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硬片辣条
何野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她时常会拿自己和何聪对比,明明样样比何聪优秀,却只有自己压的喘不过气。
如果自己是个男生,是不是人生轨迹就不一样了?
肯定比现在好一点,至少不用活的那么苟延残喘。
口袋里手机震了好几次,何野接起电话。
“你那边弄好没?准备什么时候过来?”
是祁麟,语调一如既然的朝气蓬勃。
眼前景物逐渐熟悉,何野扯了扯嘴角,张嘴不敢大幅度地说话,含糊不清道:“弄好了,你等会儿,我在路上,马上到。”
“不急,慢点。”祁麟那边不知道在干嘛,隔着电话都能听见嘈杂声,“吃早饭了没?给你带点?”
“吃过了。”何野顿了顿,“带点喝的吧,想喝点东西。”
“行,给你带豆腐脑。”祁麟说,“挂了。”
何野张了张口。
要不再聊会儿吧。
好像有东西堵住了嗓子,使她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缓了缓,只来得及在挂电话前说一个好。
屏幕上是挂断电话的界面,何野没由来感到一阵失落。
心底空落落,像破了个窟窿。
她伸出右手,握紧拳又松开,小指还是使不上劲。
早上运动广场人很少,偶尔路过的驼背的老人,路边是随处可见的垃圾,屋子上褪了色的招牌呈现出一丝萧条。
何野到超市买了包纸巾,在收营员错愕的目光下结账。
厕所的镜子上倒映出女孩子又红又肿的半点脸,五个指印清晰可见,嘴角还残留干涸的血迹。
一眼就能看出被打了。
她捧起冷水洗了把脸,除了血迹洗掉了,该肿的还是肿。
她叹了口气,用冷水浸湿纸巾敷在脸上,顿时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传入神经。
又疼又麻又凉,仔细一感受还有点痒。
不过跟之前比好多了。
何野在心里安慰自己。
期间有个大妈来上厕所,身上穿着超市的工作服,进去时还算正常,可能在洗手的时候看见了她隔着一层纸都能看出肿起的脸,顿时警觉地看着她。
大妈走后,时间也不早了,脸上五个指印看不太出来,变成一片红肿,她又洗了把脸,收拾东西准备去找祁麟。
还没走出厕所门,她迎面撞上刚刚来上厕所的大妈。
“小麟,就是她,在厕所鬼鬼祟祟的!”大妈指着她喊。
何野望着祁麟,双双陷入沉默。
祁麟打破沉默,解释道:“阿姨,这是我同学,来找我的。”
大妈还是狐疑道:“真是你同学?”
“对,我同学,找我玩的。”祁麟一边不着痕迹把大妈往外推一边说,“阿姨你去忙吧。”
大妈不放心地叮嘱:“同学也有手脚不干净的,你小心点……”
何野一脸憋屈的在厕所门口等。
过了会祁麟回来了,她一脸不爽:“我可没偷你家东西。”
“我知道,别误会。小学的时候我同学拿了零食没给钱,所以阿姨才这样。”祁麟原本还一脸笑意,一看见她的脸,语气顿时冷下去,“脸怎么回事?”
何野啧了一声,“我自己磕的。”
“我成绩是不好,但我不是傻子。”祁麟紧紧盯着她的脸,“你掉沟里去了磕成这样?”
何野不想说,何建国就像隐藏在血液里的毒,她下意识不想让祁麟知道。
不止祁麟,她不想让所有人知道何建国是她的父亲。
两人在厕所门口无声对弈了一会,最终何野叹了口气,说:“别问了。”
“学校里的人?张淼?”祁麟低垂着眼睛,眸子里乌黑一片,“还是谭帅帅?”
“不是。”何野无奈道。
“给你一个冰敷的时间。”祁麟牵着她走,“组织一下该怎么说。”
能怎么说,何建国——她亲爸家暴,还顺手呼了她一巴掌。
祁麟拿了瓶冰水,带她到休息区坐下。
水瓶贴在脸上,还有细密的水珠,再加上寒冷的天气,何野被冻的一激灵。
偌大的休息区除了她俩一个人都没有,针落有声。
“又穿这么点衣服?你是真不怕冷?”祁麟说。
不仅语气冷的没起伏,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祁麟这是……生气了?
她生什么气?她有什么好生气的?
何野虽然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带了校服,在包里。”
“那你不穿?”祁麟蹙眉,语气更冷了。
“它脏了。”何野说。
祁麟举着瓶子没说话。
何野一回神,才发现她们的姿势有多亲密。
在别人眼里可能觉得没什么,祁麟或许也觉得没什么,但何野感觉有点儿不自在。
尤其是在这种安静,没话说的环境。
她咳了一下说:“我自己来吧。”
交接矿泉水的时候,她碰到了祁麟的手指,冰冷冷的。
原来体质再好的人在深秋也受不了冰水。
何野刚刚还只是脸颊冷,这会手跟脸颊一块冷,连带着身体一起冷下来。
“现在没什么人,解释一下?”祁麟靠着椅子说,“别浪费时间,等会还要去火锅店面试。”
“也没什么。”何野捏紧了手里的水瓶,深吸一口气,故作轻巧地说:“重男轻女、酗酒家暴知道吧?”
祁麟心中咯噔一下。
“正巧,这些垃圾因素全集中在我爸身上。”何野的声音轻轻的,她不敢看祁麟,不知道祁麟听到她家这些糟心事会是什么表情。
于是她就盯着自己鞋尖。
鞋子是去年在网上花二十块钱买的,早穿开胶了,她一直没舍得换。
她就跟脚上这双鞋一样,虽然还可以穿,但早已残破不堪。
“又正巧,今天我回去,我爸正好在打我妈。”何野说。
她真的不想把这些耻辱讲给别人听,也不敢说。
就算是梁夏,对她的家庭也是一知半解。
但她真的很累,很累。
再憋着,她就要被压垮了。
“你看,”何野伸出手,露出小指上的疤,“知道我手上这个疤是怎么形成的吗?”
祁麟沉默着,于是何野便自顾自地说道:“在我八岁、还是就岁?我也不记清了,反正就是有一天,我爸在打我妈,下手狠得让别人以为他们是仇人。”
“给你形容一下有多狠。”何野自嘲一笑,“当时我爸拿菜刀砍。”
祁麟握住她的手,“别说了。”
何野深吸口气,使劲眨眼睛,缓了缓情绪继续道:“我刚放学,一回家就看见我爸举着到要砍下去,不要命似的。”
祁麟摸着她手上的疤。
“我也怕,但是……”她的嗓音染上了哭腔,“但我要是不帮我妈挡一下,就没人帮她了……我就这么一个妈。”
都是血。
刀砍到何野手上时,一瞬间,刺骨的疼痛感传入脑中。
右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血流不止,这是何野九年来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血。
她妈妈惊惶地抱着她,围在房子外看好戏的人也惊恐地喊,村长在打电话给镇上的医生。
她疼的嘴唇颤抖,说不出话,只是流眼泪。
何建国还是用嫌恶的眼神看她,好像她是个随意丢弃的垃圾。
村长扯着何建国,说送她去医院,何建国扔了刀,刀锋在地上磕出一声刺耳的“叮——”
“去什么去?这点小伤去医院浪费钱?”她爸说的话更加刺耳。
小伤?
血流在地上,形成一个血红的圆,还在不断扩大。
伤口深可见骨。
她记得不久前,何聪仅仅只是从几个阶梯上摔下来,何建国就带何聪去了医院。
这跟何聪比,只算小伤吗?
何野不知道,她只记得那时候很挤,一堆人簇拥着她去医院,护士姐姐让宋芬芳去交医药费。
而宋芬芳掏空口袋,也凑不出交手术费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