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硬片辣条
“哎哟,一早就来办贫困证明。”李婶耳朵尖,一听就津津乐道地说,“当时还要走呢,没想到回来了!”
“看她这年龄才上高中吧?摊上这么个爹。”有人惋惜道。
“照我说啊,等过年嫁人算了。”李婶不嫌事大,大声嚷着自己的见解,“清净,自在!何建国有了彩礼钱也能消停好一会,她要嫁了个好人家也能享清福。”
“那丫头不是还在念书吗?”
“念什么书?就我家那丫头,过年就结婚。”李婶似乎很自豪地挺挺胸,“丫头片子念书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要嫁人。不如嫁出去,还有几万彩礼拿……过年都来我家吃酒啊!”
房子里还响彻着打骂和讨饶,屋外已经商量起过年的婚事。
何野撞开李婶,李婶一踉跄,差点摔地上。
“欸,你这丫头……”李婶指着她的背影骂道,“果然是一家人!一点教养都没有!”
何野狠狠踹开门,一股浓郁的酒味窜进鼻腔,客厅酒瓶滚了一地,还碎了个碗,满地狼藉。
何建国正用脚踹宋芳芳,每一脚都没留情,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宋芳芳缩在角落,抱住头止不住地哭,连求饶的力气都没了。
村长挥舞着胳膊想制止何建国,趁何建国歇口气的功夫连忙抱住他胳膊:“哎!别打了!等会打伤了!”
“打死了最好!”何建国被扯得连踹几脚都没踹到,又随手捞了个塑料凳子砸过去,“没用的东西!一点钱都凑不到,肯定养别的野男人去了!我要活不了你也别想活!”
凳子砸到宋芳芳身上,宋芳芳只是整个人抖了抖,继续缩成一团。
何野弯腰抄起酒瓶疾步走去,一抬手,直接砸何建国头上!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气氛一瞬安静下来。
“嘭!”
玻璃茬子撒了一地。
“又耍酒疯?”何野垂着手臂,手上还握着只剩半个身子的酒瓶,她红着眼,手臂微颤,“我他妈让你好好清醒清醒。”
何建国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窝凹陷,整张脸泛着不健康的死灰色,活像病入膏肓,他怒不可遏道:“回来了?好啊!回来了!”他摸了摸头,没摸到血,但疼得很,“真是无法无天了!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就要挥拳冲过来。
“来啊!”何野紧紧捏着酒瓶,好像要咬碎牙一般吼道,“今天没搞死我,以后你别想睡一个安稳觉!我他妈和你同归于尽!”
都死吧!
一起去死吧!
这哪是人间?分明是炼狱!
都去死吧!
村长死死抱住何建国,被何建国一肘撞开。
“老子打死你!”
何建国一巴掌扇下来,何野偏过身子躲了过去。她举起胳膊,碎掉的酒瓶狠狠砸中何建国后颈。
锋利的玻璃划过皮肤,血珠顿冒。
何建国更加愤怒,抓住她没来得及缩回的手,何野感觉胳膊都要碎了!
她用尽力气想抽出胳膊,奈何何建国的手跟大钳子一样,牢牢抓着她。
两人的力量宛如虫臂拒辙,何野打架有一套,但体力跟不上,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她的反抗如同跳梁小丑,显得可笑至极。
下一秒,一巴掌拍到她脸上。
“啪!”
世界仿佛按下静音键,清晰的疼痛感迅速从脸颊散开,紧接着是发麻,发辣。
她懵然抬头,眼前闪过一张张吃笑玩味的脸,混着冷漠和讥笑。
一股冷意从脚底传入神经,何野后脊发凉。
她脑袋嗡嗡作响,只见何建国嘴巴一张一合,却半个字都听不见。
嘴角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她呆滞地摸了摸,鲜红色的,有点黏。
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血。
何建国被拉走,村长喊:“来个人!快来人!”
人群中又冲出两个男人,一块抱住何建国。
何野快速收拾好心情,手背擦过嘴角,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村长冲她喊:“你上学去!”
妇女们吓了一跳,嘀咕道:“……疯了吧?”
“别拦我!”何建国蹬着脚要踹她,“胆越来越肥了!也不看看谁生的你!白眼狼!都滚蛋!”
何野暗自在自己腿上锤了几拳,扔了瓶子走到宋芬芳身边,她听不见自己说话,凭感觉喊了声:“走啊!”
宋芬芳艰难站起来,身上很脏,隐约能看几个大脚印,脸和裸露出来的手上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何野静静缓了一会,耳鸣稍微好了点,咬牙骂了句:“你不会跑吗?就站着让那个傻逼打?何聪呢!?”
“在楼上。”宋芬芳低着头说。
都打成这样,还不下来。
“操!”何野压制住怒气,用仅剩的理智说,“建档立卡证在哪?”
“房间里。”宋芬芳怯怯地看了眼何建国,都不敢大声说话。
“去拿。”何野扯着她走向房间。
何建国见她们过来,又想冲过来打,压着他的俩大汉差点被甩出去。
“你俩快走,这两天别回来了,避避风头。”村长说。
“我拿东西。”何野推开卧室门。
要不是为了建档立卡,谁愿意来?
卧室也是一片狼藉,衣服撒一地,能摔的物件都在地上。
“找。”何野推了把宋芬芳。
宋芬芳一言不发地翻找柜子。
村长叹了口气,“你别这样,她是你妈妈。”
“顺便收拾两件衣服。”何野目光盯着宋芬芳。
村长又叹了口气,走出房间。
过了会儿,宋芬芳拎着一个破旧的包,把建档立卡证塞到她手里。
何野啧了一声,扯着她离开屋子。
何建国见着她们,又骂着低俗的污言秽语。
她们走出门,院子里看戏的人纷纷拥挤着让出一条路,好似她们是瘟神。
何野扫了一眼。
或许是她的眼神过于凌厉狠辣,也可能是嘴角的血太过渗人,议论声渐渐弱了下去。
可脸上的意犹未尽却没半点收敛,眼底闪烁着冷漠。
何野大步走出去。
闷头走到村口,她回头,宋芬芳一瘸一拐远远落在身后。
等宋芬芳走近了些,她说了句不知道劝了多少遍的话:“离婚能要你的命?何建国有什么好的?让你这么死心塌地为他卖命?”
宋芬芳一声不吭。
“就算是为了给我……不对,为了给何聪一个完整的家庭,何聪也十四岁了。”何野感觉手在抖,握紧拳头才压制自己没吼出来,她几乎是带着祈求的语气问,“你为什么不肯离婚?是不是要我疯了才肯离?!”
宋芬芳还是一个劲流眼泪。
何野摸了摸脸,又辣又疼,好像还肿了。
远处屋顶升起袅袅炊烟,在风中消散。
“我为什么不是男生?”她痛苦地喃喃,质问道,“为什么不在我出生时就掐死我?”
没人能回答她。
好像她的出生就是一个未知的错误。
两人沉默地站了一会,何野收拾好情绪,扯了扯嘴角说:“带钱了没?”
宋芬芳慢慢地摇摇头。
“也对,你钱要么在何建国手里,要么在何聪那,傻逼似的。”何野自嘲一笑,在包里找出三百元现金塞她手里,“拿着,自己找个地方住。”
她转身,朝学校的方向走去。
“囡囡。”宋芬芳终于开了口,缥缈的声音好像下一秒就被风吹散了,“对不起,是妈妈不好。”
何野抹了下眼角,鼻尖发酸。她仰头深呼一口气。
“我求你,别这样跟我讲话。”她提了提包,眼泪就这样划过脸颊,隐没进发丝,“搞得好像我上辈子欠你似的。”
第63章 古老的童谣说,女孩子是用糖、香料以及世间所有美好制成的。
车斗颠簸,震得脸撕扯搬的疼。
她和宋芬芳的关系,就像宋芬芳兜着她上辈子做的天大的孽,这辈子专门还债来了。
她可以狠心的,满身淤青的时候没哭,被全班孤立针对也能咬牙坚持。
但面对宋芬芳,她咬碎牙也狠不下心。
何野抬起胳膊,白色的校服袖子上有个硕大的巴掌印,她嫌恶地脱下校服塞进包里。
里面只有一件单衣和毛衣,冷风一过,顿时汗毛竖起。
目光触及到小指上的伤疤,伤口早在十年前就好了,又似乎没完全好,总在隐隐作痛。
如同眼下看似逃离了何建国,只有她自己知道,有这一层看不见的血缘在,她永远摆脱不掉那个累赘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