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与野玫瑰 第117章

作者:硬片辣条 标签: 情有独钟 励志成长 校园 日常 HE GL百合

他们村里任何一个人,谁不知道她家穷的叮当响,家底都被何建国掏空了,钱包比乞丐的裤兜子还干净。

刚结账还是她付的钱。

何野躺进被子里,被子很薄,得把棉袄盖在被子上才不至于冷的牙齿打颤。

她抓着被子,默默地想。

只要再熬一熬,后天就能离开了。

心里想着事儿,她睡眠又浅,被窝还四处漏风,一小时还没睡着。

她起身去摸背包里的黑褪素,还有大半瓶,她已经很久没吃过药了,毕竟吃多了对身体不好,还有抗药性。

但今天不吃一颗显然别想睡了。

何野拧开瓶盖,倒出一粒正准备吃下,门悄无声息地被打开。

她立马警觉地看向门口。

宋芬芳见屋里的灯还亮着,愣了一下:“囡囡,还没睡吗?”

“你看我像睡了?”何野把药重新拧好,放在一旁,“有事儿直说吧。”

宋芬芳面色憔悴,眼皮浮肿,一看就没少哭。她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沓褪色严重的奖状。

何野偏头不想看。

鬼知道又要干嘛。

宋芬芳在床边坐下,年久失修的床不堪重负,发出一声牙酸而响亮的“咿呀”。

“妈就是想看看你。”宋芬芳将奖状平铺在腿上,一寸寸拂过发毛的褶皱。

何野看了一眼,这东西像是……她的奖状。

她以为丢了,没想到全被宋芬芳收了起来。

“这是囡囡第一张奖状,我都有好好收着。”宋芬芳目光柔和,好似透过这些褪色的纸,看见了小时候的何野,“还记得你第一次拿奖状回来,多高兴啊,在房间里乱蹦。”

她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她记得很清楚,第一张奖状是三好学生,她拿着鲜红的纸张,飞奔回家,天真的以为能讨何建国一丝丝欢心。

没错,宋芬芳是很高兴,但高兴有什么用?

还不是被粗鲁地揉成一团扔到角落。

那时候起,她发现奖状除了能让日子更不好过,没有其他作用。

奖状上的折痕历历在目,经过时间的洗礼,黑色记号笔连带名字,在稍稍泛黄的纸张上糊成一团,看不出原本字迹的模样。

“这些妈都收起来了……囡囡,你别怪妈,是我没用。”宋芬芳一张张看过去,眼里的疲惫和不舍相互杂糅,形成极为复杂的情绪,她又喃喃似的重复了一遍,“别怪妈。”

宋芬芳常年干活的手全是褶皱,指节还有一个个红肿的冻疮,她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寂静的夜里痛苦地一遍遍说着“别怪我”。

冬天的夜是极致的黑,在一片黑暗中,窗户的缝隙中透出的光宛若星辰。

有人不经意间,机遇流星般当头砸来。

有人困境求生,在夹缝中才能得以喘息。

何野没吃药,瞪着窗外的天空,从漆黑如墨到微微泛白。

远处还是暗蓝色,第一声鸡鸣划破天空,尖锐刺耳,似乎将整片天空划成两个次元。

她拿了牙刷,蹲在院子里的菜园子边刷牙,隔老远都能听见震耳的咳嗽声。

何建国没出去走亲戚,一帮一帮的人来家里拜年,挤在不大的房间里,惋惜地劝他去治病。

何建国像个半身不遂的老人,坐在床上接受宋芬芳端茶送水,声音很大,却明显中气不足:“段老二就是庸医!等我去外面查,肯定是好好的!”

一屋子人还没他一个人嗓门大。

宋芬芳端着果盘进去,不一会响起噼里啪啦嗑瓜子的声音。

何野轻呵一声。

查?哪来的钱?

借么?估计还没还完就挂了。

何聪下楼,虎视眈眈盯着她。

她心里发毛,起身离开。

“你又要去哪?”何聪扯住她,“不准走!”

“关你屁事。”她甩开何聪,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明明都是弟弟,还是祁麟弟弟可爱一点。

“何野,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何聪个儿跟她差不多高,气势却输了不止一截,“爸都这样了,还有心思出去玩,你果然是个冷血的白眼狼!赔钱货!”

何建国病入膏肓,她也没必要忍了。

何野勾起嘴角,觉得这句话很可笑:“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还活在梦里呢?”

“何建国不是很喜欢你吗?说什么养儿防老,现在他要死了,你去防啊。”她轻蔑地看着何聪,“怎么?宝贝儿子除了睡就是玩,现在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

“我才十五!”

真可笑,十五。

她十五在干嘛?哦,对,她十五因为没成年,在旧厂打工。

“瞧给你能的,十五了不起?我十五也没你这么废。”她用肩膀撞开何聪,“滚,没用的东西,别来烦我。”

何聪垂在手臂的手用力握着,在何野踏上楼梯的一刻,挥拳像头被激怒的野兽,咆哮着跑过去。

“何野!我他妈忍够你了!”

瞳孔骤缩,楼梯口这个位置不好反击,她一步作两步跑上楼。

“操!”她抓着扶手骂了一句:“神经病!”

何聪一边骂一边手脚并用地跟着跑,一副完全被激怒的模样。

房间里的人听见动静,纷纷跑出来看戏,还有黏在嘴皮上的瓜子壳。

“囡囡!”宋芬芳惊恐地喊了一声。

何建国的怒斥远远传到耳边:“反了天了!——真是反了天了!”

正月初二,鸡飞狗跳。

何野站在楼梯口,看着越来越近的何聪,在距离两个阶梯的时候,她一脚踹中何聪的肩。

这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她差点也因惯性摔下去。

这一脚,她等了十几年。

“啊——!”

咚、咚、咚。

何聪惨叫着,皮球似的滚下楼梯。

“何聪!”宋芬芳忙扶起何聪,心疼地摸着身体,“摔哪儿了?”

何聪撑起身子,一个劲拍胸口咳嗽。

好奇的相邻探头往上看。

女孩子身处高位,居高临下,睥睨般地垂眼,整个人笼罩在黑暗中。

唯有一双满含厌恶的眼睛闪出幽幽的光。

她嘴唇微张,淡淡吐出两个字:

“傻逼。”

“妈!她打我!你看看她!”

身后何聪愤怒地指控,疼痛让他哭得格外撕心裂肺:“把她赶出去!赶出去!”

第110章 你一点都不冷血,早被我的一片诚挚之心捂热了。

“赶出去!把她赶出去!”

“囡囡……别怪妈。”

“反天了——真是反了天!”

三人的嗓音一块在脑中盘旋,何野使劲锤了锤头,脑袋快炸掉了。

她重重关上门。

墙角还倚着蛇皮袋装的塑料瓶,里面残余的饮料不知道存放了多久,已经发霉变味,飘散出一股淡淡的难以言说的气味。

她一脚把蛇皮袋踹翻,瓶子洋洋洒洒散落一地。

却心生快感。

臭就臭吧,无所谓。

乱就乱吧,无所谓。

反正何建国快死了,都无所谓了。

她坐在床上,无神地盯着右手小指上那道蜈蚣一样弯曲丑陋的疤,自虐般地回想起了何建国对她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地想。

记事起,印象中何建国就不待见她。起初她还会努力讨好,希望能唤起一丝丝的父爱,哪怕一丝丝。

尽管何聪的到来使生活更加窘迫,她也在努力活着。

但毫不犹豫砍在小指上的一刀,让她仅存的一丝希望都破灭了。

菜刀像剁骨头一样,在她眼里形成一个慢动作,她甚至记得那天何建国的表情是多么狠决,耳边宋芬芳惊吓的尖叫是多么刺耳。

后来她在病房中幡然醒悟,明白何建国不是没有父爱,他只是单纯不喜欢她,单纯不喜欢女儿。

她就这样僵坐着,直到夕阳西下,天边暗色的群山上勾勒出淡淡的金边。

何野轻轻触碰了一下小指,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