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灯月分辉
谢清棋说完就后悔了,黎淮音身上的泥土和血迹似乎都是拜她所赐,谢清棋抵唇轻咳一声,心虚地看了眼黎淮音。
“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把我放在你与青楼女子朝欢暮乐的地方。”黎淮音没有被谢清棋的话影响到丝毫,但是对这个房间的嫌弃显而易见。
谢清棋无话可说,在心里一遍遍骂原主。现在想证明她的清白,唯一的办法就是承认自己是女扮男装,但那是欺君之罪啊!
谢清棋在黎淮音这里完全讨不到好,想到自己将来的悲惨命运,叹了口气,一个人走去院子里。
周围环境既熟悉又陌生,她脑海中都是有记忆的,但又清晰地知道生活在这里的是原主,不是她。
谢清棋在廊下走着忽然闻到了一股中药味,循着过去就看到竹月正在煎药。谢清棋没出声音,闻着药香一点点散发出来,莫名地感觉到安心。
过了会,她突然开口道:“火候小一点。”
竹月听到声音吓得站起来,差点尖叫出声,忙道:“世子。”
“吓到你了,抱歉。”谢清棋走过去,直接坐在了药炉边,接过扇子一下下扇着,吩咐道:“这里我来看着,你去把套房的里间收拾出来。”又嘱咐道:“一应用具,都要最好的。”
——
黎淮音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忍着身上的剧痛就要下床。
一阵脚步声渐近,黎淮音停止动作,坐在床边看谢清棋端着“毒药”进来。
“药来啦~”谢清棋语气轻快,笑容满面,彷佛刚才被骂的不是她。这是她面向病人习惯的做法,一个好心情更有利于病人的康复。
看到黎淮音坐在床边,谢清棋放下药,着急道:“快躺好别着凉了,你这样病会加重的。”
黎淮音见她要过来,喝道:“站住!”
谢清棋果然不动了,耐心道:“知道你嫌弃这里,我已经让竹月去打扫了里间,你今晚就可以搬过去。但现在,你需要保暖,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体虚弱得厉害,再不医治恐怕会……”
黎淮音冷声道:“别啰嗦了。”许是真的太冷了,说完她躺回床上,盖好了被子。
谢清棋见有效果,心里一喜,继续道:“你喝药,我就不说话。”
“不喝。”
“不行,不喝你的病好不了。”
黎淮音看她有硬来的意思,语气骤冷,道:“正常折磨我已经满足不了你了吗?”
谢清棋拿药的手一顿,不明所以,笑道:“喝药就算折磨啊?放心,我这次开……煎的药没那么苦的。”说着她搬来板凳坐在床边,汤勺递到黎淮音嘴边,自己却先张开了嘴巴:“啊。”
这人心思歹毒,哄人喝毒药时却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黎淮音有些看不透她了。
先前的打骂与折磨,虽有些难以承受,但也上不得台面,黎淮音根本瞧不起她。可这又是哪一出?
谢清棋见她戒备的样子,心领神会道:“担心有毒?我喝给你看。”
黎淮音脸上划过一丝狐疑,盯着谢清棋,就见她将勺子慢慢递到嘴边,正要张口喝下,又将勺子放回了碗中。
就知道,果然有毒。
谢清棋将碗放下,转身取了一个新的勺子,盛起来后一口喝下。似乎猜到了黎淮音心里所想,还特意举起来证明勺中的药一滴没剩。
“怎么样,没毒吧?”
黎淮音:“你总不会真想救我。”
她亲眼见到那药方出自谢清棋之手。
谢清棋见她还是心有疑虑,直言道:“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谢清棋了,你信我,我不想伤害你。”
谢清棋端着亲手熬制的汤药,目光诚恳地请黎淮音信她。
黎淮音神色不为所动,“你目的是什么?”
“我想害你有一百种方法,何必选择这种费时费力的。”
谢清棋没有直接回答,但她知道没个说法黎淮音不会轻易相信,灵机一动道:“我做了个梦,梦到你以后飞黄腾达了,不仅给黎家平反冤案,还做了当朝首辅,是女……是圣上最信任之人,而我流落街头,下场悲惨,现在对你好点,没准你以后会心软接济我。”
黎淮音觉得好笑,勾唇讥讽道:“你母亲是宁国长公主,当今皇帝是你的亲舅舅,你这位京城第一大纨绔会流落街头?还是说,你在提醒我,当初我流落街头是你捡回去的?”
“绝无此意!”谢清棋放下汤药,叹气道:“爱信不信,我的梦一向很准的。选择全在你,要是不愿意,你就躺着等死好了。”
谢清棋气呼呼走出去,刚到院子里就听到宁国长公主萧婉华的声音,“棋儿,你的脸怎么样啊?”
“母亲,我没事。”看到身后的李嬷嬷,谢清棋立马明白怎么回事了。
萧婉华看到谢清棋脸上的巴掌印,心疼道:“这个黎淮音,怎么下得去手!你为了娶她,放着侯府的荣耀与脸面不顾,还被你父亲打了军棍。”
“你让我进去跟她讲讲,要不是看在秦素的份上,我指定让你休了她!”
谢清棋看了眼屋里,急忙拉住萧婉华:“母亲!不是你看到的这样,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黎淮音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想起从前的时光,她轻声呢喃道:“母亲。”
现在父亲生死未卜,黎家含冤蒙难,她若是自暴自弃,栽在这种人渣手里,母亲九泉之下又怎么能安息?
想到这里,黎淮音端起一旁的药,一饮而尽。正要放下时,她注意到碗的另一侧竟放着一颗栗子糕。
黎淮音看着那块糕点,没有动,任由苦味在嘴里蔓延至整个口腔。
谢清棋将萧婉华劝走后,蹑手蹑脚进了房间,黎淮音已经睡着了。
谢清棋看到喝光的药,放下心来,但是碗旁边的栗子糕没动,不禁叹了口气,捏起来填进了自己嘴里。
书中明明记载黎淮音最爱栗子糕啊,这位首辅大人每日废寝忘食,唯独爱放一盘栗子糕在书案上。
第3章 “好好改正,疼惜夫人”
天色渐晚,黎淮音沉沉醒来,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很是难受。
竹月守在一旁,见她醒了,急忙起身道:“少夫人,您的房间收拾好了,奴婢扶您过去吧。”
“不要这么叫我。”
看到竹月有些无措,黎淮音语气缓和了些,“我不是针对你。”
竹月点头道:“奴婢明白。”
黎淮音早不想躺在谢清棋这里,下床后来到里侧的房间,略扫视了一圈,里面一应用具俱全。
屏风后放着一个木桶,里面热气透过盖子一点点渗出,带着一股好闻的药草味。
竹月想起谢清棋的吩咐,边打开衣柜边介绍道:“这里面放了利于您伤口恢复的草药,世子还嘱咐厨房,待您沐浴后晚膳就会送来。”
说着拿出一套新衣服放在木桶旁,小心翼翼问道:“需要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吗?”
“不必,你去忙吧。”
竹月正要转身,却迟迟不走,欲言又止,进退间听黎淮音道:“有话不妨直说。”
竹月定了定心,眼睛一闭开口道:“奴婢从小伺候世子,世子她……从来没有沾染过外面那些女子。”
黎淮音仿若未闻,竹月战战兢兢,担心说错了话惹得少夫人不快。
几息过后,只听黎淮音道:“知道了。”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竹月行礼退下,到门外后长呼了一口气,说浅了少夫人不相信,对世子仍不改观,说深了担心世子女扮男装事发,给侯府引来灾祸,一时间左右为难。
黎淮音待人走后,将门闩锁上,又检查了各窗户,才回身褪去衣服。
身上一道道红痕和淤青触目惊心,她却仿佛没有看见,径直踏进木桶。混合了草药的热水刺激着身上的伤口,像在撕扯着她的血肉,黎淮音闭上眼。
她当然知道谢清棋不会跟其他女人发生什么,但她与谢清棋的仇怨又岂是情情爱爱这点事。
现在她要做的,是先稳住谢清棋,等萧明烛救她出去后想办法参加科举,只有进入朝堂才能为黎家平反。
——
“你竟还找了府外的大夫?”萧婉华一拍桌子,压低声音吼道:“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份……”
谢清棋当时太急,脑海中的记忆也并不完全,此时倒是全然想起来了,解释道:“母亲莫要生气,孩儿一时情急,就忘了……华姨在府里。”谢清棋心虚地看了眼萧婉华旁边的华十安。
“自打你出生,我可有离开过府里?”华十安有些不满,幽幽补了一句。
萧婉华拍了拍华十安,无奈道:“你知道棋儿的,她啊,一向莽撞!”随后瞥向谢清棋身后,语气严厉道:“世子粗心,你也忘记了吗?”
竹月是谢清棋的贴身丫鬟,也是府里目前除了萧婉华和华*十安外唯一知道谢清棋是女儿身的人。
竹月急忙跪下请罪:“奴婢知错。”
“母亲不要怪竹月,您也知道孩儿的话她向来不敢不听,而且这次大夫只是给黎……给淮音看病。”
想到自半月前进宫,就再没听到黎淮音问安的消息,萧婉华急忙问:“音儿她怎么了?”随即又冷下脸,说道:“昨日不是还打了你,我以为大夫是给你请的。”
谢清棋只好将原主做的事情如实说了,包括昨日周昌玉等人来的目的。
萧婉华听了,当即气得站起身要打,谢清棋急忙认错道:“孩儿自知从前混账,今后一定好好改正,勤于学业,疼惜……夫人。”
“你从前与那些人整日厮混也就罢了,月前你说要娶音儿为妻,央我求到你皇祖母那里,我只当你收了心,又想到你的女儿身份,拖着不娶也不是办法。恰逢黎家蒙难,我们侯府给音儿后半生一个保障,她替我们隐瞒你女儿身份,一举两得。谁知你竟混账到如此地步,打你一巴掌算轻了。”
难怪音儿会打人,想到昔日好友的女儿在她府上受了此等委屈,萧婉华心里一阵愧意。
谢清棋连连称是,又再三保证与那些狐朋狗友断了往来,从此后一心读书。
萧婉华听她说得认真,不像从前那样没正形,心里宽慰许多。但话一转,又道:“你从前最厌恶读书写字,宁愿被你父亲扔到军营里练习也不肯背书,现如今又肯学了?”
谢清棋解释道:“念书不见得只能念那些圣贤书,孩儿到了这个年纪,实在是没有考取功名的打算。”谢清棋小心看向萧婉华,见她脸色尚好,央求道:“孩儿想学一些医术。”
本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没想到萧婉华当场就答应了,“只要你不出去鬼混,读不读书要什么紧,反正将来这爵位都是你的。”又道:“学医更是简单,你华姨当年在太医院学了些时日,教你不费什么。”
谢清棋喜不自胜,激动道:“谢过母亲。”侧身又作揖道:“谢过华姨。”
“行了,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我们去看看音儿,让你华姨给她把把脉开副药,外面的大夫我终究不放心。”
一行人来到清风院,李嬷嬷急忙行礼问安,刚起身就听到谢清棋说:“以后你不必在这里伺候了。”
不管李嬷嬷如何哀求,谢清棋不为所动。
萧婉华也知道李嬷嬷在府里仗着多年资历行事一向跋扈,如今看来也不是个值得信任的,开口道:“你就去城外的庄子养老吧。”
几人踏进屋内,也不见人通传,谢清棋就见黎淮音正坐在窗边专注看书。
窗外的光线洒进来,像蒙上了一层透明的轻纱,垂落的乌发随着她翻动书页的动作划过手腕,连发丝都在发光,整个人看起来说不出的温柔。
“音儿,你怎么样了?”
黎淮音这才放下书,仿佛刚看到几人,起身行礼道:“萧夫人。”
萧婉华一噎,心里微微叹气,牵起黎淮音的手,心疼道:“我都知道了,清棋她做了如此的混账事,你受苦了。等侯爷回来,我定要告诉他给你出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