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弄夜洒星
“余晓晓。”她命令道,“一起睡。”
第162章
一、一起睡……?
余晓晓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自己的室友,半晌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现在就睡吗?
她张了张口,本能地发出一声:
“……啊?”
而向舒怀似乎没有要征求她意见的意思,就只是这么从呆站着的她身边走了过去,从一旁的衣柜里取出新的枕头,然后在她床的一侧坐下了。
“余晓晓。”向舒怀这么轻声说,“睡吧。”
余晓晓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床边去的,只是呆呆怔怔地躺在了床的另外一侧,僵硬着身体不敢呼吸,而在一旁浅淡的、似有似无的体温热度的染就中愈发烧红了耳朵。
她心跳如擂。
关了小灯后,卧室里于是又只剩一片幽静。
在床铺的另一边,向舒怀已散下了长发、背对着她,余晓晓仰面躺着,不敢转过头去看,只是余光里瞥见她柔软的、深黑的长发,如同河流在枕上蜿蜿蜒蜒地流淌。
这样过了一会儿,有衣料与棉被的摩擦声传来。余晓晓惊得打了个激灵,听到枕边的人轻声开口:“余晓晓。”
“嗯、嗯……!”
余晓晓立刻应,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得飞快,好像有一只毛绒绒的、衔着苹果的小兔在乱蹦乱跳。扑通、扑通、扑通。
“那个、大冰块,怎么了……”
而向舒怀轻声说:“抱我。”
余晓晓僵硬地转过脸去,只看到对方已经向她转过了身。
向舒怀躺在那里,黑眼睛安安静静地望着她,长发在肩头柔软地散落着。
在黑暗里,她的肌肤苍白得几乎耀眼,让余晓晓仿若烫伤一般、一下子红透了耳朵。
要、要……
……要抱她吗?
脑海当中一片空白,余晓晓呆呆地眨了眨眼睛,听从了她的话。
心脏中那只兔子古怪的跳动里,她于是轻轻靠过去,撑起了身体。
然后,有些笨手笨脚,又无比小心翼翼地、在向舒怀的唇上印下了一个吻。
好凉……
唇齿相接的那个瞬间,向舒怀的肩膀似乎颤了一下,黑眼睛也微微睁大了。转瞬,便重新平静下来,手指轻轻揪住了她的衣摆。
抱着苹果的豆白色小兔在她胸腔里、拼命地跳动着,乒乒乓乓,而余晓晓尝到。
……向舒怀的嘴唇,是薄荷味的。
凉凉的,带着一点淡淡的、草木的清苦气味,尝起来好似月亮一样冷。
余晓晓几乎是下意识地又尝了一口,像是在小心翼翼地咬果冻一样,发觉有一点点浅淡的甜味,藏在那冰凉的柔软之间。
然、然后呢……?
虽然、向舒怀说要抱……
余晓晓是从来没有接过吻的,更不知道接下来该要做什么,一时只好茫然无措地停住了动作。
她微微抬起脸,困惑地想要询问自己亲吻的对象,手试探地去抚向她的手腕——
在她接触到冰凉肌肤的瞬间,向舒怀只是抬起手、轻轻推了推她,而后移开目光,躲开了那个吻。
向舒怀轻声道:“好了。”
胸口那只毛茸茸的小兔,还在扑通、扑通地跳动着,余晓晓怔怔地望着身旁的人,只看到对方已翻过了身。
而向舒怀只留给了她一个背影,向上轻轻扯了扯被子,声音埋在被角,闷闷的、有点模糊不清。
她说:
“……余晓晓,睡吧。”
*
自从那个吻后,她们的关系,似乎也又变得奇怪了起来。
白天里一切如常,向舒怀仍然是安静宜人的室友、偶尔周末会被她拉着一起出去玩,晚上的时候,她却搬进了余晓晓的房间。
大部分时候,她们都只是一人在床的一端、各盖一床被子,互不侵犯地和衣而眠。不像她经常到处滚,向舒怀睡着时很安静很安静,只会自己蜷成一个小团、窝在床铺的一角,真的好像猫咪一样。
大概是因为工作,也或许是睡眠问题,向舒怀总是会熬夜、又起得很早,动作时轻手轻脚。有时候余晓晓自己守着身旁的空位睡着了,再在天光明亮之中困倦地睁开眼睛,才发觉身旁的床铺仍然是空着的,被子也整整齐齐,甚至不知道人有没有来过。
只有很偶尔、很偶尔的时候,她们才会亲吻。
像是第一次亲吻时一样,和衣躺在床上,然后向舒怀轻声地念她的名字,声音轻盈如同一滴坠落的、又在叶尖破碎的月光。
“余晓晓。”
向舒怀会这么轻声唤,像是害怕打碎一滴露珠一样小心。
“晓晓……”
然后,她们就会轻轻地接吻。
除了吻以外什么都没有。
在昏暗而安谧的夜色笼罩下,她们不会牵手、触碰和拥抱,就只有一个吻,而后向舒怀轻轻推开她,两人分开,无声地各自入眠。
直到那个夜晚。
那个晚上,她们是一起睡的。而半夜迷迷糊糊醒来、余晓晓下意识拍了拍身旁的床铺,却只发觉一片空荡。
她起了身,循着屋子里唯一的光源找去,才在盥洗室发现了自己的室友。
……明亮的盥洗室当中,向舒怀跪在洗手台前、双肩发抖,整个人都被打得湿漉漉的,那么望着她,黑眼睛里只有一片废墟般的平静。
余晓晓吓了一跳,试着走过去、慢慢在她身旁蹲下,才发现向舒怀眼眶红得厉害,嘴唇也被咬得斑驳尽是痕迹,仿佛从噩梦之中幸存一般。
“那、那个……”
她试探着、轻声唤对方的名字。
“……向舒怀?”
而向舒怀只是望着她。
她的神情空旷而茫然,只好像已经在噩梦当中花去了所有的力气。而眼眶又红得太厉害太厉害了,仿佛滴血一般,好像下一秒就会掉落下眼泪来。
不知怎的,余晓晓被那个神情看得心里一紧,一下子慌了。
“向、”她手足无措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对方,然而却又不敢,“向舒怀……”
“——你恨我吧?”
而向舒怀忽然轻声这么说。
她说,“余晓晓,你是恨着我的吧?”
余晓晓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一个柔软的、有些发抖的力道牵住了手腕。
向舒怀的指尖是冷的,颈间的肌肤也是,只有轻而颤抖的吐息无比灼热。
她就那么牵引着余晓晓的手、抚上了自己最脆弱的脖颈间。
……然后收紧。
“余晓晓……”
向舒怀轻声说。那双黑眼睛执着地、颤抖地望着余晓晓,涟漪无比动摇、几乎破碎一般,只仿佛在寻找着某种痕迹。
“……你想杀了我吗?”
随着话音,她的声带也在轻颤着,在指尖的触碰之下无比清晰。
余晓晓仿佛,仿佛还能够感受到她挣扎地跳动着的破碎脉搏,也在自己因为手背上的力道而被迫收紧的指缝之间,如同火焰,也如同转瞬即逝的流星,那么一下、一下、一下地鼓动——
她吓了一跳,只猛地挣开了向舒怀的手。
“……向舒怀!”余晓晓慌慌张张地、无措地解释,“我不是、我,没有的,我从来都没有觉得恨你……你别这样,别这样,真的,别这样,你别难过——”
向舒怀就怔怔地望着她。
“……为什么?”
她这样问,声音颤抖着、沾满了破碎的泪意,却也无比微弱。
你为什么不恨我?
明明是我、明明是我用这种方式,强迫你和我在一起,还要你做那些事、强迫你亲吻自己不喜欢的人……你不该恨我的吗?
……她是知道的。
那一段过去,对于她来说无比珍重的、剔透而名贵如同宝石般的记忆,对于余晓晓来说,大概根本不算是什么。她有那么多玩伴、那么多志同道合的好友,每一个都比向舒怀更好,她的童年一直明亮而快乐。
那么遥远的事,又好无聊好无趣,只是她明亮的童年当中一道模糊的阴影,余晓晓大概早就忘了吧。
她是不可能通过这种卑劣的方式留住余晓晓的。
余晓晓只会恨她、只会想要离开她……像是她梦里那样。
“余晓晓……”她喃喃,“……你要走了吗?”
话音落下,向舒怀有些恍惚地意识到。她毁掉了所有一切。包括她珍重地封存起来的那一段记忆。
可是,刚刚的那些动作仿佛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体力,让向舒怀太累太累了。她甚至再不想挣扎。即便那个回答会如何刺穿她的心脏。
……没关系了。
向舒怀精疲力竭地注视着眼前被水打湿的地面,这样想。没关系了。
她会走的吧。
而片刻的安静之后,她终于听到了那个开朗的、澄澈如同溪流一样的女孩的声音,如同宣判的钟声般,那么轻而郑重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