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惘然
院外人语,杜引岁自是支棱了耳朵听着了。
并不意外。
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像之前那样默默忍受是没用的。而出格的言行一出,被关注到也是正常。
倒是……
“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比起改变,人更擅长的是伪装。有求于你们的时候,他们可以很卑微很可怜,甚至匍匐下跪磕头吃土什么都做得出来。如果你们心软了,放纵他们靠近你们,很有可能背后被给一刀。”杜引岁看向刘家人冲进来之后,只立于她们身前挡着却支支吾吾没能说出什么有用话的秦崇礼,“老师,你懂的。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秦崇礼频频点头,惭愧道:“我少与妇人相争,方才一时有些晃神,下回我一定好好说。”
“说不好的时候,就让他们滚,态度很重要。”杜引岁认真道,“以我的想法来说,千万不要有是亲戚,能化解恩怨,以后还能相互依靠的天真想法。一开始没有伸出援手的人,比起相信他们下回会伸手拉你们一把,还不如相信他们下回伸手是想把你们拉下去。”
秦崇礼觉得杜引岁有些悲观,只他想了想,却是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在末世滚过七年,见过太多背叛出卖争夺的杜引岁,说出的都是见证过血泪的真话。虽然未必适用于所有情况,但是适用到这个队伍里,应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老师,你年长,说话有分量,你得看明白,不能心软。这样江芜心软的时候,你才能叫醒她。”杜引岁头都没回,伸手按下了挣扎着想坐起来的江芜。
江芜不得不躺着小声反驳:“我没有……”
“嗯,刚才她们带着孩子冲进来的时候,你没有不忍心,是我瞎了看错了。”杜引岁没好气。
江芜:“……”
“老师,你看见了吧?”杜引岁冷呵一声。
秦崇礼还能说什么,只能老实点头。
说句实话吧,他现在听小杜姑娘喊他老师都心虚,不如让他来喊她老师吧。
但是……
“老朽不才,难免眼花。若她心软,你便打醒她。”秦崇礼友好笑。
“……”杜引岁顿了一下,方才缓缓开口,“多个人多双眼,我们都多注意。”
秦崇礼笑着点头,却是没漏了,这还是她们挖参回来之后,小杜姑娘头一回没说“你们”,说了“我们”。
疼得都开始头晕眼花的江芜,却是没了秦崇礼的这份敏锐,只单纯被两人的言语激到。
她就这么不争气的吗?需要很多双眼盯着才行?
不但没帮上忙,还被防着帮倒忙……楚姐姐还擦了杜引岁的嘴角……
江芜腹中酸疼,一路疼到了心里。
一直到楚秀兰熬好两碗药回来,鬼鬼祟祟地与江芜说了在林中时,杜引岁吃参沾泥的事儿,那些奇怪的酸疼感方才稍缓了一些。
至此,江芜才惊觉自己的不太对劲。还是那种虽摸不太清,但不想与人言的不太对劲……
大夫开的安神茶还挺有用,傍晚给小团子灌下去,到天暗下来,吃过夕食之后,烧就已经下去了不少,人睡着看起来也比之前安生平静了一些。
而江芜一碗苦药加一碗红糖姜茶下肚,却没有缓解多少,只能全靠她自己硬熬。
自打小团子给杜引岁喂霉绿豆糕糊糊被发现的那晚开始,路上大半的时间,她都是缩杜引岁怀里睡的。无衣无被的,杜引岁也乐得多个暖宝宝。若在荒野夜宿吹一宿风,早上起来,杜引岁高低得举起暖宝宝感叹赞美几回。
不过,今日这暖宝宝得外借了。
“你今天就跟着你江姐姐睡。她肚子冷,你身子热,你两正好凑一起,睡着还舒服。”杜引岁拒绝了想要拱回来的小家伙,哄着把人塞回了江芜怀里,又与江芜道,“我的暖宝宝借你用,你好好抱好了,压着点肚子,你两都舒服。”
勉强被杜引岁压在一起的两人,各有各的不太乐意,但最终还是屈服在了杜引岁坚持的力道下。
这回住荒院子,屋子有门,她们便用屋里的桌椅堵了门,今晚都能睡觉。
可怜了杜引岁好人难做,翻了几回身都没睡着,不得不从新包袱里扒拉出了一件棉衣抱着了,才闭上了眼。
屋里渐渐安静,仿佛只有各人睡着的浅浅呼吸声。
当然,只有没睡着的人才知道,这样的安静是假象。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芜终于忍不住把怀里总在左翻右拱的小团子抓了上来,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了?睡不着吗?摸着好像已经退热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借你的。”
“什么?”奶呼呼的声音低低的,还有些含糊,江芜差点没听懂。
“我!”小团子啪啪拍了两下胸口,“暖宝宝。”
“……”江芜不大理解这种自豪,只能顺着话哄孩子睡,“好好,你暖宝宝,你乖,你睡。”
“我!暖宝宝!借你的!要还哦!”小团子话一顿一顿,意思倒是掷地有声。
这回江芜听明白了,笑了:“好,还还还。你这会儿不烧了,要不你就过去睡吧。”
“不……”小团子扭动,“这次,借你了。”
江芜:“……”
还好,小团子不是什么难哄的孩子,两人话说着说着,声儿就低了下去。
只江芜都快睡着了,怀里突然劈了一道雷出来。
“我借你了,不谢。我好,你不能和我抢。”小团子伸出小手拍了拍江芜,“她对你好,你不要叫她娘。”
江芜:“???”
谁?
谁叫谁娘?
第37章 “她喜欢有用的人。”
杜引岁睡了穿越以来最好的一觉。
人参到底和野草不一样。
两根参下肚,由内而外的温暖有效地缓解了那定时出现在午夜的毒发之痛。
可以说,昨夜之痛甚至不及初穿来三桥驿那晚的两成。杜引岁不过稍感不适,但翻个身的功夫就又睡着了。
早晨醒来,杜引岁第一时间活动了一下之前伤着的左手和左腿,前一日还有骨折之痛的手脚,这会儿已经只剩下淡淡的酸。
待她再撩开衣袖裤腿,就见那结起的红棕色的痂已经成了浅褐色,看起来干硬干硬的,边缘还翘起了些,脱落不过就是这两日的事儿了。
不只是之前受的伤恢复了大半,就连那总是时有时无,时强时弱的嗅觉异能,这会儿似乎也稳定了许多。虽然不是时时存在,但是存在的时间变长了。即便不是末世巅峰的状态,但也能恢复了个四五成。
很好,不枉费昨日一番功夫。
那么问题来了,杜引岁从左边的炕上爬起来,越过睡在中间的楚秀兰和秦浩阳,直走到最右角落的秦崇礼身边,弯腰扒拉。
在看清老人自鼻间而出,连胡须都粘上的干涸血迹后,杜引岁无语地松了口气。
这一天天的……
一大早的就闻着新来的血气,吓她一跳。
秦崇礼才是真被吓了一跳!
昨晚本就很晚才睡着,总觉得还没睡多会儿呢,就有人扒拉他,一睁眼就是一张从上头俯视他的脸……秦崇礼都没来得及看清是谁,就被吓得噌一下从炕上翻身跃起。
“看来那参须还是有点儿用,老师今日身手不错啊……就是可能有点补过头了,你夜里好像流鼻血了。”杜引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间以作提示,只又好奇道,“怎么补了之后反倒是目下青黑了,老师你今日的黑眼圈拳头那么大。”
秦崇礼以袖掩面,背了身飞快擦干鼻血,听得小杜姑娘后面半句话,却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能不黑么,他昨晚压根就睡不着啊!
准确地说,是他本来就快要睡着了,结果听着了他那小孙女的胡说八道。
现在想想,他应该在刚听到个开头时就出声的。
偏生,他犹豫了一会儿,这一犹豫,就没了机会。
因为那两个家伙,不过三言两语,就从“叫不叫娘”聊到了“是谁想叫娘”,而后话锋一转又说起了“能不能叫娘”……
小家伙还不满四岁,想法天马行空,也……尚可理解。江芜一开始倒是挺正,还知道立时解释她并没有想叫小杜姑娘娘。只是当她似乎揣测到小家伙的想法之后,开始引着小家伙说想法之后,那聊天就渐渐地偏了。
而当秦崇礼听到,他的大儿媳楚秀兰曾经与小家伙说可以把她当娘,结果被拒时,他就已经不可以出声了。
居然发生过这样的事,他竟从来不知。他更是不明白,楚秀兰不论从前在府中还是在这流放路上,可以说都待小瑶儿极好,与待亲儿浩阳无异,怎么就被拒了。
秦崇礼的疑惑,可能也是当时江芜的困惑,两人的区别只在于一个不能出声,一个可以慢慢哄着问。
“哥哥也要一个娘,伯娘抱我不能抱哥哥,哥哥馋馋,哥哥不说,哥哥可怜。伯娘是哥哥的娘,我不分。”
那是漫长的沉默之后,再次出现的奶呼呼声,平淡地陈述了事实一般,并无委屈。
秦崇礼都能脑补,那是楚秀兰抱着哄小瑶儿时,浩阳远远看着时,被小瑶儿看着了的情景。
只是,谁家不是几个孩子,一个娘总会有几个儿分,但是爱是不会少的啊。
是……么……
无法开口的秦崇礼,在深夜沉思,多思几遍后竟无法确定自己那一闪而过的道理是否真实。
而当时,也容不得他就那句话继续深想下去。
因为,从小瑶儿说出那句话之后,那两个家伙的谈话就彻底走偏了。
也不知小东西是从哪儿听说的“两个女子做了夫妻”“也不知谁该叫谁娘子”“孩子都折腾不出一个还夫妻”……
秦崇礼怀疑是在狱中时,楚秀兰说的那几个刘家女眷日日谩骂时被小东西记住的。
只小家伙在昨晚提及,却不是复述漫骂的意思,反是……
“你可不可以叫她子,不要叫她娘?”
秦崇礼现在想到那软揪揪的一问,脑门还觉得疼。
也亏得江芜好耐心,哄了又哄,解释了又解释。
结果小东西搞清楚“娘子”不是“娘”和“子”,弄明白了“夫妻”就是类似她的“爹”与“娘”的组成之后,新的麻烦就来了。
他的孙女!他的姓秦的孙女!居然问如果她叫杜引岁娘,是不是得叫江芜爹,是不是要改名叫江若瑶!
秦崇礼差点没被气死。
而那好好解释的江芜最终还是被牵着鼻子跑远了……
两个人说到最后,已经从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说到了这件事需要多少人的同意,才会变成真实。
还能有多少人!
不就是屋里这么多人!
上一篇:凭什么你当主角啊
下一篇:顶级Omega的追A火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