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硬片辣条
她意识到不对劲,得离开这个环境。骚扰短信太多手机早不用了,她留下一封信,带着不多的行李和那枚耳钉,背井离乡。
可情况越来越糟,她开始更加严重的失眠,褪黑素彻底不管用,甚至有时候能睁眼到天明。
黑暗的环境使人想的更多,她的思维仿佛拥有了独立的思维,越发不受控制。她控制不住地回忆,撕开伤口一遍一遍自审,等回过神,胳膊上已经划开了一道口子。
后面只有疼痛才能使她短暂摆脱那些回忆,她开始对疼痛上瘾,对蜿蜒流下的鲜血越来越漠视……最后,祁麟来了。
可“高兴”似乎成了奢侈品,她短暂拥有后,那些负面情绪成倍来袭,让她更加痛苦。
“祁麟,我看网上有人说这是精神病。”何野深吸口气,松了松手,掌心已经有了深深的指甲印,“我也去看了心理医生,但我不想吃药,我觉得我没生病……你说的没错,我只是有点儿难过。”
她只是有点儿难过而已。
仅此而已。
她不是精神病。
何野睁开眼,眼底晃着泪花。
她的眉心皱在一起,难过而疑惑地注视祁麟:“你说对吗?”
祁麟起身,和何野并排而坐,轻轻揽住何野的肩膀。
何野顺势靠着祁麟。
她闻到熟悉而安心的石榴味,是祁麟曾经用过的沐浴乳的香味。
可她买的不是这个味道的沐浴乳。
她想起数学竞赛时,她们住一个房间,她给祁麟读《小王子》。
那时候多好,祁麟在,叶迟迟在,梁夏也在。
可现在她只有一个人。
“嗯,”
祁麟轻轻应一声,何野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
“我们只是有点难过而已。”祁麟轻声说,“难过的事说出来就好了,别怕,我一直在。”
何野蓦地鼻子发酸。
她憋了很久,这一刻真憋不下去了,泪水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淌过脸颊,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第188章 她独占不了的秋千
夜色愈发浓郁。
浓云遮蔽圆月,缝隙中透出微弱星光,市中心依旧灯火辉煌,似乎将整片天空照亮。
不远处旧小区载歌载舞,路灯明亮,秋燥的风吹过枝叶,底下的影子张牙舞爪。
最后一点细微的知了声淹没在欢声笑语中,连带高考结束的那晚空中飞舞的试卷,一并落入尘埃。
随之扬起的是女孩子明亮的嗓音,并不熟悉的英文发音,透过窗缝,卷进飞扬的风里。
“OncewhenIwassixyearsold,Isawa……”
祁麟读的很慢,碰到不认识的单词会停下拿手机搜,搜完继续磕磕绊绊读。
“……amagnificentpictureinabookaboutthe、the……”
女孩子嗓音清亮,顿住找下一个单词。
“jungle。”
祁麟还没搜完,身侧躺着的何野默默出声。
“对,jungle。”
祁麟重新读了一遍,总算勉强通畅了。
压抑的氛围因为这句话活跃了点,何野侧着身子,头埋在祁麟身侧,嘴角勾了勾。
当初她们说好,她教祁麟英语,就教《小王子》。
祁麟还说,要给她弹尤克里里听。
只是单词都没背几个,尤克里里也没听成,祁麟就离开平遥打比赛去了。
成长是一瞬间完成的,她们在某瞬间不约而同成为大人,而成为大人之前的某些约定,便也遗忘在心底的某个角落。
不熟练的英文朗读回荡在房间,何野想起小学角落里的那座秋千。
鼻尖是淡淡的石榴香味,何野闭眼,脑海中最先浮现出阴霾的天气,随后才是轻晃的秋千,她轻声说:“你知道吗,我小学操场有个秋千,每次去都围满了小孩儿。”
祁麟一顿,缓缓降下音量。
“我小学就不受欢迎,每次都玩不到,所以我就等天阴了、下雨了再去,那会儿没人,我就一个人玩。”何野勾起唇角,似乎在回忆一件很美好的事,“真的很好玩,怪不得围那么多小孩儿,一晃一晃的,飞起来一样。”
每一次荡起时,衣角飞扬,风刮过耳畔,夹杂丝丝细雨。
她就像平常小孩一样,有喜欢玩的玩具,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孩儿。
“可是第二天,那座秋千会围满新的小孩儿。”何野无奈似的呼出口气,或许是安眠药起了作用,也可能祁麟读的很助眠,她真泛起了困意,“那是大家的秋千。”
那座秋千很受欢迎,不单单只给她一个人带来快乐。
那是大家的秋千。
她独占不了的秋千。
——
就算吃了安眠药,第二天何野还是醒的很早。
祁麟还在睡,空调运转了一晚,她给祁麟盖上小毯子,起身坐到桌前。
不知道该干点什么,清晨五点吃早饭太早,要是还在上学她可以背单词,现在她更喜欢坐在窗前,望着太阳升起,直到阳光刺的眼睛睁不开,就可以吃早饭收拾收拾上班。
余光掠过一抹紫色,何野看去,是前天祁麟带来的鲜花。
一束叫“洋桔梗”的鲜花。
洋气的鲜花挤在小小的矿泉水瓶里,似乎是委屈它了,花瓣欲掉不掉,隐隐有枯萎的趋势。
枯萎了,就没用了。
没用就该丢掉了。
她不想这样一束漂亮的花最终归宿是垃圾桶,也不想丢掉祁麟送的花,于是在网上搜教程,跟着步骤擦干水分,将洋桔梗倒挂在衣架上。
何野每一步做的很细致,每支枝条用纸巾擦好几遍水分,等一切做完,天光大亮,祁麟醒了。
没有窗帘,阳光直直照进房间,祁麟迷瞪着眼睛,抬起手臂挡住阳光缓了缓:“几点了?”
何野挂上最后一个衣架,将晾衣杆挪到太阳照不到的墙角,看了眼手机:“八点十九。”
“醒这么早,”祁麟眼睛泛酸,她时差不一样,凌晨才睡下,也没睡多长时间,“吃早饭了吗?我来做。”
“好。”
祁麟洗漱完,在冰箱找出番茄和鸡蛋,一个小锅不方便,花了些时间做了个西红柿鸡蛋面。
何野就坐在床边等,看着她忙碌的身影。过年时,祁麟也是这样忙上忙下给她煮粥。
一只手伸在眼前,打了个响指。
何野眨眨眼,眼神恢复清明。
“好了,”祁麟端一碗在她面前,“吃饭。”
她们面对面,相顾无言地吃面。
祁麟很会做饭,从小照顾祁天的经验现在用来照顾她了,面煮的软烂入味,一抿就顺着喉咙滑下去。
但她只吃了半碗就吃不下了。
祁麟见状,没说什么,只是收拾碗筷时调侃着笑笑:“等过年吃席你跟小天一桌,吃零食喝小甜水儿。”
何野心里咯噔一下:“我能见见小天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祁麟麻利地洗完两幅碗筷,“小天没事,能吃能喝能跑能跳,不用有心理负担……你不上班吗,我送你?”
她瑶摇头:“调班了。”
“我等会儿出门,你跟我一块儿吗?”祁麟洗完手,抽了张纸巾擦手,“一个人待着也无聊,一起逛逛吧。”
何野嗯了一声,她不太想出门,但想跟祁麟多待会儿。
换完衣服,祁麟背上事先装好的包,打了辆车,目的地是北京中心医院。
何野靠着椅背,紧张搓着指尖。
出租车很难闻,混着空调和廉价的香水味,口中疯狂分泌唾液,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司机给车窗上了锁,打不开,她只能闭眼休息。
有东西碰了下她的鼻尖。
何野睁开眼,是个白色N95口罩。
祁麟夹着口罩的两指扬了扬:“我不在的时候别忘了。”
何野撕开包装纸,戴上一瞬间所有难闻隔绝在口罩外,只留下淡淡的石榴味。
“你好,麻烦开下窗,我……”祁麟噎了一秒,接着神情自若地续上没说完的话,“朋友晕车。”
凉爽的风迎面吹到脸上,树木倒退成看不清的残影,只有天上的云在缓慢移动,怎么追也追不上。
生理上好受了些,何野视线移向窗外。
到了医院,来来往往的人穿梭在身边,何野愈发紧张。
指尖掐着肉,疼痛刺激大脑,她却对此欲罢不能。
口罩戴在脸上,让她缓解了些情绪。
似乎是看出她的不安,祁麟拍拍她的肩:“别紧张,只是来看我一个朋友。”
缝隙中,掌心伸进一根手指,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祁麟握住她,疼痛感消失,取而代之是温软的手。
她们乘电梯去了十一层的住院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