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黎七七七
四人用过晚饭,又在庭院里活动了一会儿才回房歇息。
次日,祁幼安又是天蒙蒙亮就醒了,她刚把自己的手从宋泽兰腰间拿开,宋泽兰便醒了,揉着惺忪睡眼问道:“安安,几时了?”
“……”
祁幼安自觉动作很轻,没想到还是把她吵醒了,压低的声音带着自责,“差不多是寅正四刻,还早呢,媳妇儿你继续睡吧,我动作慢些不吵你了。”
“不睡了,我要去明小姐那里帮她排出体内余毒,往后调理身子……便有劳袅袅了。”
秋日的清晨颇有些寒意,宋泽兰刚撑起身子坐起来,便不禁瑟缩了下,祁幼安忙用被子将她裹住,“乖,别动,我把衣裳给你拿过来。”
宋泽兰耳尖微红,拥着暖意融融的被子轻轻嗯了声,看起来分外柔顺可爱。
祁幼安眼眸弯弯,下床前忍不住亲了她一口,宋泽兰没有闪躲,脸颊也悄悄红了。
她倒是不惧冷,一身单薄中衣先去桌前点亮蜡烛,找到宋泽兰今日要穿的衣衫放在床边,才慢悠悠去穿自己的衣裳。
宋泽兰将自己的衣衫放在被窝暖了一会儿才去穿,这个时候祁幼安已经在庭院里练武了。
赵雪生不在,她一人也不觉枯燥乏味,一直练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才收起长枪结束今日的晨练。
回到房里,梨儿告诉她少夫人去了明小姐那里还未回来,她便匆匆洗漱,也追了过去。
刚来到明韶华的住处,她便嗅到了浓浓的血腥味,隐隐还听到了她媳妇儿的声音。
她轻轻扣了扣敞开的房门,“我能进去吗?”
里面安静一瞬,便传来了裘袅袅似笑非笑的声音,“又找来了?我就没见过这么黏人的乾元君,她怎么没把自己挂你腰上?”
宋泽兰刚落下最后一针,微微舒了口气,才不紧不慢说道:“许是唤我回去用膳。”
裘袅袅本想揶揄她,闻言心头生出了深深的挫败感,“好吧,宋大夫你是正经人。”
宋泽兰不置可否,浅笑道:“明小姐这里也差不多了。”
她说罢,去一旁的盥盘里洗了洗手,边用毛巾擦着边唤祁幼安进来。
祁幼安在外面还有些担心,进来忙上下打量着她,“媳妇儿你没事吧?我怎么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
“因为你狗鼻子呗,”裘袅袅没好气的说道。
祁幼安还从她声音里听到了几分怨念,微蹙眉头看向她,“……我惹你了?”
宋泽兰为了给明韶华解毒,忙碌了一早上,她才不会说自己在宋泽兰这里吃瘪了,撇了撇嘴,指了指床上被扎成刺猬的明韶华,“没有,我心疼明姐姐。”
明韶华双眸紧闭,十分痛苦,说不出反驳的话,不过依她的性子,即便能开口,也不会拆穿自己的小夫人。
祁幼安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就看到了惨兮兮的明少庄主,唇角不自觉勾起,她忙又压了下去,“咳,确实挺可怜的,不过袅袅你也别担心,我媳妇儿说这是最后一次了。”
昨夜宋泽兰回来便告知她二人今早等着自己过来,那银针便是为明韶华准备的。
故而祁幼安知道的,裘袅袅也只比她晚了小半个时辰而已,自是不担心的。
她只是冲祁幼安翻了个白眼,“混蛋,你少幸灾乐祸,两个月前,你比明姐姐还惨呢,那个谁……你们东启那个皇女,都穿着孝衣上门了哈哈。”
祁幼安笑不出来了,“如果我说她不是上门吊唁我你信吗?”
“说实话,我不信……”
裘袅袅话音未落,忽然瞧见床上的明韶华身子向前一倾,噗的吐出一大口黑血来。
顿时顾不得跟祁幼安贫嘴了,快步上前扶住她,“明姐姐,你还好吗?”
明韶华轻轻嗯了声,睁开眼看着她,“袅袅,别担心,我没事。”
她并非说谎,她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由内到外迎来久违的轻松,尤其是在这一口毒血吐出后,整个人好像脱去了长久背负在身上压得她难以喘息的笨重躯壳,也好似回到了年少时精力充沛焕发生机的时候。
她眸光温润如玉,点缀着细碎的喜悦。
裘袅袅也开心,用手帕细细擦着她嘴角的血迹,看起来是少见的温柔。
祁幼安从含情脉脉相对的两人身上移开视线,走出去唤下人进来打扫沾染污血的地面。
宋泽兰则来到桌前坐下,悠然自得斟了两杯花茶,自己捧起一杯小口品着,待祁幼安进来,便将另一杯推给她,“安安,坐下等我一会儿。”
“媳妇儿,你怎么知道我口渴了?”
祁幼安捧着手中,低头嗅了嗅扑鼻的清淡花香,而后便一饮而尽。
宋泽兰抿唇一笑,笑容里透着不易察觉的促狭,抬起拿起茶壶又给她倒了一杯,“刚知道的。”
媳妇儿的从容雅致祁幼安深知自己学不来,却也不觉羞臊,管它什么茶,在她看来能解渴才是好的。
她端起茶杯又是一饮而尽,然后才嘿嘿笑着举起空杯伸到宋泽兰面前,“媳妇儿,再来一杯。”
“好。”
宋泽兰依言又给她倒了一杯,想了想,把茶壶也放到了她跟前,“安安,你慢慢喝,我喝完手里这杯就该给明小姐取针了。”
取下银针,也就是意味着折磨明韶华多年的毒祛除干净了。
裘袅袅听了这话,比在场所有人都高兴。她已经等不及,欣喜地催促,“宋大夫,你快些喝……或者先给明姐姐拔针也行啊,茶凉了我再帮你泡……”
“蠢,”不等宋泽兰开口,祁幼安就嫌弃道:“这都不懂?现在拔了,说不得明天她还得被我媳妇儿扎成刺猬呢。”
正在兴头上的裘袅袅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她,自顾自用殷切的眼神注视着宋泽兰。
宋泽兰微微摇头,“再等一会儿。”
裘袅袅可以把祁幼安的话当放屁,却不敢不听她,一瞬就泄气了,“哦,好吧。”
“袅袅,倒也不必急于一时,前面艰难痛苦已经度过,眼下便算不得什么了。”
宋泽兰抿了口茶,神色沉静,她见过太多比明韶华还要凄惨痛苦数倍的病人,深知自己作为大夫,可以心怀悲悯,但绝不能一时心软,心软是行医大忌,有些时候,反而会害了病人。
下人将地面收拾干净退出去,宋泽兰同时也饮下最后一口茶,将杯子放下,站起身朝着明韶华走去。
“媳妇儿,要帮忙吗?”
祁幼安忙不迭跟上,裘袅袅紧随其后,宋泽兰微微摇头,“安安,你出去吧,袅袅留下就行。”
“……”
祁幼安默默走出内室,又走到外面的院子里,一会儿仰头看天,一会儿蹲在角落里欺负蚂蚁,百般无聊,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等到人出来。
她并不上前,眼神幽怨望着宋泽兰走近自己。
宋泽兰眉间稍有疲意,笑容却依旧温雅淡然,“安安,我们现在可以回去了。”
祁幼安握住她伸过来的手,挑了挑眉,颇有兴师问罪的意味,“媳妇儿,这就是你说的等一会儿?”
“拔完针又聊了一会儿,”宋泽兰神色略带歉意,牵着她边走边压低声音道:“因为明小姐和袅袅今日便要走……”
她话音未落,察觉到祁幼安要转身回去,忙将祁幼安的手攥紧了些,“安安,你别过去了,明小姐她不喜与朝廷中人交往,应当不希望见到你。”
祁幼安怔住了,眸里的受伤和不可置信让宋泽兰心疼又无奈,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事实就是如此,“这些天与袅袅她们相处融洽,不止娘,我亦是喜欢袅袅的性子,便觉既是友人,出手救人也是应当的,明小姐却执意把诊金药费,连同这些日子住在府上的开销也一并折合银票给我。袅袅说来日我们两家有了孩子要互相告知,兴许可结为亲家,我应了,明小姐亦是婉言拒绝……”
一句不喜欠人情,一句江湖人与朝廷中人并非一路人不宜深交,明韶华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即便愚笨之人,也该明白了,聪慧如宋泽兰,断然不希望自己捧在心尖儿上的人傻乎乎去明韶华那里自讨没趣儿,即便她知晓明韶华明面儿上不会有任何失礼之处。
祁幼安大大咧咧惯了,她心里确实难受,但也有自己的骄傲,很快就恢复笑容,“不错不错,明少庄主可比赵文娴那个乱攀关系不付诊金药费的混蛋强太多了。”
宋泽兰闻言舒了口气,嗯了声,“安安可以猜猜银票放在我哪只衣袖,猜对了分你一半。”
两人本是并肩前行,祁幼安听了她的话眼睛一亮,立马就松了她的手,来到正前方细细观察。
宋泽兰莞尔,绕过她继续走,“你动脑筋猜就是了,莫耽误我回去用饭,待会儿还要去医馆呢。”
兴许是她的衣袖宽大,也兴许是单张大额银票过于轻薄,祁幼安只凭眼睛观察不出来,索性三两步追上去,一脸坏笑去拉扯她的衣袖,“宋姐姐,我猜不出来,你让我摸摸……”
面对她这般无赖行径,宋泽兰自然不肯轻易就范,她们一路避着下人,嘻嘻闹闹来到芳兰院。
宋母向来早起,与她同睡一榻的宁芳自也没能赖床,早在她们之前就已经坐在餐桌旁等着了。
看到她们进来,便撑起精神笑着招手示意宋泽兰来自己身边坐,“兰儿饿坏了吧?幼安说你一大早就去忙了,让我安排厨房多做些你爱吃的,给你补补。”
宋泽兰知晓身边人贴心,却从未想过会如此贴心,心下暖意融融,依次向宁芳和她娘行了礼后才说道:“我今日打算去医馆,便赶早先去了明小姐那里,未曾料到明小姐急于离开,相识一场,多说了会儿耽搁些时间,这才来迟,还请娘莫怪。”
她说着,又行一礼,却是刚弯下腰,就被祁幼安拦住了,“媳妇儿,你救人是做好事,娘亲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怪你?再说,我也迟到了。”
宁芳已经多次说过自己并不在意这些虚礼,见宋泽兰依旧这般生分,颇为无奈点点头,“开饭吧。””
她说罢,先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放在宋母碗里,“亲家母也饿了吧?尝尝饭菜可合胃口?”
未曾入口,宋母便已连连点头,“甚是美味,府里厨娘厨艺很好……”
她二人聊起来,注意力便不在祁幼安她们身上了。
祁幼安朝宋泽兰挤了挤眼睛,拉着她在自家娘亲身边坐下,自己又挨着她坐下,默不作声给她夹菜盛粥。
当然,祁幼安也惦记着自家娘亲,约莫着媳妇儿心中羞赧淡去了,便开口问宁芳,“娘亲,你昨夜休息的可好?”
宁芳正在同宋母边吃边聊,被她冷不丁问起,想也没想便道:“不好,没睡够,起太早了……”
正说着,她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儿,讪讪笑了起来,“不……不是娘贪睡,娘的意思是兰儿给的安神香效果太好了。”
祁幼安差点儿乐出声,被她媳妇儿及时踩住脚才克制住,绷着脸格外正经地点头,“当然,也不看看是出自谁手?”
安神香所需材料并非稀有,制香方法也很常见,只不过耗费时间罢了。
宋泽兰深知自己所制的香也没那么过人之处,微微扶额,却也不能揭露她的婆婆本就贪睡,“确实是安神香的缘故,不过安神香对身体有益无害,娘您可以放心使用。”
宁芳含含糊糊应了声好,又道食不言寝不语,催促着众人专心用饭。
吃过饭,祁幼安陪宋泽兰去了医馆,宋母也要回去,被宁芳拦了下来,宁芳亦是借着祁朝燕的名义,说是大将军特意交待,要留她在府里多住几日。
这法子屡试不爽,宋母犹豫一会儿就答应了。
医馆虽然许久不曾打理,但看起来依旧很干净,打开门阳光照进去的一瞬,整个大堂说不出的宁静敞亮,淡淡的清苦气息拂面,习惯了药香的祁幼安鼻尖微动,竟有些沉醉其中。
宋泽兰在她后面进来,将敞开的两扇大门虚虚掩上。
忽然变暗的屋子令祁幼安回神儿,有些不解,“媳妇儿?”
“我想先清扫一遍,”宋泽兰对上她的目光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浅浅一笑,“我这么久都没有开门,今日应当不会有人来。”
祁幼安觉得也是,佑宁城偏僻又穷,百姓们手里没几个钱儿,能省则省,大多数时候身子不舒服就上山采些简单药草,实在治不了才会找大夫。
她很早就发现她媳妇儿挺清闲的,来看病的大都是从青城过来的,百里之遥,估摸着最少也要三五日才会知晓大夫回来了。
当然,这都怪她,她自然不会说出来,轻咳了声,“有道理,我这就去打水。”
宋泽兰轻轻嗯了声,上前挽住她的胳膊,温柔缱绻的眉眼弯弯,“安安,你在心虚什么?”
祁幼安不说,咳嗽的更厉害了。
大堂比后院容易打扫多了,只需用抹布擦一擦桌椅板凳和柜子上面薄薄的浮尘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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