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出轻吕
吃饱喝足，她挽起衣袖，认真洗净餐具和玻璃杯，用帕子擦干再还回去。
做完这一切，她点上一盘香，燃起炭盆，捧着将雪刚刚送来的枪械资料坐过去烤火，浏览完一张，就往盆中丢一张。
最初祭祀鬼神的那些炭火、香薰，她还保留着，也仍记着祭祀流程，只是不晓得这么做能不能让长姐看到资料。
若能够，这便是她为北寥做的最后一件、也是最有意义的事。
自古以来，在位帝王要是太过荒唐，自有贤能野心家取而代之，要是能因此将北寥的沉疴拔除，或许母亲也不必继续在冷宫度日了吧？
一沓资料在炭盆中皆化成灰烬，萧珞寒又拨了拨，确认没有任何残留后，直接熄灭了炭火，开门通风。
石竹教导她的，她不会忘。
也不晓得石竹如今到哪里了，又是否也牢记她的嘱咐，不管听到什么事，都要好好为自己活下去。
临睡前，她将日记摆在床头柜上，把电棍压在枕旁垫被底下，顺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这还是昨晚将雪提醒的，她怕狗太子这么一闹腾，又会有宫女来面前作威作福，哪怕只给她们瞧瞧电火花，吓唬出去也好。
再者，这电棍也是时候取出来了。
如今前路既明，萧珞寒睡得反而更为踏实，她清楚自己在这种时候更该稳住心神、留存更多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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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雪坐了大半天飞机，又学了大半天枪，还接了苏斯舅舅的委托，日有所思，入梦之后果然没有先去往萧珞寒的心象幻景，而是落入了熟悉的漆黑。
她最开始来到这的时候，还挺怕的，但现在她知道这里有红狐长姐，胆子也就越发大起来。
“红狐长姐——折梅公主殿下——萧凌寒大姐姐——”她对着漆黑，拖长音喊了三种称呼。
红狐应声现身，但依然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口中衔着的一卷纸抛给她。
将雪赶紧接住，当着红狐的面展开——果然是东宫的区域分布图！
其中又以寝殿最为详细，桌椅、柜台、灯架、床铺、面盆、屏风……每一处陈设摆放都标注在图中。
但将雪浏览一圈下来，并没有发现任何跟萧凌寒尸体相关的标注，或者任何藏尸区域的暗示。
……是她们都猜错了吗？
不对，如果东宫什么都没有，红狐长姐没必要一再拦着她们，那就只能是藏在连红狐长姐也不清楚的地方了。
将雪抬头，正想确认一下猜测，红狐却朝她扑来，一口叼在她的后衣领上。
她只觉后颈皮一紧，随后自己的视线高度就变了，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来到了心象幻景的望梅轩中。
她见萧珞寒投来惊讶的目光，下一瞬，后颈上紧巴巴的感觉就放松了，但同一时刻，似乎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从自己后背扫过。
“长姐别走！”
将雪刚在软坐垫上站定，就看到萧珞寒扭身扑向要跑的红狐。
红狐竟没逃，而是任由她搂着自己，就这么静静待了大约半分钟，才变成一朵梅花，从萧珞寒怀里飞走，悠悠飘出窗外。
将雪全程没去打扰姐妹俩，只是把一直护着的东宫区域分布图放在地上，用猫爪慢慢展开——被红狐叼后衣领的时候，她就变成了大白猫。
“我跟红狐长姐要来了图，明天就画给苏斯舅舅看。”
等萧珞寒平静下来之后，她才轻声说，“今天只学了枪的用法，苏斯舅舅让我们先练熟了枪，再进入实战。现在有了这份分布图，我想明天他应该就会立即安排实战课程了。”
听完她的话，萧珞寒慢慢回到桌旁，顺路将她和分布图一起抱起。
“就在这里练？”她问。
“对，毕竟到时候的场地应该是室内……虽然室外情况也有考虑过，但练基础还是先从室内开始。”将雪左顾右盼，指了个还没“装修”的区域，“去那边吧，我把枪和靶子都变一下。”
萧珞寒就抱她过去了，脑中却仍想着红狐的事。
看着将雪变回人形，幻化出两把手枪，又摆好靶子，她思来想去，忍不住开口：“长姐有些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将雪讶然转头。
“先前虽也是红狐模样，但给我的感觉像一阵风。”萧珞寒斟酌措辞，“倒有些像……最初那会儿，我梦中的那个我，或是你梦中的你。”
“不可察觉也不可碰触吗？”将雪听懂了，“比起实体，更像魂灵？”
“是，可现在的长姐仿佛活过来一样。”萧珞寒继续说，“我抱她时，像是抱着你——皮毛柔软、温暖，甚至能感受到呼吸时身体的轻微起伏，心口也有心跳……”
她顿了顿，“我不知这是因为我想要抱到这样鲜活的长姐，还是……还是长姐当真寻到了增强力量的方式。”
将雪听前半句话时正想附和，但听完“还是”的内容后，她也皱了眉。
她从谢析桐那里听说过，根据谢家懂玄学长辈的记载，有些很强大的怨灵，是靠吞噬其他死灵来壮大自身力量。
——“她的长姐可是一位不管付出多少代价，也要促成这场穿越的执念深重之人啊。”
有了猜测与联想，她就不免想到苏斯舅舅下午的感慨。
不过，她们此刻只能看到所谓的“结果”，了解既然有局限，倒是不必以最坏的可能性去揣测。
不等她开口，就听萧珞寒说：“还是先学枪吧，虽然夜晚很长，可我最近总睡不踏实，不知何时会突然出梦。”
将雪也担心这个，忙用力点头，拿起一把手枪：“我马上教你！”
第52章 要不要穿我的衣服？
许是因为每一份关于枪的资料都认认真真浏览过，即便有看不明白之处，萧珞寒也记下了不少理论。
如今被将雪一教，她要不了多久便能上手，开始对着靶子尝试了。
“你学得好快啊！”将雪毫不吝啬地夸赞，“苏斯舅舅今天忍了又忍，才没当着老姐和阿析的面数落我。”
都是第一次接触枪，小珞可比她从容多了，她还是先通过AR设备的体验，才勉强熟练起来。
就这，她握着真枪还总怕不小心走火，把自己或者苏斯舅舅误伤了。
“你不可妄自菲薄。”萧珞寒却放下枪，特意转向她，“我认定此事必做，且必定要成功，故而心中没有半点顾虑。你与我不同，你这样才对。”
她认为正因为长在和平年代，不用担心战争或者突如其来的生离死别，将雪才会如此纯粹地畏惧这种会夺人性命的武器。
这种纯粹是极其难得的，她却已经遗失了它，便很羡慕将雪。
将雪一愣，回过神后用力摇头：“这没有‘对不对’的区分。”
她知道萧珞寒又在想什么，但她不觉得萧珞寒要为此感到内疚。
“哪怕是法律，也建立在保护正常公民的权益上，你身在战乱时代，面对的又是视人命如草芥的暴君……呃，随性残害生命的暴戾太子。”
“他是杀害你长姐和北寥将士的元凶，就在不久前还要杀了你——如果没有石竹也没有我，你就要在仆从们的注视下，活活冻死在雪地里！”
“更不用说，昨晚他还逼着你选了一条实则也是死路的‘活路’！我都不敢想象，要是那时你稍微犹豫一下，或者流露出恐惧，他是不是就会在毒酒、白绫和炭火里三选一，当晚就立即送你上路啊？！”
“这样的人，杀不足惜。如果连这都是‘错’，那我就不明白什么才叫‘对’和‘正义’了！”
一番话，倒是说得萧珞寒怔住了。
但她从第一句话就听出来，将雪是在为自己说话。
将雪不希望她被杀太子这件事绊住，从此深陷梦魇，就算真到了另一个世界，也要一遍遍叩问自己“这么做当真对吗”。
毕竟……她确实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若无意外，必定也是最后一次。
她正想附和将雪，却被少女满脸惶恐地推到靶子前：“快快快！先练上！免得不小心出梦了！”
“睡不踏实容易出梦”其实是萧珞寒编来转移话题的谎话，倒是让她用上了。
她便认认真真练了下去，把将雪强调的细节与技巧都努力落实。
“明天我让苏斯舅舅把模拟练习时没出错的视频导出来，你用手机看，问题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感觉梦应该要结束了，将雪匆匆搁下这话。
她本以为自己也要醒来，谁知闭眼睁眼，却发现自己到了真正的望梅轩里。
“……这又是什么情况？”她还等着一大早就给苏斯舅舅画东宫区域分布图，顿时有点着急。
红狐长姐故意把她留下来了？为什么？
难道是要出什么事吗？
她忐忑地思考着，随后就听见一声低低的闷哼从床上传来。
萧珞寒一醒来，就发现自己浑身乏力、酸痛无比，且出了许多汗。
这种难受她倒是并不陌生，立即用手背碰了碰额头，果然烫起来了。
前天夜里既保暖又吃药，昨天一整日平安度完，她当自己身体好了，应无事，谁知今早还是没躲过。
“你怎么了？”
她听见了将雪的声音，“该不会是着凉了？！”
将雪记得自己体质还差的时候，遇上季节性流感，也经常遭遇“延后感冒”的情况。
倒也不是很严重的事，但坏在跟关键时期撞上了！
更别说萧珞寒现在是一个人住，也难怪到了出梦的时间，红狐长姐却要将她留下来。
将雪先去找感冒冲剂，又拿来笔墨，让萧珞寒先告诉那边一声——有了上回的突然“昏厥”，她睡觉的时候，将梅会守着日记看。
“就说我暂时留在这照顾你，再让送点好消化的食物来。”将雪说，“对了，水和烧热水的用具在哪里？”
萧珞寒给她指了方向，说了方法，将雪跑出去找到地方，盯着无人看守的灶台直皱眉，干脆回来让她再给日记添一笔，请姐姐烧几壶热水过来。
“感冒需要多喝水，你擦身和敷额头降温要用热水，想泡速食也得冲热水，冬天洗小件衣服不能用冷水，要掺热的……”将雪把要做的事念叨了一遍，随口问，“你的毛巾和脸盆、澡桶放在哪了？”
她虽然从没伺候过生病的人，但经常被程姐和家人这么照顾，也时不时会问——毕竟大学要是不小心考得远了，程姐来去不方便，她可能就需要自己照顾自己，这种生活技能还是尽早学会为好。
萧珞寒只觉身体和脸颊都热乎乎的，也不晓得是因为发热才如此，还是出于别的缘由，但她依然乖乖向将雪指明各种用具放的位置。
将雪抱着装了毛巾的木盆、木桶回来的时候，盛满热水的小壶已经放在日记上了。
她立即泡了两包感冒冲剂，又往萧珞寒常用的茶杯中倒了半杯水，放着晾凉，随后往木盆里加热水，再到外面井里打来冷水，开始调节水温。
“换洗的衣服呢？”她问完，想了想，又试探着说，“要不要穿我的衣服？更保暖，行动也会方便一点。”
她的行李箱大，程姐收拾的时候直接装了三套完整的冬装，从内衣裤到毛衣、羽绒外套应有尽有，而且都压缩好了，应该能送过来。
这下萧珞寒彻底明白自己的脸热是怎么回事了。
她抿了抿干燥的唇，刻意避开将雪的目光，轻轻应了声好。
等衣服送到，将雪才开始为萧珞寒擦身。
可能因为急着采取措施，避免高烧，她看着少女光洁的背脊，只有一个念头：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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