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弄夜洒星
目光与那双又冷又静、如同冰一样的黑眼睛相撞,让小余晓晓忽然有些慌张。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只是脚下一滑,差点摔下树。
等到好不容易蹲稳了身体,小余晓晓想要和女孩打招呼,却见对方已然收回目光,兀自走开了,只留给小余晓晓一个后脑勺。
这、这人怎么这样啊……!!
小余晓晓气急败坏,瞪着那个后脑勺,气呼呼地想。
明明——明明自己又不是欺负人的人!怎么她连一句话都不说,就自己走掉了——
这样的气恼一直伴随着小小的余晓晓,直到第二日——她自己在明明“很忙”、“没空”、“饭都没时间吃”的悠悠姐身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小尾巴。
那个小女孩一改昨日里对她冷冰冰的样子,只是紧紧坠在悠悠姐身后,像个跟屁虫,悠悠姐说什么,她就乖乖地抬起脸看人。
偏偏从悠对她的态度也和对旁人不一样。明明还是最嫌弃小孩幼稚的年纪,可是听她对那个小女孩说话时候的态度,已不像是对需要哄骗的妹妹了,而好像是在和同龄人对话一样。
“——悠悠姐!”见状,小余晓晓气得不行,“她是什么啊!”
从悠就伸手敲她一记,告诉她,对方叫向舒怀。
——可是,哪怕是在从悠在向小余晓晓介绍自己,那个叫向舒怀的小女孩也没有开口,只是转向她,轻轻点了点头就当作是打招呼,神情平静,好像根本没有把余晓晓看进眼里。
小余晓晓气坏了,杵在那里思考了半秒,干脆一下子缠上去,决心要把自己的悠悠姐从这个可恶的大冰块手中抢回来。
总之,就是小向舒怀要什么,她也要。
小向舒怀要午睡,她也午睡;小向舒怀晚饭吃不下、去后院花园旁荡秋千,她也叼着三明治跟过去抢秋千;小向舒怀要喝茶,她也脸皱巴巴地往下灌苦水;小向舒怀要和悠悠姐说公司的事,她听不懂,但就是要跟过去,在旁边瞪着眼睛看……
于是,接下来的度假日子里,从悠一下子就忙了起来,不仅要招待自己新认识的、小大人一样的“合作伙伴”,还得应付吃醋的小妹妹,简直像个大玩具一样每天被抢来抢去。
终于,从悠实在被闹得头昏脑胀,干脆扶着额头把两个小孩全赶走,让她们出去自个儿玩去。
就是在这天,小余晓晓策划了那场恶作剧。
她骗小向舒怀说,悠悠姐让她们去山上摘些野花来,她要做设计的素材。而小向舒怀果然信了,见小余晓晓和朋友们笑笑闹闹的,也没提搭伴的事,就自己一脚深、一脚浅,慢慢向后山绕去。
小余晓晓就在后面悄悄跟着,看对方花了好久好久、仔仔细细地摘花,又攥着手里面的小花捧,绕进了自己之前准备好小陷阱的山道里。
她本想——让那个讨厌鬼摔一跤,反正是泥土地,又不疼,但估计手里面的花都会散掉。
准备了那么久的东西没有了,对方说不定会哭鼻子呢。
……那个冰一样、一点表情也没有的讨厌鬼,要是掉起眼泪的话,会是什么样子呢?
于是,小余晓晓便趴在后面,看小向舒怀踩进了陷阱里,期待着自己的胜利成果。
果然,小向舒怀被绊得快要摔倒,身体摇摇晃晃,找不到重心。
——然后,她居然踉跄了几步,一下子坠进了小山沟里!
只听见几声闷闷的碰撞声,小向舒怀跌进矮沟里,没有动静了。
小余晓晓吓坏了,连忙跑过去。
她不顾上查看底下的状况,就直接跌跌撞撞地冲下了矮坡,最后几步跑不稳,是灰头土脸地打了几个滚、狼狈地摔进去的。
小余晓晓疼得呲牙咧嘴,可却顾不上自己,一下子抬起头去看身边的人。
——而小向舒怀侧躺在那里,眼睛合着,呼吸起伏小得几乎看不出,手心里攥着一朵小小的、橙黄色的野花,只像是无生命的雕塑一样。
而她苍白的面颊上泛着潮热,又亘过刺目的划伤,伤口涌出血来,一直沿着面颊流进下巴里。
小余晓晓愣了几秒,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呜——”她大哭起来,“大冰块,呜——你不要死、呜……呜呜……”
后来的一切,余晓晓好像就再想不起来了。
她只记得有个声音告诉她,“别哭”,记得嚼碎了草叶、敷在伤口上的味道,记得比平日里更高的、病态的高热体温,还有,一道温热的、浅浅的吐息,规律地洒在自己颈间……
那天晚上,她似乎背着谁,慢慢地、但是也稳稳当当,在垂下的、宁静的夜帘里,一步一步走回了家。
*
而余晓晓关于过去的梦,停在她看到受伤的小向舒怀那一刻为止。
她被对方面颊上流溢的鲜血吓了一跳,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眼前只有昏暗而空荡的天花板。
余晓晓止不住地想起那张脸。
还有……昨天晚上的时候,她吻了对方。
而向舒怀用力推开了她。
向舒怀那时候……眼眶红得好像快要哭出来了,只是站在那里、双肩颤抖,最终一言未发地冲出了房间。
那个泫然欲泣的、近乎痛苦一般的惶恐神情。
她眼眶真的好红好红,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余晓晓忍不住一直想、一直想,直到那两张面容逐渐重合,那个因她而产生的、留下了疤痕的伤口——还有因为她而生出的、将落未落的眼泪。
……自己好像,又把她弄坏了。
这样复杂的歉疚和困惑一直沉甸甸地捆着余晓晓,压得她的心直往下坠。
她迫不及待想等到白天、想要找到向舒怀,向她道歉、问她为什么露出那样的神情。
可是,终于等到早上,余晓晓迫不及待地收拾好自己、冲出房间,却未在一楼的餐桌前看到向舒怀的身影,只有从悠和易安宁坐在那里。
余晓晓怔怔地站在那里,一时缓不过神来,甚至连从悠在叫她也没听到。
好半天之后,她迎着从悠询问的视线,才终于开口,声音艰涩:
“……她走了吗?”
从悠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到旁边茶室的门轻响了一声。
——向舒怀轻轻推门而出。
她已完全没了昨天的狼狈,长发松松束在耳后,神情平静,一点惶然的影子都找不见了。
一见她,余晓晓几步跨过去,就要叫人:“向——”
向舒怀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
她似乎是想要后退的,但最终还是没有动,只是向从悠和易安宁点了点头,才转向余晓晓:“……去房间里吧。”
余晓晓自知理亏,就只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跟着向舒怀一起上了楼、进了房间里。
向舒怀自己进了屋,在床边找了个舒服些的位置坐了,看她只是站在那里,还有些讶异地道:“坐。”
余晓晓垂着头,很是愧疚地杵在那里,只是摇头。
“……好吧。”向舒怀只好应,“有什么事吗?”
“——我、”余晓晓说,声音发得艰涩,“对不起……我昨天……我不该那样的。”
她垂着头,只是不敢去看对方的神情。
“……对不起。”
“没事。”而向舒怀只是道,“我不介意。你不用道歉。”
即便她说得轻描淡写。可是……可是昨天那个神情,却分明不是这样的。
余晓晓站在她面前,只觉得脚下好像扎了根一样,怎么也挪不动脚。
看她这样,向舒怀也慢慢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余晓晓。”
“啊,你要对我负责吗?”
她说罢,只像是闻所未闻一样压了压眉毛,冷笑了一声。
“——我说了,我不介意。”
……即便再怎么样,余晓晓也从未在对方面容上见过这个神情,尤其是对自己的。
充满攻击性,冷酷而强硬。
可是——可或许是对昨天对方那个眼眶通红、欲哭神情的记忆过于深切,余晓晓却分明在那个冷笑里见到了几分自暴自弃的压抑。
她不由得上前半步,只想要握住向舒怀的手,让她别再露出那么悲伤的神情。
而向舒怀只是盯着她,慢慢说了下去。
“还是说,你要我对你负责?”
说到这里,她咧了咧嘴角,那个冷笑更深了。
“——可以啊,余晓晓。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可以,我无所谓。要做吗?现在,还是你想我和别人?”
余晓晓彻底愣住了。
她望着向舒怀,甚至还没来得及因为这句话当中的含义而脸红,便见对方已经伸出了手,去解自己领口的纽扣。
“——要是你看了也还有兴致的话,可以啊。”
而向舒怀一颗颗解开了扣子,还在说着。
“现在就要做?不过你要是被吓到的话,我——”
……余晓晓握住了她的手。
向舒怀挣了一下,没挣开,神情更冷了。
她冷声问:“干什么?”
迎着那道充满敌意的目光,余晓晓只是轻轻握着她手腕、阻止向舒怀再继续将衣服褪下去。
她望着向舒怀那双无比破碎、再无法压抑情绪的黑眼睛,只觉得心里头坠得沉甸甸的,又湿漉漉地发着疼,好像只要拧一下就会滴出水来。
她艰涩地问:“……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
这样一开口,余晓晓才发觉自己原来快哭了。
向舒怀没有回答。
“所以,”她只是说,“现在不做吗?”
说着,向舒怀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还是说,你想把灯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