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弄夜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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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晓晓接到那则求助的讯息,是在被向舒怀挂断了电话的几小时后。她驾车匆匆赶往信息中所写的咖啡厅,如约见到了等在那里的易安宁。
见她走来,满面忧虑的易安宁从座位上站起身,似乎还要寒暄:“余女士——”
余晓晓打断她,开门见山:“向舒怀怎么了?”
“老板的状态非常不好。”易安宁道,“原本她热潮的症状快要结束、体温也降下来了。几小时前却忽然开始反弹,烧得特别严重,又开始大量释放信息素。我喊不醒她,也不敢再滥用抑制类药物……”
“目前推测的原因,是因为老板已经接受了临时标记。通常来讲是需要标记她的alpha的信息素抚慰,才能够顺利渡过潮热。”她说,“只是——老板的身体状况本来就很复杂,我也不很确定,才请求您来试着帮一帮忙。”
“……为什么不去医院?”余晓晓说,“既然这么严重了,还耽误在家里——”
易安宁迟疑了片刻。
她伸手摘下金边眼镜,折好放进了胸前的口袋中,抬起没有镜片遮掩的双眼,重新回应了余晓晓的目光。
“老板……舒怀家里的事,我没资格说太多。但,现在……既然我已经来向您求助了,我会说我能说的一切。”易安宁道。
“您知道,向家的环境比较复杂,因为出身的劣势,舒怀她本来就没有拿到集团足够的股份,只是凭借能力才掌握了如今的权力。”说着,她向余晓晓笑了笑,“一旦向家其他人发现她的病情不乐观,肯定会想方设法以休养为名义、将舒怀架空。”
“况且,在向家的传统中,舒怀的第二性别本就是极大的劣势。目前对向家内部的说法是,她通过手术摘除腺体、彻底摒去了第二性别的影响。如果现在的情况被发现的话,他们也许——”
说着,易安宁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有些说不下去了。
“也许会采取一些更……上不了台面、更下作的方式,来迫使她放弃这一切。”
余晓晓越听越觉得心惊。
她问:“这种事情,也发生过吗?”
易安宁说:“……我不能说。”
听着这个回答,余晓晓的心脏好像忽然缩紧了。
……那就是有过了。
看见她听闻此事的表情,易安宁始终紧绷的肩膀似乎松了松,好像终于没那么顾虑了。
“会将这些都告诉您,是因为老板很信任您,我也认为您不是坏人。”易安宁说,语句真挚,“即便您与老板真的有什么利益冲突,您也不会采取那些低劣恶毒的手段对待她。所以,我才来向您求助。”
“而且——”她这么郑重地说,“在alpha之中,老板只信任您的信息素,不对它们感到畏惧。”
……是这样吗?
于是,在从咖啡厅去往向舒怀家中的路上,一直到准备好进入卧室,余晓晓一直想着这句话。
向舒怀信任自己吗?
可是,向舒怀分明又一直躲着她,怎么也不肯见她……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蹭了蹭颈后的屏蔽贴,才轻轻推开了面前紧闭的卧室门。
扑面是月光的冷淡香气。分明是又浅又凉、冷薄荷似的信息素,此时却烧得满室灼热,空气中的温度仿佛也燃得很高。而信息素的主人此时蜷缩在床铺一角、看起来小小的一团,呼吸不畅、烧得满脸通红。
即便提前服用过阻隔的药物,余晓晓还是感到一阵本能的战栗。那是源自她们二人之间的标记。
自己是来帮向舒怀的。余晓晓告诉自己。不要想那些别的事。
她抬起手贴贴自己的脸、让脸颊蓦然烧起的热度低下去,才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犹豫了片刻,余晓晓脱下外套搭在一旁的椅背上、坐到了床边。
在来时的路上,余晓晓已经在网上查过了抚慰热潮期omega的方法。那些更成人的内容被她红着脸略过去了,剩下的就都是最简单、最单纯的方式。
——柔和地释放信息素,让你的omega感到安全。
于是余晓晓小心地掀开颈后腺体的屏蔽贴,试着控制自己的信息素外放。还好,虽然她对信息素的操控不甚熟练,但随着甜绵绵的气味慢慢扩散,昏迷中的omege并没有出现恐惧或抵触的反应。
没有攻击性的信息素柔和地将向舒怀徐徐围拢,而病中的人只轻轻低吟出一声、本能地向alpha的方向蹭了蹭。
余晓晓紧张地盯着人,一分一秒过去。
逐渐地,向舒怀破碎沉重的呼吸似乎也慢慢平顺下来,神色中露出几分安宁,显得不再那么痛苦了。
这样,应该就是对的吧?
余晓晓垂下头,望着昏睡的向舒怀。
她想说,你怎么又在生病了。也想说别再躲着我,还有,向舒怀,我们到底——
“你的特助很担心你,向舒怀。”最终,余晓晓只轻声吐出了这样一句,“我也……”
说着,余晓晓伸出手,安慰地轻轻抚了抚对方柔软的发顶。
不知有没有听到她的声音,昏睡的向舒怀只是本能地拱了拱她的手。她似乎是喜欢这个气味,于是眉目逐渐舒展了些,将脸颊也蹭进了她的掌心。一个意外坦诚的回应。
看着,余晓晓意识到。
……向舒怀她,真的好像那只猫啊。
第29章
余晓晓记得,那是只白色的小流浪。
瘦削又敏捷,将自己长长的毛发打理得干干净净、一丝不苟,看起来好像是品种猫一样漂亮,还有一双特别剔透的银眼睛。
就是它不小心在铁丝网上刮伤了一条腿、跌进余晓晓家的阳台,发现自己逃不出去的时候吓坏了,缩在边柜与地板的缝隙中怎么也不肯出来。
小小的余晓晓花了整整一个暑假的时间才与它慢慢熟了起来,去广场叫它时会看到有个小脑袋从一旁的灌木里钻出来,也可以摸一摸它毛茸茸软绵绵的温热身体、被它蹭蹭手心。
有时候余晓晓不想写暑假作业,就去花坛旁边找小流浪玩。她躲在树荫下的长椅上抱着连环画看、或者打游戏机,毛绒绒的小流浪在她膝盖上趴着没一会儿,很快就睡着了。
可是小流浪始终不会喵喵叫,只会发出威胁一样的“哈”声,明明它没有生气、也不感到威胁。
那个炎热的假期,无论余晓晓怎么叼着冰棒、蹲下身对它喵喵喵、拿罐头零食讨好它,它都学不会。
小小的余晓晓困惑极了,抱着吃光的空罐头盒啪嗒啪嗒跑回家问自己的家长。
爸爸告诉她,是因为小流浪被抛弃得太早了,虽然它活下来了、知道猫和猫之间示威与搏斗的方式,却从没有和人打过交道,因此,它才会不明白猫咪和人类该要如何交流。
于是余晓晓知道,小流浪并不是不喜欢自己——它只是还没有学会该怎么对人类表达喜欢而已。
她记得,小猫第一次发现自己趴在余晓晓膝盖上安安稳稳地睡着了时,好像完全被吓坏了。
它从余晓晓膝边跳下,炸起了浑身的毛,对着空气“哈”了半分多钟,不知道在冲着谁凶。余晓晓叫它喵喵,它就一溜烟跑掉了。
就是那只漂亮的流浪猫。
无论是柔软温热的触感、下意识蹭蹭她的反应,还是那个怪脾气,都与向舒怀好像。
向舒怀的脸颊也是温温热热的,没什么肉,但很软。余晓晓没忍住轻轻戳了一下,收获了个皱了皱眉头、小幅度地向一边躲去的反应。真的像小猫一样。
余晓晓看着面前昏睡的人,忽然有点想笑。
她轻声说:“……你也害怕了吗?”
当然没有回答。
空气中弥漫着温热而绵密的烤面包香气,鲜奶油的气味也淡淡的,杂着薄荷香,让人不知不觉便感到困意上涌。
余晓晓张大嘴,也打了个哈欠。
……困了。
她轻轻从向舒怀脸边收回手,考虑片刻,便从床上起身、绕到床铺另一边,和衣躺下了。
余晓晓挨着床边直直躺着,不敢更往里,向舒怀也蜷在角落里,两人之间的距离比半个床还要更大些。而温和的信息素甜香填满了这个空缺的空间。
她翻了个身,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到那个背影上。向舒怀整个人大半都埋在了被子里,长发蜿蜒散乱在枕头上,只露出脖子和一点点肩膀。
那纤瘦脆弱的脖颈,此时因为高热也染上了些许红色,而腺体处亘着一枚浅浅的齿印。
……那就是自己留下的。
意识到这个,让余晓晓的脸“唰”地红了。
临时标记时的记忆有些模糊,余晓晓几乎想不起什么具体的内容,只记得这样一个背影,颤抖着的纤瘦肩膀,还有向舒怀的声音……像是月光一样,抚慰了她昏昏沌沌的高热。
现在,轮到她来让对方好受一点了。
余晓晓回想了一遍网页里搜索得到的答案。除了信息素外,还有适当的肢体安慰。
肢体接触。
会使向舒怀受惊吗?还是会让她好过一些……
余晓晓试探着想要伸出手,却不敢触碰向舒怀睡裙领口掉落而露出的裸肩,犹豫了一会儿,只将轻轻将棉被拉上,掩住了对方的肩膀。
她的手指流连片刻,最终也只是轻轻碰了一下那枚浅浅的齿痕。
“向舒怀。”
望着那个背影,余晓晓小声说。
“……晚安。”
满室尽是温热绵甜的信息素气味。向舒怀安稳地睡在大床一角。余晓晓闭上眼睛、缩在床铺的另一头,也陷入了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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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从悠将冰夹放回桶里,“你就逃跑啦?”
“……嗯。”
向舒怀低低应了声。
她伸出手想要够面前那杯酒,却被从悠拦了一下,手里被塞进另一只高高的柯林杯。
从悠示意地抬眉:“这是你的。”
向舒怀低下头,试着尝了一口:加冰的西柚汁,一点酒味都没有,是从悠用来调伏特加的原料。
她抬起头:“姐姐,我——”
“不许喝酒。”从悠说着,将自己那杯拉远,“就是说,你把晓晓自己留在那里啦。那可是你家。”
向舒怀的声音更低了:“嗯……”
从悠就笑起来,伸出双手一把捧住了她的脸颊,接着弯下腰、笑着与向舒怀额头相抵,语句无奈而宠溺:
“哎哟。我的笨蛋妹妹。”
被捧着脸颊,向舒怀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我不是笨蛋。”
“是是,我们小舒才不是笨蛋。”从悠笑,“——是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