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硬片辣条
她伸直了僵麻的腿,打开手机,界面弹出几条未读消息,都是祁麟发的。
-阿野,你绝对想不到昨晚发生了什么!
-不过你要是想听,也可以勉为其难悄悄告诉你。
-都一小时了,怎么还不回我,狗狗委屈.jpg。
-好吧,等到学校当面说,等你哟.jpg。
-爱心冲击波.jpg。
字里行间透露着欢快,能想象到一脸兴奋地想告诉她什么事,又忍着让她自己先猜猜。
她却笑不出来。
她拨出号码,还没响铃对方就接了起来。
“今天干嘛去了?”祁麟的声音包涵幽怨,像个被抛弃的小寡妇,“我都等一天了。”
“没干嘛。”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听祁麟讲话心情就好了一点,不过还是情绪低落地说,“聊聊你昨晚发生了什么好事。”
“你怎么了?”祁麟立马察觉不对劲,“不高兴?无精打采的。”
她想回句没有,突然间嗓子变得很干涩。
一股委屈直窜心头。
本来不问还好,能坚持住,一问就泪腺失禁,莫名其妙绷不住。
就像终日流浪没人要的小孩,每天苟活。直到有个好心人愿意给他饭吃,供他念书,让他有委屈就哭出来。
让他也体会到被人关注,被人爱的感觉。
何野弯腰,把脸埋在膝盖上。
肩膀一开始微微耸动,到后面胸口剧烈起伏。
热泪不断从眼角流出,染湿了裤子。
祁麟沉默了一会,说:“没事的,我在,你在家吗?需不需要现在去接你?”
何野摇了摇头,似乎这样对方就能知道。
祁麟等了会,估计没听见答复,又软声说:“你现在安全吗?安全在微信上发一。”
眼睫沾上了泪水,视线模糊,她发了个1过去。
下一秒她清楚听见祁麟松了口气似地说:“好,那现在需要我去接你吗?需要发一。”
何野发了一个2。
太晚,她不想让祁麟来。
“阿野,想说什么就说,别憋着。”祁麟说,“我一直听着呢。”
“祁麟,”她擦掉脸上的眼泪,却又源源不断冒出新的,“我冷血吗?”
祁麟似乎愣住了,下意识否决:“怎么会,你怎么这样想。”
“可他们都说我……冷血。”何野摸了摸之间,还是凉的,“手也是冷的。”
“手冷是因为天气太冷,乖,你去被窝里躺躺,暖暖身子。”祁麟说,“发生了什么事?跟我说说行吗?”
说出来吗?在大过年给别人添堵。
可祁麟告诉她,能跟她说。
她踢掉脚边的瓶子,在房间里发出声响。
“何建国……我爸,得了癌症。”
何野盯着脚下黑漆漆的水泥地,一股脑把事全说了。讲完后好像卸了十几包水泥袋,骨子里透出来的轻松。
她没想让祁麟想办法或者解决,她只是想把事情说出来,让心情好受一点。
“对不起,过年跟你说这些。”最后她补了一句。
“阿野,不是你的错,你不用道歉。”祁麟说,“我们是朋友。”
“嗯,我知道。”
“我可能不太合适讲这些话,但我觉得你可以听听。”祁麟缓了口气,“你的家人一直想让你出钱,有没有想过,你也才上高三,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三学生。”
“我觉得,你的家人真的很过分。”
高三……
她怎么可能没想过,她想的也仅仅是高三。
祁麟的意思是,她才二十岁,是个没有正式工作和固定经济来源的青少年。
而宋芬芳和她想的,她是个高三生。
祁麟这么一点拨,她发觉,宋芬芳是真好狠的心。
一次次饮泣吞声,换无止境愧疚不安。
“别把钱全拿出来,留条后路。”祁麟说,“你一点都不冷血,早被我的一片诚挚之心捂热了。”
何野抽抽鼻子,心情好了许多。
“对了,过年的时候,我有个亲戚说想找家教,你要不要试试,比服务员钱多还轻松。”
家教确实比服务员轻松的多,何野答应下来。
“说定了,等商量好我让她加你微信。”
“祁麟,”何野郑重道,“谢谢你。”
“不客气。”
无言一阵,何野说:“挂了。”
“好。”
五秒后……
祁麟:“怎么不挂?”
何野:“等你先挂。”
“……好吧好吧。”祁麟说,“我先挂,我真挂了。”
何野:“嗯。”
“嘟嘟嘟——”
通话时长34分05秒。
这回真挂了。
“啊……”
手机落在床上,何野感觉心里空落落的,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把头埋进被子里,深深吸了口气。
怀里没有藏青色的围巾,自然也没有甜入骨髓的石榴味。
第二天,何野收拾东西提前一天离开。
年过完了,没必要再留下。
早晨八点一点阳光都没有,乌云严丝密缝盖住整片天空,刺骨的风阵阵刮过皮肤,宛如刀割。
何野把包提下楼,等刷完牙直接就能拎包走人。
令她没想到,这么早就有亲戚串门。
初三不像初一初二,初三是拜访远房亲戚,基本中午来。
对方面生,人还多,目测有十几人,一大家子往客厅一坐,顿时将不大的房间更显得拥挤。
神奇的是,何建国竟然也坐在其中,拖着病殃殃的身体和他们聊天。
“这就是何野吧?”一个头发半白的大妈笑眯眯地上下打量着何野,开口就是一股浓重的地方口音,“真俊儿!”
何野淡淡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咋没大没小?”一道粗矿的男声说,“不喊人。”
何野没去院子,蹲在后门口刷牙。
地上路过一长串蚂蚁,她恶趣味的把泡沫吐在蚂蚁的必经之路上,还淹了几只。
蚂蚁在泡沫中探出触角挣扎。
“囡囡,锅里有面,等会自己捞着吃点吧。”宋芬芳走到身边说。
“嗯。”她依旧沉浸地朝蚂蚁吐泡沫。
宋芬芳走后,她三两下漱完口,去厨房舀热水洗脸。
谁知刚走的宋芬芳又急急忙忙跑回来了,“囡囡,我看你包收拾好了,今天就走吗?不是说明天?”
她抽了张纸巾擦掉脸上的水渍:“不想待了,提前一天走,不行吗?”
宋芬芳失魂地看着她。
何野啧了一声,曾经让她心生怜悯的神情如今再一看,比吃了苍蝇还要恶心:“让开。”
“囡囡、再等等……”宋芬芳抓住她的胳膊苦苦哀求,“吃碗面再走,行不行?”
何野厌倦地甩开:“宋芬芳,你这幅表情对我没用,我给你两个选择。”
她伸出食指,比划出一个“1”:“要么,跟我走,跟何建国离婚。”
宋芬芳抓住看不出原样的围裙,愣愣出神。
“第二,”何野慢慢伸出中指,似乎是场两人间无声的审判,“你继续留在这,我一个人走。”
“囡囡,囡囡……”宋芬芳叹息似的喃喃自语,黯然伤神。
过了一分钟,宋芬芳依旧没给出答复,但结果显而易见。
她自嘲一笑,也对,几十年了,曾经不会有答案,现在没有,以后肯定也不会有。
问了也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