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弄夜洒星
……她倒是想。
那天后,向舒怀好像就打定主意不理她了。家不回、微信也不回,她再去公司,每每也是易特助负责接待她,歉意地告诉她向舒怀在忙——比起向舒怀,她倒是个十足的好人。一旦余晓晓问她什么有关她老板的话,她就神情歉疚,义士似的紧紧闭上嘴、一言不发。
“……她又不见我。”余晓晓说,又开始戳起来盘子里可怜的小蛋糕,声音很低,“我不懂她在想什么。”
她搞不懂向舒怀。说了那么一长段,话里话外要与她撇清关系,但却只字不提自己的感受。
那个讨厌鬼,又说易特助对她们的关系有误会,又说自己很忙、不适合与余晓晓成为玩伴——却不说自己对余晓晓是喜欢还是讨厌。
……还有那副表情。
明明是余晓晓看了就来火的那种冷淡微笑,一副完美而疏离的模样,她那双黑眼睛却安静得格格不入,剔透到几乎显得有些脆弱了。好像是余晓晓如果当场说了什么话,她或许就会哭出来一样。
因为自己的想象,余晓晓怔住了。
……那个大冰块,也会哭吗?
见她忽然不说话了,一副思虑重重的模样,坐在对面的古蔚开口叫她:“小鱼?”
余晓晓沉浸在思绪里,脱口而出:“……我想看她哭的样子。”
语声落地,她忽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唰”地红了。而古蔚若有所悟地看着她,笑容里意味深长,一副“野啊”的样子。
“我没有……!!!”余晓晓炸毛,“不是那个意思——”
“我懂的,懂的。”古蔚点点头,“都是成年人了,二十来岁嘛,是吧。”
余晓晓脸通红:“不是!!!”
“好好。”古蔚摆摆手,不逗她了,“不过说真的,小鱼,你原来不是喜欢从悠姐来着,现在不喜欢了?”
“……当然喜欢了!”
古蔚问:“那你刚刚一直说的那个人呢?”
余晓晓卡壳了好一会儿,才说出:“她……她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又有什么不一样,余晓晓哪个也弄不清楚。悠悠姐厉害又温柔,没有人不喜欢她,余晓晓当然也不例外。她想成为悠悠姐最喜欢的妹妹,也喜欢悠悠姐夸奖她的时候。
……那,向舒怀呢?
余晓晓说不清楚。
她只知道,她不喜欢向舒怀对她露出那种礼貌而疏离的表情。
至于,她想要什么……
——忽然,余晓晓一把放下了手里的餐叉,跳起来。
古蔚莫名其妙地抬起头:“小鱼?”
“我知道了!”余晓晓扯起双肩包转身就跑,顺便丢下一句,“我先回去了——下次请你和你妹妹喝酒!”
将摸不着头脑的古蔚甩在身后咖啡厅里,余晓晓跑得飞快。
这些事情,明明再简单不过了。
想不通那个大冰块是什么意思,那就去揪着她问清楚;她不见自己又怎么样?反正她向舒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余晓晓不信她永远都不出办公室;至于,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至少她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这就够了。
她很快赶到向氏,前台两个姑娘都已经认识她了,扫描余晓晓手里的通行证时还顺手抓了两颗糖送她吃。出电梯后照例是易安宁来接待,她一看余晓晓,就条件反射地露出有些歉疚的神情。
“易特助!”余晓晓叫她,“我今天又来啦。你们老板还是不在嘛。”
“啊……嗯。”易安宁神情尴尬,“老板在忙。”
“那我多等她一会儿。”余晓晓笑起来,“我去会客室里等,总没有问题吧?不会打扰你们工作的。”
易安宁似乎有些拿不准主意。余晓晓就眨巴眨巴眼睛,很无辜地看着她。
“你忙你的嘛,不用管我。这样也不行吗?”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易安宁犹豫片刻。才终于开口:“实在抱歉,您——”
忽然,她背后那扇办公室的门敞开了一道缝隙。
“安宁。”是向舒怀的声音,“没事,你去忙吧。”
易安宁回过头,迟疑地想阻止:“但是,老板……”
“没关系的,学姐。”
易安宁只得点点头,有些忧心忡忡地离开了。待她走后,向舒怀推开门,轻声对余晓晓道:“进来吧。”
她披着件外套,还是苍白得没什么血色的模样,又显得一双眼睛更黑更剔透,在室内灯光的照映下,整个人像是玻璃做的一样,长睫毛落下一小片阴影。
那道声音也又低又轻,听来有些疲倦。
……她又在生病了吗?
“向舒怀。”余晓晓说,“你为什么躲着我?”
对方语气平静:“我以为,我那天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我不明白,所以我来问清楚。”余晓晓仰起脸,盯着她那双月亮一样的深黑眼睛,“向舒怀,你不喜欢和我一起吗?”
而向舒怀没有回答。
她只是别开脸避过余晓晓的目光,敛起目光,一个字也没有说。
“向舒怀。”余晓晓又认真地发问,“你讨厌我吗?”
仍是沉默。
终于,向舒怀开了口:“我……”
一声嗡响忽然打断了她的话,与此同时,是余晓晓揣在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了消息提示的喵喵声。
余晓晓有些困惑地去看手机,对方也垂下视线、去检查那条新信息。
“啊……!”她睁大了眼睛,抬起头,与向舒怀对视,“是——”
“姐姐说要回国了,大概半周左右。”向舒怀说,“你也是?”
余晓晓用力点点头。
“——悠悠姐要回来了!”
第23章
……所以,她们最终还是又一起出来了,为了给归国的从悠挑选礼物。
商城里的人其实算不上多,只毕竟也是挺大的公共场合,声源众多,到处是成双结对来往的人影。向舒怀置身于其中,只觉得胸腔中传来一阵阵缩紧的恐慌。
她不知道,有没有她的哪个幻觉就置身于其中。
这不算什么。向舒怀告诉自己。她伸出手,暗暗掐紧了手臂上未愈的那道划伤,用疼痛提醒自己。这不算什么。
其实应该是没有的。她现在的状况虽然不大好,但也远不到那么严重的程度。单也就只在大学第一年她才被幻觉所困扰过,经历过治疗后就好很多了。
“向舒怀?”
见她迟迟没有跟上,走在前面些的余晓晓有些困惑地几步找回来,仰起脸看她,“怎么了?”
向舒怀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走吧。”
“喔……”余晓晓应了声,好像还有点不太放心似的,仍认认真真地检查了两遍她的脸,“你没有不舒服吗?会不会这里人太多了?”
向舒怀不知道对方具体想象了什么,不过,余晓晓似乎觉得她生了某种很严重的病,还总给她带那些养生的东西,什么芝麻薏米、各种海鱼、还有乱七八糟的人参果冻(味道相当不妙),她解释也没有用。
“真没有。”向舒怀只能无奈道,“不是说要把香水全都看一遍,搜集定制的灵感……不走吗?”
“还不是担心你嘛。”余晓晓嘟囔,“你不打算挑挑看吗?还是说已经决定要送姐姐什么了。”
“嗯,决定了。”
余晓晓“唰”地转回头:“是什么呀?”
向舒怀答:“游艇。”
“啊???”她睁圆了眼睛,“真的?真送游艇?”
她得到的是向舒怀点点头的回应。
余晓晓撇撇嘴,像是想到了那个画面似的,脸皱成了一团。
“真没品味……”她嘀咕了一句,伸出手戳戳旁边大冰块的手臂,“你,你看起来明明挺厉害的嘛,怎么这么没品味啊!!你当初干嘛和我抢那条项链啊,直接送悠悠姐一张支票不就完了嘛。”
“姐姐最近正打算添置艘游艇。”向舒怀故意说,“这么说,姐姐自己有信息素,香水也没什么用吧。”
“那怎么能一样呢!信息素和香水,那肯定……”
余晓晓辩驳了好几句,忽然又提起了新的兴致。
“啊,对了,悠悠姐的信息素!你觉得是什么呀。我觉得肯定是薰衣草还有百里香的味道!梦幻又暖和,淡淡的,特别温柔——”
说着,她眼睛里已经快要溢出来亮闪闪的小星星了,身后好像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拼命摇啊摇、甩得像是螺旋桨。
可惜,一样也不对。
可以说是正相反,从悠不是那么柔和的人。
“向舒怀?”余晓晓拽拽身旁没有回话的人,圆眼睛干净又无辜,全是对自己的悠悠姐的向往和崇拜,“你在听吗?”
看着那双眼睛,向舒怀忽然有些失去了逗她的兴致。
……就算不对,又怎么样呢。
总之是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嗯。”她于是点点头,轻声说,“大概是吧。”
余晓晓倒也不失望,已习惯了她的寡言。
她自己精力十足,拽着向舒怀的手腕到处跑,遇见每家的香都要过去看看。试出最喜欢的一种香调、记在备忘录里,还不忘和向舒怀点评一番,叽叽喳喳的像是只小鸟。
向舒怀就跟着她,像在每场晚宴和会议当中那样,适时地作出回应,这对向舒怀来说从来都最简单。
被拉着的手臂阵阵刺痛着,但那痛感仿佛十分遥远,就像是耳旁的声音一样,恍惚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另一具躯体之中一般。
向舒怀只能够感到自己逐渐具象化地逼近的恐慌,心跳越来越重、越来越快。
……也难怪安宁最近担心她。向舒怀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