了一个人许久,那个人就必须感恩你一辈子,哪怕你要害死他了,他也得欣然接受。”言不秋说着,无所谓地笑了,“换做是我,我也不答应啊,谁也不是个小傻子,见到危险来了总归是要躲开的……”
“……我不躲开。”
“你傻呗。”
言不秋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仿佛风一吹,便会消散于天地之间。
她的眼神是迷离的,在这五感渐失的过程中,她能看见的东西愈渐模糊,如今许是只能看见些许光影了。
可她偏偏还笑得出来。
笑得出来也就算了,竟还有心思骂别人是个傻子。
向寒玉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生气。
她沉默了很久,全然不知自己还能说点什么。
那一年的冬天好冷,大雪铺满了整座山林。
失去了仙力的言不秋往年都不太经得住这样的严寒,可是那一年的她,被寒风吹红了脸,却也无知无觉,连一丝瑟缩都不曾有。
言不秋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她的身子愈渐虚弱,可她已经开始感觉不到这样的虚弱了。
她体内仅存的灵力正在衰竭,就像是身上有了一个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血一直在流,很缓、很慢,无法止住,也不会再生,甚至连通过外力填补都做不到。
等到哪一日,伤口把血流尽了,她的生命也就走到尽头了。
她幽幽望着窗外的一片银白,也不知是否还能望得见林间掠过的飞鸟。
向寒玉想,那一刻的言不秋应该是认真回想了一下,自己到底像这样强撑多少年了。
所以在回忆过后,言不秋低声问了一句:“再有四十几年,就是下一次天劫了吧。”
向寒玉:“你问这个做什么?我现在不需要你帮我了。”
言不秋:“嗯。”
她轻声应着,似是若有所思。
向寒玉伸手关上了窗户,蹲下身来,捂住了言不秋如冰一般寒凉的双手。
她将灵力渡入其中,似是想让这双手的主人能够好受一些。
那一刻太过静默,静默到她差点以为言不秋已经疲乏到坐着都能睡着了。
但是言不秋没有睡着,她只是在一阵静默之后,轻轻地、轻轻地向她说了一句话。
言不秋:“寒玉,我陪不了你太久了。”
向寒玉:“……”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可是言不秋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呢。
她分明已经很努力地在骗自己了,骗自己这样的日子还能继续下去,骗自己今年与去年并没有什么不同。
言不秋不过就是比从前虚弱了一点,这样没什么不好的。
弱一点,就不会四处逞强了。
弱一点,就可以轮到她来保护她了。
山林不再吵闹,适应不了疫毒的妖灵都已离去,留下来的全是能够接纳她们的存在。
这样多好,她多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
她多希望……
自己永远不会失去她。
可是她们都太清楚,这样的日子不会长久了。
故事说到这里,向寒玉不再言语,只是望着地上淡红的雪,两眼空空,怔怔出神。
慕陶几度欲言又止,终是没能想出一句安慰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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