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萧苏苏
在白飞飞后来看那部戏的纪录片时，才体会到什么叫做全身心的融入角色，角色什么样，她就是什么样，大到每一个想法，小到每一个习惯。
镜头里，似乎终于察觉到了有客人造访，正面无表情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的齐阳眨眨眼，忽然缓慢地、将嘴唇上扬，露出了一个非常恐怖的笑容。
白飞飞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仿佛在看恐怖片，害怕的一脑袋扎进了霍妩两腿之间。
刚想喊切镜头让周芸补个走戏镜头的李柯冷不丁一回头：“……”
不是吧，这么多人都在呢，白飞飞你胆子够大啊，腻歪到人身上去了啊。
霍妩给了他个眼神。
李柯扭过头当做无事发生，“再来一条！”
第071章
这个笑容让白飞飞吓了一跳, 包括在现场的工作人员都觉得这个笑容很恐怖。
但李柯和霍妩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一个喊了卡, 一个抚摸白飞飞头发的手暂停了一下。
白飞飞察觉到气氛不对，茫然抬起头，但因为和她没什么关系，所以倒也不慌，还有功夫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复。
霍妩身上总是香香的，但是身上的肌肉不算很软，和她的不一样。放松的时候还好一些，但用力时肌肉处于紧绷的状态, 是一种不太一样的体验，有一种很紧实的舒服。
还很滑。
白飞飞笑眯眯，眼睛舒服到弯成了一条缝隙, 无意识的用掌心在霍妩膝盖上画圈圈。
霍妩的膝盖其实有旧伤, 不算严重, 后来恢复的也好, 不影响日常生活, 是那一次拍女首领时落下的毛病。
当时草原上物资匮乏, 而且剧组拍摄背景有一段时间距离雪山很近, 温度极低，昼夜温差也很大。开车来回到城镇上就要一整个白天的功夫，再加上治疗的时间, 会拖很久的进度。即便是霍妩，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也没有任何特权, 因为耽误一天就是白花花的钱往外扔，意外总得克服, 否则损失不可估量。
为了不耽误整体拍摄，霍妩最后只能用膏药和止疼药缓解，聊胜于无，但毕竟没有好好休息，又一直在受创，所以还是落下了病根。
阴雨天时会痛，霍妩夏天在外面也不怎么穿露膝盖的衣服，几乎都是长裤出行，因为如果出入空调房，膝盖就会非常不舒服。她形容说是像塞了一块沾满了水的海绵，绵延不绝的钝痛。
但热敷就会缓解很多。
白飞飞身上没有骨关节问题，其实不是很能感同身受那种是什么样的痛感，但不妨碍她能看出霍妩强忍着痛疼的表情，和她在放松时，会尽量减少走动的行为。
许是霍妩这段时间的纵容让她越来越大胆，白飞飞不光贴上面，还用炽热的掌心在上面打着圈转。
“怎么了？”她手没停，用气音很小声问。
霍妩拍拍她，“没事。”
而后和李柯对视一眼，示意李柯继续。
“重来，情绪不对，陈老师再走一次。”李柯说完以后皱了皱眉，而后静静地看着监视器。
监视器中，吴清莹和周芸都不清楚问题出在哪里，又是谁的情绪除了问题，但是都对上一次没发挥好的地方做了调整。
但很快，没过多久，李柯又喊了卡。
陆陆续续四五次，李柯的脸已经完全冷了下来，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噤声，生怕惹了他不痛快。
他虽然平时再好说话、再和善，那也是源于他乐意如此的基础上。毕竟是整个组里最有话语权的人，他真要发火，没人不怵得慌。
“在这看一会，还是去休息？”霍妩侧过头问。
从李柯说了暂停半小时的时候，白飞飞就从霍妩腿上爬起来了。
����人在不高兴的的时候，看到高兴的人会更不高兴。白飞飞不想在这个时候上赶着去找李柯的不痛快。
她有点迟疑。
拍摄其实很累，在自己没事的情况下，能休息的一般都会抓紧时间去休息，就算是只睡短暂的十几分钟，都能恢复一部分精神，本质其实也是为了更好的发挥。
她是为了看两个演员拍戏来的，但是现在进度暂停，李柯也没跟两个演员讲戏，而是让她们自己就刚刚的拍摄内容琢磨。
白飞飞心想，这哪是能琢磨的出来的啊。
真要是李柯这样把一个带子放她面前，让她自己说哪里好、哪里不好，她想破头也不可能想的出来。
但白飞飞也有点犹豫。
演员因为面临的导演不同，会遇到的类似的情况也很多，眼下就是其中一种。圈里不少和李柯类似的导演，他喜欢和演员、编剧共同探讨，再加以改变，这部戏从他们分批、分组围读开始，剧本其实就一直在改动。
在保证剧情没有任何变动的情况下，人物会更为丰富，会带有演员理解中的色彩，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给了演员最大的自由，但同样的，演员出了问题，他往往也不会直说，除非真的跑题跑的离谱。
“在这里等等吧。”白飞飞最后还是说，“今天下午没我的戏了，看完这一场回去再休息也行。”
霍妩闻言就说好。
但等待总是疲惫的。
李柯临时叫了编剧组去开会，回归的期限一下子就变得不太明确起来。白飞飞困得脑袋一点一点的，偶尔回神擦擦嘴巴，又困得委委屈屈的撇嘴。
她这幅样子看的可爱又好笑，可偏偏人在监视器边上，前没有树后没有墙，都是比人还精贵的机器，没一个能让她趴上去借力休息的地方。
旁边的花絮老师觉得可爱，扛着摄影机就过来了。冷不丁发现白飞飞身边还坐着霍妩，迟疑间就没靠太近，和霍妩的跟拍老师远远对视了一眼，用眼神示意情况。
对方的拍摄其实自由度不高，和霍妩相关的花絮其实被剧组流出的不算太多，她自己本人似乎也并不怎么喜欢生活中的模样被过多的暴露在公众视野下，只有偶尔几个从剧组流出的采访视频，大多也都是针对性的去谈创作。
但要拍白飞飞，霍妩势必会入镜。
考虑再三，摄影师不想放弃这个素材，硬着头皮拍过去了。
但没想到霍妩没拒绝，也没做手势或是别的什么让他离开，而是在白飞飞靠在她肩上睡着以后，冲着镜头比了个‘嘘’的动作。
摄影师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喘，机器上下点点，示意知道了。
白飞飞睡了很短暂的一觉，但恍惚间有一股非常令人心安的气味萦绕在鼻尖，她甚至做了一个短暂的梦，梦中的她找到了这种香气用的原材料，然后在自己家里种了一院子的花，每天晚上都可以闻到同样的香气安眠。
这样美好的小短觉，比睡两三个小时耽没睡好的觉还要能恢复精神。
白飞飞先有了意识，才陆陆续续的听到了片场的嘈杂声，是李柯回来了，工作人员正在问他下一步的安排。
李柯让清理准备现场，自己则是让吴清莹单独走了一遍戏。
吴清莹这才知道，情绪上给不出李柯想要的反应的人是她。
果然，又走了一遍，吴清莹给出的反应还是没能让李柯满意。
李柯便道：“你过来。”
吴清莹走到李柯身边，听着李柯跟她讲戏。
白飞飞也刚睡醒，脑子还算清晰，但眼神必不可免的有些呆滞，很害怕听漏，就呆呆的歪着头，凑近了点，好像这么做，一边的耳朵尽力能听清。
还顺手扯了扯耳朵尖，就像拍总失灵的古老电视天线似的，扯扯就能接收到信号。
霍妩感觉看白飞飞各种各样的动作比看李柯讲戏好看的多。
这一场拍戏的人大多都在场听着，周芸也在旁边，毕竟吴清莹的状态关乎着和她的对手戏，没人想被拖累，更没人想拖累别人。
李柯说道：“齐阳现在的状态是什么样的，你来说说。”
白飞飞也跟着一起想。
和齐阳相关剧情，对手戏部分她们一般都在一起，重点剧情她是都知道的，毕竟和扶桑的相关性很强。
这段戏的内容她大概推算了一下，应该是在齐阳跳楼自杀前和陈艳芳见的最后一面，过后不久，齐阳就会约自己在旧校区的废大楼见面，把她手中的一些证据内容交给自己，还有一场并不算是剧烈、但是情绪非常充足且爆发的戏。
如果是她出演齐阳的话，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曾经被她视为最人生指明灯的老师，唯一的希望和救赎，却成了她求救道路上最重、也最难以突破的一道枷锁。她知道这个老师最重视的是自己的儿子的前途，也知道这个人喜欢自己，甚至会在放学时从另一个学校跑过来悄悄跟着自己，也会偷拍她。
所以，她用了自己的方式，让一场你情我愿的关系变成了强迫。
不仅如此。
齐阳的家族有遗传精神病史，有一部分药属于管控药品，每人限制剂量，因为带有极高的成瘾性，市面上甚至已经禁止流通了。而齐阳从想到这个计划开始时，就将药藏下来了。并且在赵启越的帮助下攒到了足够成瘾的量。
也是因此，一场看似普通的强迫关系，也变成了更为严重的吸、毒。
她知道自己逃不脱干系，但无所谓，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所以在最后，她是开心的，快乐的，只是这份快乐夹杂着共同毁灭和大仇得报的疯狂。
但这场戏，还没到最后尘埃落定的时候。
吴清莹皱着眉毛，将她心中的答案说出：“疯狂。”
白飞飞想，是疯狂，但似乎又缺了些什么。
齐阳其实非常聪明。她的成绩自小名列前茅，是高二分班后，在班主任蓄意放纵的霸凌行为下，她的成绩必不可免的出现了下滑，从此以后成了‘猎物’。
她的成绩虽然是下滑了，可智商没有，只是她无法再把精力都用在学习上，脑海也被各种剧烈的情绪占满。
而想要达成她的计划，必须要保持绝对的头脑清醒，所以，她是以一个绝对清醒且理智的情况下，做出的所有的安排。
她可能没有算到陈艳芳今天会来找她，但她一定算到了陈艳芳会来����而只要她来了，就证明陈艳芳被逼到了绝境。
因为她的这个想法，是被人‘指点’过的。
一切终于形成了闭环，所以齐阳现在的笑容，不应该是一个让观众看了觉得毛骨悚然的笑，而是包含了更多情绪、更深层的苦涩和溯源达成的满足与空虚。
白飞飞像是一个踩到了答案却又不敢说出口的小朋友，屁股着火似的挪了挪，最后只能扯了扯霍妩的袖子。
霍妩用眼神表达疑惑。
白飞飞做口型：“我����”
刚说了一个字，就听李柯说：“对，但不全对。”
白飞飞怕打扰李柯，刚比划一个‘我’的读音就被迫闭上了嘴巴，有知道答案说不出去的抑郁，让她很低落的撇了撇嘴角，但目光却是一直往霍妩那看的。
旁边的李柯说：“一个十六七岁的高中生，选择用自己的身体、前途，甚至是死亡，去报复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她是疯狂的，但同时，她得保持住绝对的理性。否则这件报复行为，是不成立的。”
吴清莹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
李柯给她留了思考的时间。
白飞飞的猜想被李柯证实，当下仰起脸，想朝霍妩摇摇尾巴��瑟��瑟，却见霍妩左右看了看，见所有人的注意都在李柯身上，暂时没人注意她时，飞速朝白飞飞隔空嘟了嘟嘴，动作极其轻微，如果不是白飞飞一直看着她，恐怕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一个微小的动作。
白飞飞顿时惊呆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霍妩刚刚的动作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的想要扯动唇周肌肉，更不像是她会做的卖萌嘟嘴的表情。
����那个动作怎么看，怎么像是写满了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下，做的一个飞吻。
白飞飞本能比意识先理解她，又无声的说了一个‘我’。
这次嘴巴才刚刚有动作，就被霍妩伸手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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