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盒不困
“你痛经很厉害,每次生理期都这样?”
舒图南摇头,语气虚弱:“一般还好。”
“有止痛药吗?”
“这次提前了几天…没有带。”
林漾月抿了抿唇,干脆利落地站起身:“我去买。”
“…好。”
林漾月拿起房卡出了门。舒图南听着房门关上的声音,闭着眼忍受一阵阵袭来的疼痛。
明明为了不和林漾月同乘一班飞机,她才特意改签了最早的航班。可刚才林漾月说要给她买止痛药时,她却连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真是没出息,她咬着牙想。
不知过了多久,门锁滴的一声响,林漾月回来了。
她走到床边,却没有立刻递上药片,而是剥开一块巧克力的锡箔包装,捏着它送到舒图南唇边:“先吃点东西。”
舒图南下意识张嘴,黑巧的醇苦在舌尖化开,混着榛子的香气。她咽下去,才发觉不对劲:“止痛药呢?”
林漾月已经拿起外套,语气不容反驳:“我们直接去医院。”
舒图南愣住:“不用,我休息一下就好。”
“你嘴唇都发白了。”林漾月打断她,声音罕见地紧绷,“我已经叫了车。”
林漾月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舒图南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从苍白的嘴唇到冷汗涔涔的额头,最后落在她紧捂着小腹的手上。
“能站起来吗?”林漾月问。
舒图南试了试,虽然撑起身子时会发晕,但是扶着人勉强可以站起来。
林漾月没说话,直接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我自己能走。”舒图南小声抗议。
林漾月没理她,大步走向门口。舒图南被迫贴在她胸前,能清晰地听见对方的心跳声。
电梯下行的过程中,林漾月突然开口:“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舒图南没力气回答,只是轻轻摇头。
“像只淋了雨的流浪狗,又倔又可怜。”
舒图南想反驳,却被一阵剧痛夺走了声音。她本能地往林漾月怀里缩了缩,额头抵在对方锁骨上。
林漾月的呼吸明显滞了一瞬。
舒图南闭着眼,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她很贪恋这个怀抱。
这个认知比腹痛更让她难受。五年了,她以为自己早就戒掉了对林漾月的依赖,可现在,仅仅是一个拥抱,就让她筑起的所有防线土崩瓦解。
黑色商务车已经停在门口,林漾月弯腰把她放在座椅上,自己也上了车。
“去医院。”她对司机说,然后转头看向舒图南,“很快就到。”
舒图南虚弱地点点头。半岛酒店附近十分钟车程的地方就是圣德医院。车子刚停稳,医院门口已经有一位护士在等待,显然是林漾月提前联系好的。
诊室里,医生是位四五十岁的阿姨,戴着细框眼镜,温柔又专业。她示意助手将林漾月请出去,然后才转向舒图南:“现在可以详细说说你的情况了。”
她询问了舒图南的身体状况和基本信息,还有最近一次性/生活的时间。
“…好几年没有了。”舒图南低声回答。
医生点点头,继续问道:“生育状况呢?有怀孕或者生产过吗?”
“也没有。”这次舒图南答得干脆利落。
医生填完病历,给她开了抽血和腹部B超检查单:“先去检查,等结果出来再看。”
B超室在走廊尽头,门上贴着“仅限患者进入”的标识。舒图南接过检查单,推门进去前下意识回头,林漾月就站在走廊的窗边,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的眉头微蹙,目光一直追随着舒图南的身影。
B超室里冷气很足,舒图南躺在检查床上,冰凉的耦合剂涂在小腹时,她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操作师轻声说:“放松,只是常规检查。”
检查很快结束,舒图南擦掉腹部的耦合剂,拿着报告单回到诊室。医生仔细看完结果,抬头时露出安抚的微笑:“没有器质性病变,就是原发性痛经。可以吃些药调理,平时注意保暖,别熬夜。”
医生给她开了止痛药和一些调理的中药,回酒店的路上,舒图南就着矿泉水吞下药片。药效很快发作,小腹的绞痛渐渐变成钝钝的闷痛,眼皮也变得越来越沉。
回到房间后,她几乎是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斜斜地照在床上。舒图南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机,已经中午十二点了。她撑着身子坐起来,这才发现林漾月正坐在床旁边的小沙发上。
那人换了件宽松的白色衬衫,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正专注地处理工作。茶几上摆着她的病历和药袋,旁边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红糖姜茶。
似乎是察觉到动静,林漾月抬起头:“醒了?”
舒图南点点头,林漾月立刻合上电脑,起身倒了杯温水递给她:“肚子痛不痛,要不要再吃颗止痛药。”
“不用,已经好多了。你…一直在这?”
“嗯。”
林漾月重新坐回沙发,拿起电脑。
过了一会儿,房门被人轻轻叩响。林漾月起身去开门,酒店服务生推着餐车进来,银质餐盖揭开时,热气裹着米香在房间里弥漫开来,有一碗熬得浓稠的南瓜小米粥,配着两笼精致的点心。
林漾月把粥碗推到她面前,“趁热吃。”
林漾月吃的西式套餐,意面和沙拉。整个用餐过程安静得出奇。林漾月坐在对面,慢条斯理地吃着意面,睫毛垂下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有叉子偶尔碰到盘子的轻响,和窗外隐约的汽笛声填补着沉默。
服务生来收餐具时,舒图南瞥见床头闹钟指向下午一点二十。她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角,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你的航班…”
“改签了。”
舒图南攥紧了纸巾:“改签到几点的飞机?”
林漾月终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不重要。”
舒图南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林漾月的情绪有点不太对,可能还在介意自己昨晚不接她电话的事情,也可能是介怀其它。
舒图南自己也感觉有些别扭,林漾月为了照顾她改签航班,可她连一句像样的感谢都说不出口。
阳光从窗帘缝隙溜进来,在地毯上投下一道金色的线。林漾月起身拉严窗帘,房间顿时暗了几分。她走回沙发边,拿起笔记本电脑:“再睡会儿吧。”
“不了,睡太多容易头疼。”
林漾月坐直身子,合上电脑,目光平静地看向她:“那我们来聊聊。”
房间里突然安静得可怕。舒图南看见林漾月拿起茶几上的病历本,指尖轻轻点在某一栏上:“G0P0,舒图南,小满果然不是你的孩子。”
舒图南的呼吸一滞。
她看过自己的病历,医生字迹潦草,上面都是她看不懂的专业术语。她以为这串数字,只是医生的普通描述。
她并不知道G和P代表的意思,也没想到林漾月居然会看她的病历。
阳光被厚重的窗帘隔绝在外,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壁灯。林漾月的脸半明半暗,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是要把她看穿。
“你早就猜到了,是吗?”舒图南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话。
“之前有怀疑,现在证实了。”
舒图南声音微微发抖:“带我去医院,也是为了证实吗?那如果我对医生撒谎怎么办?”
林漾月沉默片刻,“总有办法证实的。”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我们到港城之后。前几天每天晚上我们在一起,从来没看到你给小满打电话,后面几天你日夜待在工作室,更是从来没有联系过她。”
她顿了顿,补充道:“一个真正的母亲,不会这样。”
谎言骤然被戳破,舒图南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手指攥住睡裤中线,垂眸沉默好半天,才缓缓开口:“小满…是闻郁姐姐的孩子,她姐姐很早就过世了,她就一直跟着闻郁。我和闻郁在米兰合租过几年,在我心里…小满就像我的女儿一样。”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个字几乎消融在空气中。
林漾月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不是你骗我的理由。”
舒图南的肩膀微微瑟缩了一下:“…抱歉。”
“你没有孩子…那我就更不明白你躲我的理由。”林漾月突然俯身,双手撑在舒图南身侧的床垫上,将她困在方寸之间。
“你一直在躲我。那晚接吻后,我以为我们的关系能回到从前,可你依然在逃避。舒图南,我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我能感觉到,你对我还有留恋。”
何止是留恋。只要一靠近林漾月,舒图南都能感觉全身细胞在叫嚣。
就像现在,林漾月只是这样靠近,她的心跳就已经快得不像话,指尖发麻,后颈泛起细小的战栗。
可是,她不想重蹈覆辙了。
当年被林漾月“抛弃”以后,舒图南度过一段很痛苦的日子。
那些漫长的夜晚,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有时凌晨三四点突然惊醒,发现枕头已经被泪水浸透,而窗外还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白天走在校园里,周围的学生川流不息,她却像个透明的幽灵。教授在讲台上讲课,声音忽远忽近,黑板上的字迹在她眼里扭曲成模糊的符号。最可怕的是那种挥之不去的虚无感,仿佛整个人被抽空了灵魂,只剩下一具空洞的躯壳。
后来是姜予乐强行把她拖去看心理医生。
医生诊断后给她开了药,白色药片装在透明的分装盒里,每天早中晚各两粒。服药后的副作用来得很快,她的世界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毛玻璃,所有感官都变得迟钝而遥远。
对她而言,药很有效,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将她汹涌澎湃的情感一一剥离。
那些让她夜不能寐的痛苦,那些撕心裂肺的不甘,那些灼烧五脏六腑的恨意,还有那些藏在骨髓深处的爱恋,全都被封进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盒里。她能看见它们在里面翻滚沸腾,却再也感受不到它们的温度。
后来她慢慢停了药,身体也启动自我保护机制。每当情绪即将决堤时,她就会下意识地筑起一道墙,把自己和那些激烈的情感隔开。
所以现在,当林漾月每次靠近,当她每一次感受到久违的心跳加速时,第一反应就是抗拒。
那样生不如死的滋味,她不想再体会第二次了。
第99章 压得舒图南呼吸发紧
过往的苦楚,她根本没办法对林漾月开口,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难道要她红着眼眶,像只被雨淋透的流浪狗一样,拽着林漾月的衣角说:“被你抛弃我难受得快死掉,所以你以后再也不要抛弃我好不好?”
光是想象这个场景,舒图南都会在心里唾弃自己,她的自尊不允许她这样。
她真是个贪心的人。明明高考完差点失学时,她想要的只是有人能拉她一把。当林漾月真的对她伸出手,她又开始渴望更多,想要那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想要她嘴角因自己扬起的弧度,想要她整颗心都放在自己身上。
这是人类的劣根性。一旦进入亲密关系,就忍不住贪婪地索取更多。对方待自己越好,心底的欲望就越发膨胀。就像沙漠里濒死的旅人,最初只卑微地祈求一滴水,得到甘霖后却又痴心妄想整片绿洲。