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硬片辣条
角落里架着一座随风摆动的秋千,是整个操场乃至整个学校唯一的娱乐设施。
秋千按小孩的身高设计,她坐上去双腿只能委屈的并在一起,荡起来要将脚抬高,上方的锁环发出铁间摩擦的声响,听着令人牙酸。
她双脚踩地轻轻荡着,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同样阴森的天气,放学后她独自一人坐在秋千上,因为在教室打扫卫生而晚离开的同学看见她,会嘲笑着骂她神经病,要下雨了还不回家。
她会羞愧的把脸埋进胸口,等人走了继续一个人玩。
秋千很好玩,踮脚把座位顶在最高的位置,然后脚一松,像要飞出去一样。
小时候的她很会打发时间,光一个秋千就能玩好几个小时,在天色擦黑时赶回家。
现在长大了,不会再感受到秋千来回荡时的失重感。
何野跳下秋千,拨了个电话出去。
“喂?”
“你在哪?”她顿了顿,“我能去找你吗?”
“可以,不过可能有点远。”
“发位置给我。”
挂了电话,对方发来了共享位置。
果然远,距她6.7公里。
何野离开学校,朝导航说的方向走。
她越走越快,最后干脆直接跑了起来。
天寒地冻,她的脸被风吹得冰凉,身子却像火炉似的冒汗。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去见祁麟,在新年的第一天,突然很想见到她。
就算隔了六点多公里,也想跑去见她一面。
“这么远,你真打算跑过来?”
何野坐在电瓶车后座,捏住祁麟的棉袄,低低地嚷了一句:“……别说了。”
“幸好我看了一眼,不然你现在还在路上。”祁麟戴好头盔,披上挡风被,“说吧,想去哪玩?”
“不知道。”
“好吧,我就知道。”祁麟开了一段路,又在路边停下,手在兜里摸了摸,“在我姨家拿的,给你吃。”
五指张开,掌心里是三颗旺仔奶糖。
“姐姐,我也要!”祁天的脑袋从挡风被里探出来。
何野拿了一个出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大姨家吃了五六个。”祁麟把另外两个全塞她手里,把祁天的脑袋又塞进挡风被里,“坐好,走了。”
惯性让她的身子微微后仰,何野拆了一颗糖放进嘴里,醇厚的奶香很快在口腔里扩散。
祁天小心地探出半个脑袋,露出一只眼睛看着何野,伸手戳了戳她的腿:“牛肉干姐姐,偷偷给我吃一个,我给你讲姐姐的小秘密。”
她看看祁麟,又看看祁天,纠结要不要给。
“烦死了,要不是老妈硬要我带着你,才不带你来。”祁麟一巴掌拍祁天脸上,小孩儿脸都变形了,还十分顽强地伸着手,“小心我给你扔路上。”
祁天囔了一声“坏姐姐”,才把手缩回来。
“没打扰你收压岁钱吧?”何野把剩下的糖放进口袋。
“都下午了,该收的压岁钱都收完了。”祁麟说,“再说我虚岁都二十了,哪有那么多压岁钱。”
何野笑起来:“也对,全班就咱俩‘老姑娘’。”
祁麟开到一片很大的池塘。
冰天雪地,池塘表面覆着一层薄薄的冰,随便拿石头一砸就能砸碎。
祁麟捡起一块石头颠了颠,一手捏住正要往塘里跑的祁天,“别乱跑。打水漂玩过没?”
何野站在河边,脚尖在冰面上戳了一下,顿时裂开一个圆。
“没,我只扔过石头。”她退回到祁麟身边。
“给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冰面打水漂。”
祁麟对准河中心,弯腰用力一甩,石头“嗖”一下冲了出去,在冰面上咚咚作响。
何野心里数着,一二三四……十三,十四。
足足跳了十五下。
冲祁麟竖起大拇指,发自内心的赞叹:“牛逼”
祁麟十分受用,蹲下身又找了一块给她:“你试试?”
何野学着刚才祁麟的姿势,将扁平的石头甩出去。
很遗憾,石头在第一下就十分沉稳的落水了,一点要打第二下的趋势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她不懂。
祁天也捡了一块做示范,咚咚咚在冰面上打了几下。
祁麟又塞了一块在她手里,灵活地拨弄着她的手指,“手势不对,拇指和中指捏住石头。”
手抓对了,祁麟又绕到她身后,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一只手隔着厚实的棉服轻轻抚住她的腰,微微用力下压:“胳膊往后摆,腰部发力,这样就对了。”
“……”
祁麟跟她保持着浮想联翩又恰到好处的距离,指尖若即若离地碰到她的手背。
好在摆好姿势祁麟很快退了一步,她僵着手甩出石头,打出了两次。
嗯,起码多了一次。
打水漂跟单机小游戏一样,一个人玩也很有意思。
掌握了精髓,祁麟让她一个人练,自己跟祁天比了一会,发现何野一个人玩的很专心,于是坐在一旁的大石头旁等。
“姐姐,”祁天左托着脸问,“牛肉干姐姐什么时候好呀?”
祁麟右手托着腮,看着何野:“应该快了。”
祁天改成双手捧脸:“我好无聊啊。”
“那就数石头。”祁麟说。
“我已经数了九十九块石头了。”祁天伸出十指圆润的手说,“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
何野专心捡石头,丝毫没注意到这边无聊到数石头的两人。
“再往上数。”
“可老师只教了我们九十九。”
祁麟终于逮到一个相比自己还笨的小孩,尽管对方还是个天天嚷着吃糖天真无邪的小孩,她还是面带微笑在对方真挚的眼神中无情打击道:“笨蛋儿。”
祁天小嘴一撇,转过身在地上画圈圈。
何野专心打了一会,手上满是灰,冰面上布满窟窿。
再有意思的游戏一个人玩久了也索然无味。
她靠着祁麟坐下,看着池塘边掉光了叶子的垂柳,还有泥上的残雪,突然开口问:“你觉得我冷漠吗?”
“嗯?”祁麟愕然地看着她。
她盯着弯曲的枝条垂在冰面上,沉思片刻后摇摇头:“没什么。几点了?”
“阿野,你有什么事跟我说。”祁麟察觉到游荡在空气中的一丝不对劲,追问道,“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何野站起来拍着手上的灰,答非所问:“回去吧。”
“行,我送你。”祁麟见状踢了踢祁天的屁股,“傻小子走了。”
祁天瞪了她一眼,表情愤愤地爬上电瓶车。
何野不明白祁天怎么突然生气了:“他怎么了?”
“没事儿,小孩儿不会算百以上的数,自个跟自个生闷气。”祁麟把车开上空旷的地面上,踩着地稳住车子。
何野踩着脚蹬,长腿一跨坐上车。
“你明天还出来玩吗?我去接你。”祁麟目视前方,小心避开深坑,“我带你玩老虎机,今天小天在,没敢去。”
何野手指夹住口袋里的糖,撕开吃了一个,说话都带着甜味儿:“为什么?”
“这玩意儿跟游戏一样,有瘾,不适合带小孩。”祁麟嗅了嗅,闻到了空气中细微的甜味,“还有么?也喂我一个。”
何野把最后一颗糖从口袋里逃出来:“我手脏。”
“没关系,快点儿,要让小天听见了又要闹。”
她忙撕开包装,捏着袋子递到祁麟嘴边。
祁麟低头看了一眼,牙齿轻轻咬住糖果,舌尖一卷轻松把糖卷进嘴里。
“出来一趟太麻烦了,你明天别来了。”何野本来想抓衣服,但看了眼黢黑的手,又看了眼祁麟身上大衣,认命地抓住冰冷的车杆子。
祁麟穿的应该是新衣服,她之前没见祁麟穿过,黑色大衣配上羊驼色围巾,配上略微凌乱的狼尾,慵懒又很显气质。
连祁天都是一身虎头虎脑的棉服。
就她最寒酸,棉袄还是不知道几年前买的便宜货,裤子也是地摊上四十块钱两件砍价买来的,脚上一双十几块钱的帆布鞋,连最基本保暖都做不到。
想到这不免有点儿心酸。
到了村口,她用手背拍了拍祁麟:“这儿放我下来就行。”
祁麟没说什么,靠在路边停车。
“路上小心。”脚冻僵了,她跺着脚说,“开学见。”
祁麟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村口刻着“何家村”的石碑,拍了拍祁天的脑袋,“跟牛肉干姐姐说再见。”
祁天的脑袋从挡风被里探出来:“再见!”
“拜拜。”何野挥挥手,“初七学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