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步澹
“哎,皇后娘娘,您可别去——”
苟柔刚摸到她的衣角,却被商音拦了下来,顺带关上了门:“苟姐姐,让娘娘去劝劝吧。”
刚入殿就被深邃的黑暗包裹住,耳边则是死一般寂静,萧夷光眼前什么都看不见,鼻子却能闻着阵阵的酒气,她嗓子干涩的唤道:“陛下,陛下?”
殿内没有回声,唯有沉重的呼吸声,闷闷的,像是掩在被子里。
萧夷光摸到长案,用火石点着烛台,有了光明后,回身差点撞到那六只酒坛。
酒坛一字排开,都启了封,酒香袅袅钻出,可里面的美酒却满满当当,一滴也没有少。
看来元祯尚存一分理智,没有喝酒,也没有糟践自己的身体。
萧夷光略微放下心,走入步障后,摸了把蒙在锦被里的人,她才发觉事情的不对劲。
掌心下的皮肤滚烫,活像枕在了火炉上睡觉,本该生气的那人触到她冰凉的手,不仅没有躲避,反而好似在沙漠中发现了绿洲,凭本能靠近蹭了蹭,哼哼着:“好凉快。”
蹭蹭手掌还不够,元祯又呜咽两声,昏沉着掀翻被子,揽住萧夷光的腰,强硬的将人拖到床榻深处,滚烫的身子严丝密合的贴了上去。
她这是发烧了?
萧夷光心中一紧,想要下床去叫医工,怎奈何元祯神智昏沉,但劲儿一点不小,抱着她死死不撒手,像只讨食的癞皮狗,她挪到哪里就跟到哪里。
若是放在从前,十个元祯萧夷光都能甩开,但这人烧的已然迷糊,缠人劲儿上来,不管什么孕妇不孕妇,只顾着伸展手臂双腿,牢牢攀着她。
萧夷光无奈,红着脸唤了商音进来,众人齐心协力,才把元祯按到床上。
冒着大雪苟柔亲自去叫了孟医佐过来,经她把过脉,说是受了风寒和惊吓,煎了两副药给元祯灌下,一副治病,一副安神。
不大一会,药效发作,元祯就睡着了,只是手还牢牢牵着萧夷光的袖子,两排牙齿咬的咯吱响,嘴里喃喃不清:“别走。”
打发走众人,萧夷光倾耳去听,再抬起头,晶莹的泪水无声的滚下来。
噩梦足足做了一整夜。
清晨的微光洒进罗帐,萧夷光睁开粘连的双眼,汗水已经浸湿了后背的中衣,她疲惫的抬手摸到身边,却扑了个空。
眼前由模糊转为清晰,勾勒出元祯盘腿坐着的身姿,她脸上的潮红褪去,青白着脸庞,正托着腮沉思。
“那罗延?”
萧夷光护着小腹,撑着床坐了起来,她想探探元祯额头的温度,又怕她不近人情的将自己推开。
前段日子的冷落、痛苦与无助,萧夷光还刻骨铭心的记着,倘若再来一次……
萧夷光的眸色暗了暗,无论如何,她绝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元祯晃回神,紧握着的拳头又松开,苦涩的目光落到她的小腹上,开口确实异常的温柔:“我能听听孩子的声音吗?”
“当然,你是她的阿娘。”
等来的不是冷言冷语,这让萧夷光有些始料未及,她解开衣带,两人和好后,元祯常轻轻趴上肚子,听到里面孩子的声音,眸里闪烁着难以言说的温柔。
温馨甜蜜的相处,像夏天的琥珀饧,慢慢融化在两人的舌尖。
温热的耳朵贴到肚子上,痒痒的,又勾起萧夷光体内的空虚,她抱住元祯的肩膀,后颈的腺体溢出海棠的信香,弥漫到罗帐的每一处角落。
若说肚皮是流水,那孩子就是一尾调皮的小鱼,在里面游来游去,也像介丘山上的小猴子,攀在树梢翻跟头。
元祯恋恋不舍的移开耳朵,亲自替她拢好衣领,声音闷闷的:“穿上衣裳吧,你若不喜欢,我会尽力克制自己。”
萧夷光反问:“谁说我不喜欢的?”
元祯避而不答,似是非常疲倦,仰面躺倒在床榻上,胳膊遮着脸,紧绷的腮帮子暴露了她起伏的情绪。
步障外一声门响,宫婢们端水进来伺候,她想起今日还要上朝,有气无力的向外头喊了声:“朕身子不适,教大臣们回去。”
苟柔应下,见她没有起床的意思,将人又全部带了出去。
“那罗延,你——”
元祯睁开的双眸透出缠绵的病气,喉咙更像是吞了块木炭,她沙哑着嗓子,怨气颇大:“朕昨日刚去了诏狱又冻了半日,还在病着,皇后就不能体谅体谅朕,饶过这遭早朝?”
说着,元祯就想起了往事,心口传来剧烈的疼痛,像是有千支牛毛细针同时刺进心尖肉里,又将它翻来覆去的揉捏。
委屈、怨恨、自嘲各种情绪一朝涌来,比殿外的风雪还要强势,元祯痛得浑身的肌肉都在痉挛,她推开萧夷光试图摸她额头的手,激烈控诉道:
“白日你让朕劝课农桑、训练精兵,夜里还要伺候你生储君,到头来却是为了你巩固权柄,早日找回你的阿母。”
“那日船上,朕都想好要把你送回会稽了,是你说什么真心、非朕不可、愿意等着朕,亏朕还以为你说的是实话……到头来,让朕空欢喜一场,你好狠的心!”
这一桩桩,一件件,萧夷光都无力反驳,她只能牵住元祯的胳膊,僵直着身子低声辩解道:“那罗延——”
她的唤声轻柔婉转,手掌细腻滑柔,似是被一泓春水湿润过,端的潋滟多情。
幽幽的海棠信香靠近,元祯干脆起身坐到床尾,语气冷冰冰,刻意拉远距离:“请皇后称陛下。”
连小字都不许自己唤了?
萧夷光一怔,咬住下唇:“好,陛下,你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
“还能如何?朕都听到了!你敢说你没有这个意思?”
元祯眼眶发红,声音战栗,却兀自憋着一口气,尽力不教屈辱的泪水滑下来。
在她的咄咄逼问下,萧夷光只好承认:“我那时是有,不过——”
亲耳听到她承认,元祯痛意更甚,像是被人扫地出门的猫崽子,委屈得胸膛剧烈起伏:
“若不是昨日朕去了仆射府,恐怕到现在还要被你蒙在鼓里,既然跟朕呆在一处是教你难受,那就趁着孩子还未降生,你也少份牵挂,是和离还是分居,都由你!”
元祯想通了,她们哪里像正常的帝后呢?翻遍史书,就没见过有哪位皇后宁肯独守着空殿,让皇帝累得腰酸背疼,也不愿耽误一点国事。
她不是嫁给了自己,而是嫁给了大周,嫁给了大周的兵马。
皇后心高气傲,与其将人拴在自己身边,像豢养在金丝笼里的鸟雀般痛苦,不如放她自由。
元祯不无伤感:“你的阿母,朕会派人去找,从今日起,你就在椒房殿称病,等到时机合适,朕让你假死出宫。”
见她安排的有条不紊,萧夷光气笑:“我心仪陛下,所以不愿意出宫,陛下还能教人绑我出去不成?”
“那就分居,你住你的椒房殿,我在我的明光殿,咱们互不相扰,至于孩子,白日归我,晚间归你。”
不是和离就是分居,合着就是同自己过不下去了,萧夷光恨得牙根痒痒,怀疑她在装傻,瞧元祯伤心的模样,又不大像。
既然衷情说一遍不够,那自己就说两遍十遍二十遍,总有一遍元祯会相信。
萧夷光口吻坚决:“陛下别想甩开臣妾,陛下在哪,臣妾就在哪!”
怎么还赖上自己了呢?
元祯一急,想教她现在就出去,离自己远远的,头顶却如炸了雷般痛,她软绵绵的捂住头,身体也慢慢顺着床柱向下滑:“好累,好痛。”
“啪叽。”
本就在病中,又说了那么多气话,元祯耗干了所有的力气,双眼一闭,直接气昏在了床上。
第97章
如何才能挽回一个人的心?
纵然是博古通今、学富五车的萧八娘,也无法就这个问题给出满意的答案,她自信的脸上,第一次露出迷茫的神情。
自萧夷光及笄,到了议亲的年纪,仆射府的门槛就被冰人踏烂了,不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天潢贵胄,都听闻过她的美貌与才名,纷纷带着奇珍异宝上门求娶。
后来她与卢家郎君定亲,翠微台前照样围满了执着的世家乾元,像扑火的飞蛾,赶走一波又涌来一波。
胡人乱华,国破家亡,她搭上元祯的车仓皇南奔,也有无数狂蜂浪蝶誓死追随,鞍前马后的效劳。
……
那日的争吵被狂风暴雪一齐冰冻在了元祯的心里,又冷又硬,仿佛千年都化不开,即便是每日的例行关心,都带着令人揪心的疏远和生硬。
一贯倨傲的萧夷光,因受不了她的冷淡,半夜无人时落过好多回的泪。
泪水又激起了斗志,两人不能因为误会一直僵持下去,萧夷光有愧在心,发誓要凿开冰面,将二人的误解彻底解开。
她的目光落到了修剪花枝的商音身上。
商音忠心守着翠微台多年,辣手阻拦过许多给自己献殷勤的痴心人,同狂蜂浪蝶打交道多年,她积累下的经验定然无与伦比。
商音挂上无辜的笑,连连摆手:“奴婢向来不等他们说出甜言蜜语,就用棍子将人赶跑了,所以比起追求小娘子,奴婢更擅长赶跑小娘子啊~”
萧夷光言简意赅的提点:“就算来不及学会招数,你应该也认识不少精通此道的人吧?”
商音闻弦歌知雅意,立马明白了自家八娘欲说还休的心思。
于是,在一个明媚的春天,她拿着令牌出宫,到朱雀大街的酒坊里找到张十一郎,向他请教:
“张郎君,倘若你爱慕一个小娘子,偏偏又得罪了她,该如何将人追回来呢?”
酒坊人来人往,张十一郎正埋头算着账本,手指在算盘上噼里啪啦拨着,他身后摆了好几只装满金子的箱子,闻言搁下笔:
“啊,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商女官呀——常言道,富贵才能淫,有钱能使鬼推磨,当然是送给小娘子黄的白的圆的,她才能回心转意啦。”
商音久居深宫,还真不懂“黄的白的圆的”是什么,便连忙求问:“什么是黄的白的圆的?在哪里才能买到?”
“哈哈哈,就是黄金白银和东珠啊!不用买。”张十一郎神秘一笑,从架子上掏出手绢包成的小包,塞到商音手里:
“最近我从番国商贾手里买回一只硕大的东珠,比陛下冠冕上的那只还大,正好你来,帮我送给皇后娘娘。”
“娘娘她——”
商音欲言又止,放到袖子里。
告别了张十一郎,商音路过中书省,正好赶上百官散衙,车马轿子挤成一团,她忙走到一家水粉铺檐下躲避,只听有人唤她:“商女官,是你吗?”
“啊,是我,原来是顾大人呀。”
顾七娘翻身下马,瞧她站在水粉铺前,袖子里鼓囊囊,微笑道:“皇后娘娘在宫中短了脂粉用不成?还要商女官亲自出来买。”
商音不欲解释:“顾大人也是来为夫人买脂粉的?”
“我家夫人偏爱舞刀弄枪,胭脂水粉嘛,倒是不太喜欢。”
想到稳重老成的顾七娘也曾是八娘的追求者之一,商音虚心请教:“顾大人成过家,是过来人,可知道如何追回小娘子的心?”
顾七娘刚从衙门出来,理所当然道:“自然是为她博个封赏,在朝堂上提携她的亲眷,教小娘子在娘家有面子,才能死心塌地的原谅你,商女官,你说呢?”
家族都是一荣俱荣的整体,商音点点头,将她的话记下:“是啊,说的在理。”
衙门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顾七娘重新上马,欲言又止道:
“商女官,听闻萧九娘赋闲已久,下官已经上疏为她谋求官职,还望皇后娘娘不要为九娘过多操心,好好养胎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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