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盒不困
可绿洲终究抛弃了她。
作为贪心的惩罚,她花费好几年时间才从感情荒漠中跌跌撞撞地走出来。如今她终于学会在荒漠边缘生存,哪怕远远望见绿洲的轮廓,也会强迫自己转身离开。因为她比谁都清楚,绿洲不会只属于她,而她已经没有勇气,再经历一次被抛弃后漫长的干渴。
“没有原因。”舒图南说:“我也没有故意躲着你,我只是觉得你似乎误会了我们的关系。”
林漾月眯起眼睛:“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曾是我的资助人,我们签了一份…”她顿了顿,“对我有利的合约。后来你提出合约结束,我同意。”
她抬起头,强迫自己直视林漾月的眼睛:“现在你是繁星的投资人,我能做的就是尽力经营好繁星,不让你投资失败。”
林漾月突然笑了,那笑意未达眼底:“我们过去真的只是合约关系吗?那你告诉我,合约第几条规定资助人要和被资助人接吻,又是哪一条规定被资助人要和资助人做.爱?”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舒图南的唇瓣,下一秒被舒图南抓住手指。
舒图南深深凝视着林漾月,她的眼神很复杂,像是看爱人,又像是看仇人。
“林漾月。”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刀,“我向你表白的时候,是你亲口说的要保持目前的关系,也是你亲口说的合约结束。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呢?是想说当初你是被逼无奈,才说出那种绝情的话的吗?”
林漾月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开口:“舒图南,你恨我吗?”
舒图南的声音异常平静:“我不恨你,我答应过你不恨你。但是我也不爱你,我和你的过往已经留在过去,今后我只想向前看。”
她掀开被子走下床,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行李箱就放在角落,她蹲下身,从夹层里找出一张银行卡。那是临出国前,姜予乐硬塞给她的。
舒图南将递到林漾月面前,声音很轻,语气坚定:“我只想跟你两清,永远不要再联系。”
林漾月垂眸,看着那张卡。
“卡里是你给过我的所有钱,包括出国前给的三百万,结束合约那天打给我的一百万,还有…我大学四年的所有开销。”
林漾月盯着那张卡,突然笑了:“你算得真清楚。”
舒图南别过脸,不让她看见自己眼底突然涌上的潮湿:“我不知道具体有多少,所以凑了个整还给你。”
林漾月慢慢拿过那张卡,指尖轻轻摩挲着卡面凸起的银行卡号。
“你知道吗,当年你说喜欢我的时候,我其实很高兴…”
舒图南打断她:“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当然有意义,我想告诉你当年我的处境也很艰难,至少你要知道,当时我是不得已。”
“谁都有不得已的时候。”舒图南说:“你现在也会不得已。你是琛玉的总经理,还有一个躺在床上的植物人未婚夫,如果公开出柜,会造成事业和名声双重打击。我也是,繁星正在上升期,我工作很忙,没有时间进入一段亲密关系。”
只要她想,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出一百个不该与林漾月继续纠缠的理由。
她们之间横亘着五年的空白与误解。
被药物麻痹的日日夜夜,独自舔舐伤口的痛苦记忆。
每一个理由都足够充分,每一个借口都无懈可击。
但此刻的舒图南已经精疲力竭。生理期不适让她浑身发冷,方才那场剖心蚀骨的对话更是耗尽了她全部力气。
她现在只想让林漾月离开,好让自己能蜷缩进被窝里,独自消化这些汹涌而来的情绪。
或许她会躲在被子里无声地哭一场,就像从前那样。但林漾月如果再不离开,她肯定会在她面前崩溃。
舒图南躺回床上,拉起被子蒙住眼睛,声音闷闷地:“你走吧,我想休息了。”
林漾月站在床边,目光落在她微微发抖的被子上。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掀开舒图南的被子钻进去,抱住她,与她说一些温柔的话,乞求她的原谅。
但最终,林漾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好。”
房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当确认林漾月真的离开后,舒图南终于放任自己瘫软在床上。滚烫的泪水瞬间决堤,顺着太阳穴滑入鬓角。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仿佛这样就能否认那些汹涌的情绪。
为五年前的误会,为方才的争吵,更为此刻无法抑制的、想要追出去的冲动。
算了,就这样吧。
至少这次,是她先推开她的。
林漾月离开了,她应该感到解脱,可为什么心口会疼得这样厉害?
舒图南咬着下唇,内心有些不解。
*
又在半岛酒店住了一晚后,舒图南身上终于恢复了些力气。她买了下午的机票回宁城,临上飞机前给闻郁发了条信息:【来接我,别带小满】
城里到机场要一个小时,小满年纪太小,光是坐车往返都会累。
可当她在抵达口看见闻郁时,扎着羊角辫的小身影还是蹦蹦跳跳地扑了过来:“南南姨姨!”
小满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连衣裙,像只毛茸茸的小鸭子。舒图南弯腰接住她,闻郁在一旁耸肩:“这小祖宗非要跟来。”
回程的车上,小满*趴在儿童座椅里,突然歪着脑袋问:“南南姨姨,你为什么没有车呀?”
她掰着肉乎乎的手指开始数,“桐桐姨姨有红色的车车,然然姨姨有白色的车车,郁郁姨姨也有车车…”数完一圈后,她困惑地眨着大眼睛,“只有南南姨姨没有,是因为钱钱不够吗?”
舒图南被这童言童语逗笑了,故意逗她:“是呀,我的钱不够,小满可以借我一点钱吗?”
小满黑葡萄似的眼珠转了转,突然举起两只小手,十根手指张得开开的,骄傲地宣布,“我有一百块!都给你买小车车!”
闻郁在前排噗嗤笑出声:“得,这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一百万。”
舒图南笑着揉了揉小满的脑袋,却认真考虑小满的建议,她好像是该买辆车,总不能每回都要闻郁带着小满来接她吧。
虽然她的积蓄大部分都给了林漾月,但凑一凑,一辆车的钱还是有的。
周末的时候,舒图南抽空去了几个4S店。原本她打算买辆新能源电车,却在看到奔驰标牌的时候,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4S店明亮的展厅里,一辆辆锃亮的新车整齐排列。舒图南的目光被最里那辆熟悉的车型吸引,那辆车和林漾月曾经开过的那辆几乎一模一样。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车身上,白色珍珠漆面泛着温柔的光泽。
“女士眼光真好,这是最新款的奔驰E,要试坐一下吗?”
“可以。”
销售小姐贴心地为她拉开车门,舒图南坐进驾驶座,真皮座椅的触感熟悉得令人心尖发颤。她下意识去摸中控台的位置,指尖在半空中顿了顿,那里有个被林漾月用来放指套的小格子。
“这款车搭载了最新的智能系统…”销售小姐坐上副驾,开始热情讲解。
舒图南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皮革的纹路硌着掌心。她突然打断对方:“谢谢,我开过这辆车。”
销售小姐明显愣了一下:“啊?这款是今年新上市的…您之前开过旧款吧,那我就不多介绍啦,这款车型每年有一点点更新,但是不多,说不定您比我更熟悉。”
车里有淡淡的皮革气息,还有展厅里淡淡的香水味道,两者混合在一起后的味道不算难闻,却让舒图南感觉到些许不适。
在她的印象中,这辆车里应该弥漫淡淡的蜜桃香气,仔细闻才能察觉其中的咖啡气息。
“女士要不要看看其他车型?我们还有…”
“不用了,就这一辆,我先付定金,过两天再来付全款。”
奔驰E没有现车,需要等一个月左右。舒图南倒是不急,她发现自己甚至很享受这种等待的感觉,就像在期待一个全新的开始。
交完全款走出4S店那天,盛夏的阳光白得刺眼,舒图南站在路边眯起眼睛,心里却莫名地轻松。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大事,像是终于把某个沉重的包袱卸下,整个人都轻快起来。
两周后的中午,舒图南正和闻郁三人在办公室吃外卖,忽然接到4S店的电话。
“舒小姐,您的车到了。”
闻郁、伍梧桐和夏然三人下午硬是翘班半天陪她去提车。伍梧桐这个活宝还偷偷准备了一条横幅,红底白字写着“热烈庆祝南姐喜提新车”,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新车落地,顺顺利利;车门一关,平平安安”。
舒图南被她们按在车前拍照时,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却还是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来来来,看镜头!”销售小姐姐举着手机指挥,舒小姐你把手搭在车门上,对,就这样!”
伍梧桐在一旁起哄:“哎呀,应该给她布置一个提车仪式的,就像网上看到的那样,车门打开一大捧玫瑰花倾泻出来。”
夏然评价:“太夸张了,而且那种布置要加很多钱,不实用。”
伍梧桐摇头:“你这个人,怎么一点儿都不懂浪漫。”
闻郁把照片P得漂漂亮亮发了朋友圈,配文是:“我们家南南也是有车一族了!”
下面立刻炸出一堆点赞和评论。
舒图南晚上刷朋友圈时才看到这条,她盯着照片里自己站在新车旁的笑容,突然觉得有些恍惚,好像忘了点什么。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快得让她来不及抓住。
窗外,新买的奔驰E安静地停在楼下,月光给车身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辉。舒图南放下手机,走到窗前,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第一次坐进林漾月车里,小心翼翼地摸着真皮座椅,生怕弄脏了她的车的样子。如今她有了属于自己的车,这真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临睡前,舒图南突然从床上弹坐起来。
她想起来自己忘记什么了!
她打开手机,盯着闻郁那条朋友圈的点赞列表,林漾月的头像赫然在列。
点赞时间显示是晚上八点十七分,正是林漾月习惯的每天浏览新闻和朋友圈的时间。
舒图南把脸埋进枕头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哀嚎。林漾月不仅看到了还点了赞。这意味着她知道舒图南买了和她同款的车。
这算什么?拙劣地模仿?念念不忘的证明?
“她该不会以为我…”
舒图南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又立刻摇头否定,“不会的,我都当面说清楚了。”
她重重地将手机锁屏扔到一边,翻身用被子裹住自己。眼睛才闭上三分钟,又一个念头像闪电般劈进脑海。舒图南猛地睁开眼,伸手摸索着重新解锁手机。
指尖在屏幕上犹豫地悬停了几秒,最终还是点开了充满暗示意味的图标的app“小月亮控制器”。
界面加载出来的瞬间,舒图南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使用记录里孤零零地躺着一条记录:购买当天的深夜11:00,持续时长15分钟。
之后再也没有任何启动记录。
什么嘛...
舒图南盯着唯一一条记录,胸口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涩。
明明在店里表现得那么…迫切,结果买回去就只打开过一次?
她果然是一时兴起。
距离两人在港城分别已经过去两周零四天,林漾月就像人间蒸发一般,彻底从舒图南的世界里消失了。
没有电话,没有消息,甚至连朋友圈点赞都没有,工作上的对接也全部交给廖依。好几次手机震动,舒图南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来,结果都是垃圾短信。
她不找自己也就算了,给闻郁点赞又是什么意思?舒图南翻来覆去地想着,手指不自觉地划开闻郁的朋友圈,又看了一遍那条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